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屁,哪裡來的小毛孩!」黑虎見到那小孩竟然將矛頭指向了自己三人,猛地一拍桌子便跳了起來。
而不知道是否因為少年的話起了作用,不僅是他旁邊的兩個傭兵轉向了姬野等人,旁邊也快步走來了兩個傭兵。
孫揚這時也站起身來,拍了拍黑虎的肩膀,讓他稍安勿躁,然後對著這時也看向自己這張桌子的肖梁道:「肖兄,十幾年不見,這就是你對待當年故人的方式?」
肖梁盯著孫揚看了好一會兒,臉色經歷一番複雜的變化之後,噌地一聲站起:「你可是孫揚老弟?」
「哈哈,看來肖兄倒還記得在下。」孫揚大笑一聲道。
肖梁拄著枴杖行走卻如常人雙足走路一般平穩矯健,他連忙過來,揮退幾個手下,將孫揚一番好瞧。
「聽聞老弟你不是幾年前便升了都統?這次怎麼是一副傭兵打扮?若不是你身上那股軍人的氣勢,我還真不敢認你!」肖梁在認出孫揚後,臉上的詫異卻不減反增。
「呵呵,我也沒有想到當年的旋風腿肖三也會是這麼般變化。」孫揚這次的笑聲卻是極其的勉強。
「唉,是啊,如今的我也不過廢人一個,幸得卓大哥不嫌棄,留我在鯊幫做點事情。」這還是鳳三娘第一次看見肖梁在外人面前流露出這般黯淡神色。
孫揚用力地拍了拍肖梁的手臂,以示安慰。
「切,認識的就不用搜了?那我還認識藍延庭那老傢伙,是不是吃飯都不用給錢了?」就在十幾年未見的兩人短暫地續著舊情的時候,那個不識好歹的小傢伙再次開口。
「這位小兄弟,話不可亂說,你的指摘有何根據?」肖梁皺了皺眉,轉向那少年問道。
「別跑!」然而,就在所有人將注意力放在這窗邊位置的時候,一個身影卻突然朝門外衝去,直到那人出了門口,眾人才反應過來,而紅鬍子祿維更是怒喝一聲,然後追了出去。
在這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之後,場內的人無不鬆一口氣,不由間氛圍再次喧鬧起來。
而就在祿維等人追出去後的下一刻,那少年再次瞪了姬野和肖梁等人一眼,就起身離開,那個一直埋著頭的老傢伙鬼魅一般緊跟而上,至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這兩位是……」這個時候,肖梁終於有時間將目光放在了姬野兩人身上。
「這是我們虎獅傭兵團團長黑虎,這位是姬野兄弟。這是當年我在這條水道上服役時的戰友,現在的身份你們也都知道了,我也就不介紹了。」孫揚先後將三人互相介紹了一遍。三人點了點頭,算是認識過。
「黑虎團長看起來很面生,似乎是第一次走這條水道?」肖梁也坐了下來,並未多注意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得姬野,而是與黑虎談了起來。
「確實是第一次,以後還望肖團長和貴團多多關照。」黑虎再次抱拳。
「呵呵,這是肯定的,當年我與孫揚老弟也算是有過幾番出生入死,算起來,我還欠他一條命,既然他現在是你們貴團的人了,你們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出聲。」肖梁笑道,拍了拍孫揚的肩膀,沉重而有力。
「那黑虎就先謝過肖團長了。」黑虎好歹了當了那麼多年團長,裝起來也算是有模有樣。
「好,那肖某就不打擾兩位了,孫揚老弟,我先走了,回頭我再找你。」肖梁朝黑虎抱了抱拳,然後對孫揚說了一句,便起身離開。
孫揚點點頭,卻沒有起身相送。
「這個人城府很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黑虎見到肖梁走遠,便議論起了此人。
孫揚聞言,卻是沒有出聲,甚至連任何的反應都沒有,而是一直注視著肖梁遠那去的身影。
……
春天的黃昏依舊短暫,而黑夜亦是同樣漫長。
姬野和孫揚離開酒棧大堂回到休息區的時候,下玄月孤零零地掛在深空中,在濃重的水汽的渲染下,顯得模模糊糊,似夢似幻。
「孫大哥,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兩個過去的交情如何,但是,今天的肖梁,可能已經與你認識的那個他完全不同,他身上那極力克制的氣息裡,有著極其隱晦的死靈味道。」孫揚將坐在輪椅上的姬野送入房間裡時,後者突然說道。
肖梁一出現,龍魂便開始低低顫鳴。
孫揚聞言,臉色一陣變幻,他向姬野道了一聲安,便關門出去。
姬野望著他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從輪椅上艱難地起身,幾番折騰,才在床上盤腿坐了下來。雖然仍不敢運轉元力,但是他已經能夠試圖調動靈魂力量,自然,這個過程極其困苦,因而,不多時,姬野的蒼白小臉上便佈滿了汗水。
且說孫揚退了出來,一臉心事重重地出了傭兵酒棧。
此時已經是下半夜。
燈火闌珊,路上幾無行人。唯有碼頭邊三三兩兩的守夜人圍在篝火邊上燒酒打諢。江上霧靄濃重,從遠處看去,彷彿這些都是雲霧裡的蜃像,只是那時不時傳出的爽朗笑聲,為這景象添了不少實在感。
雖然已是初春,雲中又是江南之地,但是在水霧沉重的江邊,孫揚仍然能夠感受到濕重的寒意。他快步走上碼頭,加入了守夜人的行列,要了杯熱酒灌入胃裡,頓時一陣火熱便將全身**的感覺驅逐出去。
守夜人其實並非是一個正式的職業,巡夜的士兵、負責夜班的傭兵團傭兵或者是兼職替人守夜以賺取報酬的獨立傭兵,甚至是打更的更夫,都被稱為守夜人。
而這停泊了近百艘大小船隻的大型碼頭上的守夜人,就是這個城市夜晚世界的不完全縮影。
同坐的見與孫揚也是一副傭兵模樣打扮,自然也將他當成了守夜人,因而沒有表露出任何排斥,繼續剛才聊得火熱的話題。
同坐的有一個剛剛巡著碼頭敲完第三更的老更夫。這個老傢伙大半輩子都在這個碼頭上巡更,從小是個孤兒,被上一任的更夫收養,養父死後,自然而然接替了這份工作。他在巡更的空閒時間,最好就是湊到篝火邊騙幾口酒喝,而其他的守夜人,也都喜歡聽他口中蹦出的傳奇。
「且說,那兩個年輕小伙可是真不得了,雖是剛剛入伍的新兵,卻勇猛堪比一雙久經沙場的大將!就在這,他們聯手攔下那擁有大武師實力的神秘強者後,江邊大霧倏起,每一步皆是殺機四伏。」那老更夫再灌了一口酒,然後清了清喉嚨,繼續說了下去,將眾人重新拉回了十幾年前的那個深夜。
「想想,諸位,他們的實力,最多也就是低級境界的武師,想要在夜霧之中攔下一名一隻腳跨入大武師境界的超級強者——」老更夫如同一個說了幾十年書的老行家,話到節點,刻意停頓了下來,神態沉肅地掃了眾人一眼,待將眾人深深吸引住後,又兀地音起,繼續道:「諸位,他們是在攔截!而非拖延!」
「那是青紅的兩道身影,就算是當時隔了這麼老遠,也就算是時隔這麼多年,我還清清楚楚地感受得到、記得分毫不差,他們兩個,竟然都是擁有先天特質元力的武師!」
「嘶……」眾人聽到這裡,臉上紛紛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老頭,快繼續說,不要賣關子!」一個年輕的士兵早已借助著酒力,流浪在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前輩的英雄事跡之中,如何都不願回歸現實,一聽老傢伙又停下話頭,立刻不耐煩地催促道。
「嘿嘿,小傢伙,那你可聽好了。」老巡更非常滿意年輕士兵的反應,心中為自己說書的功力堪比老行家而興奮得不能平復,一張枯槁般的老臉在熾熱的火光和熱烈的酒意裡燙得通紅,他禁不住將自己的嘶啞嗓子再度撥高了幾度,咋聽之下更像是破布的撕裂聲,不過眾人沉醉在故事之中,全然不被這嗓子干擾到任何興致。
「……那狂風之中刮起的猛烈火光映照得整個碼頭都是紅色,江霧早就被風和火給攪散,兩個年輕的武師竟然在一個巔峰武師強者面前足足支撐了一刻鐘,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從濃霧中終於露出面目的黃色身影,竟然在兩個年輕的士兵面前露出了怯意……」
「後來,每人連連爆出兩次超強武技的兩人也是窮途末路,而彼時身上已經出現了不少傷痕的那個超級強者卻仍留有餘力——畢竟是實力強上那麼多——他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個青色的年輕人走去,一掌就要拍在年輕人的天靈蓋上!你們都是習武之人,想必比我這個親眼目睹的老傢伙還要清楚,這一巴掌下去,就是岩石,都會粉碎!」老傢伙不顧已經將心臟提到了嗓子眼的眾人那憋成豬肝般得臉色,伸出了枯枝一般地手掌,朝大家比了比,見到又有人準備出聲催促,他眸子中精光一閃,滄桑的聲音就再次從嘶啞的喉嚨中滾出。
「說時遲,那時快!」老巡更的聲音驟然提快,完全沉浸其中的眾人身體皆是一震,目光如火,「那個紅色元力的年輕人怒吼一聲,如同匍匐在黑夜裡,在那一刻才突然躥起的紅色猛虎,朝著那準備一巴掌拍下去的強者撲了過去!」
老巡更這時突然將壺中的烈酒猛地擲進了篝火之中,原本平緩地火光驟然竄起,差點燒掉了聚精會神的眾人的毛髮,不待眾人有發怒的間隙,他激動地跳了起來,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在吶喊:「諸位,你猜是如何!那個撲過去的年輕人身上原本微弱到了極致的紅色元力竟然突然像這澆了酒的火光一樣……」
「轟!那是一聲老傢伙我平生聽到的最大的響聲!一拳之下,就是那個巔峰武師強者,竟然也承受不住,口中不要命地噴著鮮血倒飛出去!」老傢伙臉上的神采又是一番變幻,直到他將這最後的話說完許久,才慢慢平復下去。
「老傢伙,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怎麼我沒有聽我們隊長說過,而且我們部隊裡也沒有你說這兩個人啊?」久久,年輕士兵終於回過神來,他興奮的神情還沒有完全褪去,不過好奇心卻讓他開始刨根問底起來。
「哼,莫說是你們隊長,就算是無所不能的藍延城主大人,未必有我老傢伙知道這碼頭上的事情清楚。」老巡更藉著酒力說出了這般大逆不道的話。當然,今晚,沒有人會當真。
「那……那兩人是去哪裡了呢?」突然一個聲音問。
「青色身影的那個年輕人,如今可是雲中城響噹噹的人物,他就是鯊幫的三團長,肖梁肖三團長!」老傢伙瞪了一眼年輕士兵,然後曝出了讓眾人大吃一驚的內幕。「只是那個救下肖三的年輕人,不久後便被調走了,至今在哪,我老傢伙就不清楚咯……」
老巡更突然抬頭越過眾人,望向孫揚那已經起身默默遠去的背影,不知是否因為今晚烈酒喝得過猛的關係,一雙灰色的眸子竟然穿越了十幾年的時空,將這背影與那個燃燒著紅色先天特質元力的年輕背影重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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