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我們在一個網絡服務器上發現阮次山《西遊記密碼》一文的殘留信息,經過恢復,我們得到了全文內容。壞消息是,這簡直是本無字天書,我們的密碼學專家都對他束手無策。」娜塔莎望著法瑞,見他雙眼熬得紅紅的,問:「這兩晚您都沒睡嗎?」
「我在看《西遊記》。」
「不要這麼拚命,要注意休息。」
「不是拚命。是被這本書吸引住了。」法瑞露出笑容:「得承認這是本很有趣的書,我兩天都沒捨得放下來,看了好幾遍。」他接過斯塔莎手中的文件,看到上面雜亂無章的數字、圖形和符號,面露不解:「看著像填字遊戲。」
這時有人匯報:「靳博士登艦了。」
「請他進來。」
大門開啟,一個學者模樣頭髮花白的老人走進來與法瑞握手,法瑞道:「靳博士,我們的傳真您應該看過了吧?」
「瞭解了。」
「聽說您是美籍華人,漢學專家,更是《西遊記》的資深研究者,我們靠你了。」
「盡力而為吧。」靳博士戴上眼鏡,接過法瑞手中的文件翻來覆去看了好一陣,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前面這些數字應該標明的是《西遊記》中有情節硬傷的段數,只是打亂了順序。作者採用的是清朝初期的刊本,那時還不叫《西遊記》,叫《西遊證道書》。」
「情節硬傷?」
「是的,如果你仔細研讀《西遊記》會發現,有些地方的情節有硬傷,不合邏輯,甚至前後矛盾,這樣的地方還不少。」
「我看的時候倒沒這個感覺。」
「我舉個例子吧。」靳博士指向前排數字中一個1578,「這是清刻本中1578號段落,這一段的內容是出自回目『陳光蕊赴任逢災,江流僧復仇報本』,講的是唐僧親生父母的故事,這一段文字的內容是『卻說殷小姐痛恨劉賊,恨不食肉寢皮,只因身懷有孕,未知男女,萬不得已,權且勉強相從。轉盼之間,不覺已到江州。』」
「這段話哪裡有硬傷?」
「硬傷很大。」靳博士翻開《西遊記》:「假設唐僧的父母,陳光蕊與溫嬌小姐在同房的當晚就懷孕,到陳光蕊被殺,如果你結合前文的行程推理,最多只有18天時間,短的話可能只有8天,但溫嬌小姐卻確認自己有了身孕。但是一個女人要確認自己懷孕並產生妊娠反應,一般在45天左右。溫嬌小姐怎麼會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這個……也許是作者的筆誤,也可能他懷的是聖僧,所以時間雖短有感應吧?」法瑞道。
「好,就算你說的成立,我想問,以一個丞相的女兒,為什麼會採用拋繡球的方式來招親?」
法瑞撓撓光頭:「這個我倒沒想過。」
「在古代拋繡球招親一般是大戶人家將年青才俊或有地位的男性集中到一起,就像博彩一樣由女性拋繡球,但是,當街拋繡球是一種近乎荒涎的招親方式,因為街上什麼人都有,販夫走卒,苦力乞丐,都可以來參與一下。丞相的女兒要配的是皇親國戚,就算嫁個省長級別的都虧了,在任何人看來這種方式都不可理解。」
娜塔莎道:「沒準這個丞相是個有娛樂精神的人呢?」
「如果他有娛樂精神,又怎麼會把一樁婚事辦得如此草率?別說丞相,就是普通百姓家娶親,也要擇吉日,納彩禮,合婚壓庚,再擇吉日定親過門……可是你看看書中寫的,陳光蕊當場就被拉進府裡,拜了天地入了洞房,時間極短,這實在不合一個大戶人家的作風。」
「可這些同溫嬌小姐知道自己懷孕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有不少學者認為,這些硬傷其實並非硬傷,而是作者在書中製造的『隱藏情節』。」
兩人興趣大起,「請說下去。」
「我們綜合上面所敘,來看看溫嬌小姐遇水賊打劫的情節,當時水賊劉洪已經打殺了家僮和陳光蕊,溫嬌小姐要投河自盡,劉洪抱住了她,說了一句很耐人尋味的話:『你若從我,萬事皆休,若不從時,一刀兩斷。』」
「這句話有什麼不對嗎?就是拿性命在威脅她嗎?」
「你想想,當時溫嬌小姐已經準備自殺了,劉洪說一刀兩斷,如果是以命相脅,還管用嗎?在中國語言中,一刀兩斷還有一個意思,就是指分手,尤其指戀人之間的分手。」
法瑞和娜塔莎聽得一頭霧水:「難道你是說這個水賊居然和溫嬌小姐是戀人?」
「聽起來的確不可思議,但如果把書中這些硬傷結合在一起,可以推理出一個很不尋常的隱藏情節。那就是,唐僧真正的父親並非陳光蕊,而是水賊劉洪,這個水賊也不是一般的水賊,他有極大家族背景。他和溫嬌小姐才是真正的戀人,在拋繡球以前,溫嬌小姐就懷了他的孩子,丞相為了隱藏家醜,只能盡快想辦法把小姐嫁出去,所以才會選擇當街拋繡球,希望找個普通人就算了,因為如果找大戶人家,發現溫嬌小姐不是處女事情會變得很麻煩,古人的處女情節是比較重的;但百姓能入贅豪門自然不敢計較那麼多。溫嬌小姐只好撿順眼的打,陳光蕊正好是狀元遊街,又相貌堂堂,所以選擇了他。」
「這太不可思議了。」法瑞覺得又是稀奇又是新鮮,「可是這也不對啊,如果溫嬌小姐已經懷孕了,為什麼不乾脆讓小姐嫁了這人算了,何必還拋什麼繡球呢?」
「所以說劉洪的家族勢力不簡單,丞相當然想嫁,劉洪也願意娶,但劉洪的家族卻不同意,直到聽說溫嬌嫁了,家族放鬆了對劉洪的看管,他才跑了出來。你看後面,丞相知道真相來抓劉洪,作為一個丞相對付一個地方官,只要一紙公文就可以解決,卻要向皇帝討來六萬御林軍來剿滅,可以想像對付劉洪是個多大的排場。」
「照這麼說,倒是一個挺美妙的愛情故事。」娜塔莎插口道:「你是說劉洪自願放棄顯赫的家勢來奪回自己的愛人,情願冒險和她過小日子是嗎?他們倆個是相愛的?」
「按隱藏情節來說,是這樣。」
「那為什麼溫嬌要把自己和愛人的親生兒子拋進江中?」
「因為南極星君在唐僧出世時告訴溫嬌,『此子異日聲名遠大,非比等閒,汝可用心保護』,可她卻偏偏把孩子往江裡扔,如果她真是怕劉洪謀害小孩,可以放到街上,可以托養,放到江中豈不是九死一生?這是在保護嗎?何況如果劉洪要謀害一個嬰兒,一秒鐘就夠了,卻生了一個月都沒動手。為什麼?因為南極星君還同她說:『汝夫已得龍王相救,日後夫妻相會,子母團圓,雪冤報仇有日也。』,溫嬌聽到這番話的反應也很不尋常,她不是高興,居然是『無計可施』。所以真正的原因是,溫嬌知道這孩子是個禍胎,將來會害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把他棄到江中,但出於母性的本能,還是給他留了一絲活命的希望。」
法瑞質疑:「為了愛情,連自己孩子都捨棄?」
娜塔莎在一邊道:「女人為了愛情,幹出什麼都不稀奇。」
法瑞搖頭:「不可能,如果真是這樣,溫小姐為什麼要在他身上留下血書?」
靳博士接著道:「血書並沒有寫明真相,最多寫了溫嬌感覺對不起兒子的一些話,內容已經被改動了。」
「誰改的?」
「就是收養唐僧的那個老和尚。」
「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他真正的身份是觀音菩薩安排的人。」
「什麼?」
「揭露這段隱藏情節真相的一句話,就是觀音那本記錄唐僧經歷九九八十一難的第四難——尋親報仇第四難。你們想想,從唐僧見母親到抓住劉洪手刃仇人,除了走幾步路,報個信以外,他經歷什麼難嗎?手刃殺父仇人應該是大快人心才對,可為什麼也成了一難?因為這一難的真相是尋到親人卻以冤相報,逼死自己的親生父母,這才是真正的難啊!」
法瑞倒吸一口涼氣。
「更多的推理細節我就不說了,我直接說結果,造成唐僧離奇身世的就是觀音,她在長安做了三件事,狀元陳光蕊赴任逢災,留下一子。皇帝唐太宗死而復生,要辦水陸法會和尚陳玄奘當選法會主持,菩薩當眾顯像點化。目的是通過曲折身世來影響唐僧,堅定他取經的決心。」
法瑞不敢相信:「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有這麼壞嗎?」
「不是壞,是惡!」靳博士道:「如果以陰謀論的觀點看待《西遊記》全書,你會發現佛和仙都是極惡的人物,而且都披著偽善的外衣,你看那些下界為妖的怪物,哪幾個不是神仙的座騎,童子什麼的。每當孫悟空要將這些妖怪正法時,他們就出來相救。書中的情節硬傷如果改成以陰謀論的觀點看待,發現其實處處都說得通。佛和仙都是大惡人,他們也需要惡人,如來佛祖的八金剛,四菩薩,五百羅漢……哪一個成佛前不是惡行纍纍?你不惡,他還不要呢。」
法瑞道:「請回到正題,阮次山教授把這些有硬傷的地方標出來有什麼用意呢?」
「我不敢肯定,但我覺得,他好像在提醒別人換一個角度來讀《西遊記》,與其說是密碼,不如說是一種引導,這種引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因為理解其中的思想不是一種直觀的東西,而是一種意識,他好像在傳遞一種信息,那就是——在書中,越是大惡人,能力往往越強。理解這樣的概念就要看讀者怎麼體會了。」
娜塔莎若有所思:「我有點明白了,就是說佛和仙是從宿命的高度來把世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這需要超凡的智慧,能策劃出超凡的陰謀,這就是所謂神的智慧。」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們這個世界的大人物也能控制別人的命運,但神能做的更多,從天堂到地獄再到人間,可以細微地深入到每一個命運組成部份,哪怕一個小動作也能造就強大的蝴蝶效應。所以在《西遊記》中的神是帶有很強的功利性的,其實就是是作者賦予他們更高層次的運作能力,這樣他們才無愧於神的身份。」
法瑞感歎:「我突然發現我根本沒看懂這本書,更別提看懂書中的密碼了。」
「不要心急,如果阮次山一人能解開密碼,我們應該相信群體智慧不會比他差。」
「非常感謝你,靳博士,看來我們要談的還有很多。」法瑞作個請的手勢:「您可以先去休息,我想我需要補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