天楚城始建於七百年前。不過作為南楚帝國的首都,卻只有三百餘年的歷史。在未稱都之前,此地名為楚中郡,是原楚晟國都。
南楚帝國歷一千一百二十九年,原帝國皇族旁系的楚晟國公楚灝文,加冕稱帝。三十年後,楚灝文在退位之前,留下了最後一道聖旨——遷都楚中郡!
以現在史學家的眼光看來,楚灝文這個一生庸碌的南楚帝國君主,此舉,至少是給歷史留下了最為睿智的一筆,同時,也為他的皇族後代子嗣們上了一堂傑出的政治課。
這話還要從頭說起。
時帝國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楚灝文嫡長子、儲君楚旻寧暴斃,第二順位繼承人、楚陽國大公、禮賢親王楚永綽趁勢逼宮,夥同時任宰相朱光弼一黨上請求立其為儲君。
所謂「四衛環都」,是人都想得到先帝的遺詔所設下的這道太過淺顯的伏筆,禁衛軍雖有十萬之眾,且不說有半數掌握在朱光弼黨羽手中,便是這被原四大衛郡死死包圍的帝都,皇帝也不過是甕中之鱉。
「是夜,」《焚書正史?肅亂紀》如此記載,「御書房內,帝雙目微閉,端坐於龍案之後,下亂黨大怒,欲舉刃逼從。」
「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天楚城某個說書先生驚案一拍,長鬚一吹,如若穿越了三百多年時空,身臨當場,「一英武青年踹門而入,眾位看官,你可猜得這來者何人……」
來人卻是楚灝文失蹤多年的嫡次子、原第二順位繼承人楚旻琰!
楚旻琰的橫空出現,自然是打亂了楚永綽等人的如意算盤。
不過,雖說楚旻琰的出現,暫解了楚灝文的燃眉之急,但是身在被圍困的帝都,楚旻琰這個失蹤多年的第二順位繼承人——如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難免會再次失蹤。
於是,第三天早朝,楚灝文突然宣佈了「遷都」和「退位」兩個決定,而虎視眈眈的楚永綽等人尚未來得及應對,僅僅是楚灝文退位的第二天上午,突然出現在新都楚中郡的楚旻琰,便宣佈登基。
國不可一日無君。雖然楚旻琰的登位時間倉促,卻是合法合理。
楚旻琰在天楚城登基,不僅打破了楚永綽的合圍圖謀,更是直接使得後者喪失了順位繼承權。僅僅一年之後,楚永綽失意病逝,被後世的史學家們稱為「扶不起的阿斗」的嫡長子楚衍應登位,成為楚陽國新一任大公。
雖說有不少史學家認為,楚衍應的登位實際上成為了二十年後的楚衍臻起兵挑起的「天陽之亂」的導火索——當然,其與事件在時間位置上的距離,讓主流學派從根本上否定了這一說法。
不過,前者辯稱的依據卻是,楚衍應登位二十年後,原本應該坐上楚陽國大公位置的楚衍臻沒有任何徵兆弒兄起兵,討伐楚旻琰那剛剛登上帝位的嫡長子楚清羽。
於是在無名氏關於這段歷史的記載中,便有題詞曰:臥薪嘗膽二十年,一代驕雄楚衍臻,終成史話震千古。
——好吧,這些都是後話。
如果我們將目光放回楚灝文突然實施的那兩個舉措,確實不難發現,這是帝王之術的一個完美典範——當然,那些吃飽了沒事幹撐著的史學家們同時又質疑,以楚灝文這種庸碌無為的個性和能力,斷不可能想出如此妙極的法子。
於是,又有人笑了。
「哈哈,賤貨,就憑你還想偷襲本少爺!」帝都最繁華的地段莫過於楚晟商業大街,即便是大白天,這裡也是人來人往,喧鬧至極。一座奢華的大型酒樓之中,一間天字包廂裡卻傳出了一個年輕男子的大笑,旋即從包廂外路過的人便隱隱聽得「啪」地一聲響,緊接著是多人的大笑聲。
然後,愣在外面準備上菜的女侍便看見門「砰」地一聲重重打開,一個身穿金邊華服、面目淫邪的年輕男子從裡面走出,似乎是心情極好,對一旁端著菜、顫抖著擋住自己去路的女侍也不發難,一臉邪笑地朝酒樓外面走去。
低著頭的女侍壯著膽子偷偷去瞄男子身後尚留一道縫隙的房間,卻是一臉煞白地發現,七八個粗壯的大漢,正七手八腳地將一個面色死白的少女按在桌上,三兩下便將少女身上的衣服撕扯下來。少女雖然長得極為清秀,但是,那雙原本漂亮至極的眸子,卻是空洞得毫無光澤,對於將自己壓在身上的這些粗鄙的男人,似乎完全沒有反抗的意圖。
女侍哪敢再看,渾身哆嗦地端著菜退了下去。雖然此時她的心裡也是極為可憐裡面的少女,卻也只能輕歎一聲,以示對後者的同情,然後繼續自己手頭上的工作。或許是因為心裡一直在想著剛才看到的場景,退下時女侍差點撞上了別的客人。
所幸這幾個黑著臉的客人並沒有怪責她的意思,揮揮手便讓她退下。
「莫生事端。」為首的卻是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少年,坐著輪椅,他顯然看出身後的那個推著自己的大漢雙眸中的怒意,於是低聲制止。
大漢雖然對少年的話極為不滿,但是似乎不敢忤逆於他,咬咬牙便轉過臉去。
走在最後面的則是一個紅光滿面的高老頭,此時也是輕蹙著眉頭,不過他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在少年話聲落下之後,便快步走到了最前面,在斜對面一間天字包廂門口停了下來,推門進入。
待大漢推著少年也進入這間包廂的時候,幾乎是在他們的門關上的同時,剛才的那間包廂,原本留有一道縫隙的門,也砰地一聲閉緊起來。
「信息上說是這裡,現在差不多時間,我們再等一下吧。」高老頭在桌邊的位置上坐下,對姬野和孫揚兩人道。
兩人點了點頭。孫揚剛剛坐下,便聽得外面一聲尖叫,不多時,又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姬野給了孫揚一個眼神,示意他去看一下。後者點點頭,然後來到門邊,剛剛把門打開一條縫,一個白色身影便推門而進。
孫揚一愣,卻是還未來得及反應,那門便「砰」地一聲,輕輕地再次關上。
姬野盯著這個突然闖入的三十幾歲、面色蒼白的英俊的男子,從那雙金褐色的眸子和有著一分熟悉的臉顏上,很快就出了來人的身份。
「見過大少主殿下!」卻是身後的孫揚,率先單膝跪地,朝著男子略顯弓駝的背影行禮。
「孫統領不必多禮,請起身。」那陰鬱的臉龐聞言,卻是添上了一抹暖色。他轉身扶起了孫揚。
「殿下,請恕在下有恙在身,不能起身行禮!」姬野朝男子抱了抱拳,說道。
「呵呵,姬兄弟莫見外,都是自己人。」楚雲宇的笑容,在姬野看來,親切過了份。
「范前輩,一路辛苦了!」楚雲宇來到高老頭面前,恭敬地道。
比起對待姬野的恭敬,高老頭顯然對這個楚雲國的大少主不怎麼感冒。他雖然也起身相迎,卻只是行客氣之禮。楚雲宇也不介意,隔著高老頭在下位坐了下來。
身為楚雲國前統領的孫揚,見到自己的主子這幅模樣,頓感無地自容。
而姬野卻是由此看出了這楚雲宇在帝都的日子,並不好過。
「呵呵,外面不知是誰下的這麼重手,把中廷尉甘家的八個家丁都滅口了,所以才這麼吵。」楚雲宇似乎是感受到了氣氛裡的尷尬,不自然地笑了兩聲,然後扯開了話題。
孫揚和高老頭聞言,卻是紛紛看向了姬野,眸子中閃過一抹明瞭的神情。
而顯然楚雲宇也捕捉到了兩人的動作,眼裡的訝色一閃而逝。他輕咳一聲,然後終於切入了正題:「可能姬兄在來路上從范前輩口中大概瞭解了帝都的勢力,那雲宇也就不贅言,其實此次請你來帝都一趟,一方面,是你和芸瑄妹妹的事,另一方面,也是受太子殿下所托,如果可以,太子殿下希望能夠盡快與你見面。」
姬野輕蹙眉頭,想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卻是說道:「不過我希望能夠先去見那位大師一次。」
「這個自然可以,只是……」楚雲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見到姬野迎上「但說無妨」的目光,才繼續說了下去,「雖說他答應了看一下你的傷勢,但是,芸瑄妹妹的事,我不敢向你保證什麼。」
姬野聞言,卻是心中一沉,卻是沒有想到,這楚雲宇竟然是對他的事情竟比對自己的妹妹的事還要賣力。當然,姬野遠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反倒是對於這表現有些懦弱的楚雲國大少主,心中多了分提防。因為,他知道,這楚雲宇,絕不是個爛好人,雖然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看得起自己,但是,姬野卻是明白,他必然是有所圖。
不過,姬野臉上並未動任何聲色:「那就麻煩殿下請大師安排一下時間。」
然而,就當兩人剛將此事議完,包廂的門卻突然「砰」地一聲被重重撞開。
背對著房門的姬野,卻是從楚雲宇那雙突然緊縮的金褐色的眸子中,看到了一個出現在門口處的年輕男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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