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輛普通的馬車在夕陽下緩緩駛進了君士坦丁堡高大的城門。
駕駛馬車的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年人,面容瘦削,平靜的雙目靜靜地注視前方,對於君士坦丁堡繁華的街道和華美的建築視而不見,只是安靜地趕著馬車,向君士坦丁堡的東北方向駛去。
馬車在烏拉比家族的大門口緩緩停下,駕車的中年人從馬車上下來,抬起頭,靜靜地看了眼烏拉比家族高大而精美的大門,輕輕歎了口氣。
「請問你找誰?」這時,烏拉比家族的一個門僕從大門後走出來,平靜地詢問道。
中年男子對著門僕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就是來看看,不找誰。」
門僕對於中年男子的回答很是奇怪,但是看著他淡淡的微笑和平靜的眼神,也沒有責難他,但是為了家族的安全,還是站在門口靜靜地陪著。
而此時,薩迦在老帕裡斯的陪同下正好從城外的那不勒斯海洋回來,看到那輛平凡無奇的馬車和靜靜站在門口的中年男子,微微有些好奇。他還從來沒見過有一個人能夠如此平靜地站在烏拉比家族的門口,如此平靜地打量烏拉比家族的大門。
聽到接近的馬車聲,中年男子回過頭,看到安靜駕著車的老帕裡斯,遠遠地微微一躬,眼神平靜。
「米哈伊爾,什麼時候到的?」老帕裡斯駕著馬車緩緩在中年男子的身邊停下,輕聲問道。
米哈伊爾輕輕笑了笑,平靜道:「我剛剛到這裡,想過來看看。」
薩迦掀開車簾,看著這個面對老帕裡斯也能夠如此平靜的中年男子,心中的好奇更甚。
他知道米哈伊爾是誰,這個名字他在《帝國日報》上見到過,也聽老公爵夫人提起過,但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看上去很樸素無奇的中年男子。
此時,站在中年男子身邊的門僕也被嚇到了。今天的《帝國日報》他也有看到,但是他沒想到,上午剛剛在報紙上看到的名字,下午真人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且還是以如此低調、平淡無奇的方式。
「既然是來看看,那就隨我們進去吧。」老帕裡斯從馬車上下來,看了眼米哈伊爾極為普通的馬車,輕輕搖了搖頭,無奈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樣的風格方式。」
聽著老帕裡斯的話,米哈伊爾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薩迦從馬車上跳下來,對著米哈伊爾微微一躬,輕聲道:「薩迦見過米哈伊爾首席執政官。」
米哈伊爾聽著薩迦的話,眼神微微一亮,看著薩迦平淡溫和的面龐輕輕笑了笑,道:「薩迦少爺客氣了。」
說著話,米哈伊爾的目光落到薩迦的腰間,看到薩迦的佩劍,眼神不禁微微一愣。
看到米哈伊爾的神情,薩迦淡淡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這樣的眼神,這段時間他是見多了。只要他佩戴著這樣的佩劍走君士坦丁堡的城內或者城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落在他的佩劍上。米哈伊爾這樣的眼神還算是很好的,甚至有很多人當著薩迦的面就搖頭歎氣,開始小聲議論,說烏拉比家族的臉面都被這個來自小地方的鄉巴佬、蠢貨給丟盡了。
「走吧,正好一起用晚餐。」老帕裡斯對著米哈伊爾點了點頭,三個人一起走進了烏拉比家族的大門。
路過烏拉比家族長長的走廊,米哈伊爾的腳步情不自禁地慢了下來,最終在那根只懸掛著長劍的石柱前停下了腳步。
看著石柱上的那一行小字,米哈伊爾原本一直都很平靜的眼神悄然間起了波瀾,緩緩伸出手,輕輕觸摸著那一行小字。
老帕裡斯並沒有阻攔,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薩迦看著米哈伊爾專注而虔誠的神色,如果不是他撫摸的那行字和教廷的宣揚不一致的話,薩迦甚至會有一種錯覺:此時的米哈伊爾並不是一個即將上任的帝國大省區的首席執政官,而是一個對上帝無比虔誠的信徒。
良久,米哈伊爾緩緩退後兩步,對著石柱上的長劍深深一躬,神色平靜而肅穆,眼神明亮,充滿堅定。
看著米哈伊爾堅定肅穆的神情,看著老帕裡斯平靜的身影,薩迦的心中再次對這根石柱所代表的人產生濃重的好奇。
在他來到烏拉比家族沒多久,就開始認真學習家族的族譜,對於家族出現過的每個傑出人物他都瞭然於心,卻從來沒有找到有關這根石柱的任何資料和記載。他甚至有懷疑過這個石柱多代表的人物並不是烏拉比家族的成員,而是因為對烏拉比家族做出了很傑出的貢獻才能夠在烏拉比家族擁有一根可以供家族後人瞻仰的石柱。但是,他找了很多資料,卻沒有任何有關這方面的記載。
他也曾經想著問問老公爵夫人和老帕裡斯,但是一想到在進入家族的第一天,老公爵夫人都沒有講關於這根石柱的一個字,家族裡也沒有任何人提起過這根石柱,薩迦也就沒有主動開口詢問。
或許,這是家族的一個秘密吧。
想著這些,三個人已經來到了家族的宴會廳。
老公爵夫人和克裡斯、希爾頓正安靜地站在宴會廳的門口,看到米哈伊爾和薩迦他們過來,克裡斯緩緩迎了上來。
「見過克裡斯公爵。」米哈伊爾對著走過來的克裡斯微微一躬,神色依舊如同剛剛走進烏拉比家族大門般平靜,不卑不亢。
如此態度,讓一直都在細細觀察他的薩迦對他又高看了幾分。
克裡斯輕輕笑了笑,目光落在米哈伊爾一身簡單的裝束上,無奈地搖搖頭,輕聲道:「這麼多年了,怎麼就不來君士坦丁堡看看我,想當年我們也一起在騎士學院做過同窗。」
「克裡斯公爵,當年和我們一起做過同窗的人很多,現在卻不多了。」米哈伊爾淡淡地看著克裡斯,話語中若有所指。
克裡斯聽著米哈伊爾的話,臉上的笑容漸漸顯得有些僵硬,卻沒有生氣,眼神有些黯然。
薩迦安靜地聽著他們兩個人的對話,沒想到米哈伊爾當初還和克裡斯公爵在騎士學院通過窗,但是看樣子,兩個人因為一些事情之間並不是很愉快。
當年一起同窗的人很多,現在卻不多了。
薩迦細細地體味著這番話,腦海中不禁想起了一直都在流傳的十幾年前的那場風雨,難道,這件事情和十幾年前的那場風雨有關?
「過去的事情了,我們今天先不說,先用晚餐吧。」良久,克裡斯臉上的神色才緩過來,眼中的落寞也漸漸散去,對著米哈伊爾輕聲道。
米哈伊爾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淡淡地從克裡斯公爵的身邊走過去,來到老公爵夫人的身前,對著老公爵夫人深深一躬,平靜道:「見過老公爵夫人,夫人的身體還好嗎?」
「呵呵,謝謝米哈伊爾,這麼多年不見,今天再見到你,你已經是帝國田納西省區的首席執政官了啊。」老公爵夫人看著神色平靜的米哈伊爾,輕輕笑道。
米哈伊爾心中知道自己為何能夠做到田納西省區的首席執政官,卻沒有對老公爵夫人說什麼,只是再次深深一躬,道:「米哈伊爾但求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好一個無愧於心啊。」老公爵夫人輕輕地重複著這個詞,在話語的最後,化為一聲沉沉的歎息。
這時,克裡斯公爵走過來,幫米哈伊爾引見希爾頓公爵夫人,米哈伊爾平靜地和希爾頓見過禮之後,眾人在餐桌前落座。
因為米哈伊爾本身就是一個沉默而平靜的人,再加上一開始和克裡斯見面的時候兩個人就想起以前的不愉快,一頓飯吃得安靜而沉悶。
吃飯的時候,薩迦依舊在不斷觀察這個米哈伊爾,他實在是好奇,按照米哈伊爾對克裡斯和老公爵夫人的態度,烏拉比家族為何還要扶持這樣的一個人去執掌一方?
雖然一頓飯吃得安靜而沉悶,但是從頭到尾,米哈伊爾的表情一直都是很平靜,吃東西的神情都是那樣的專注和認真,對於餐盤中的食物都是很小心地對待。一個極小的細節讓薩迦很是詫異,就是在吃魚子醬的時候,米哈伊爾在最後甚至用麵包將餐盤中的魚子醬的醬汁全部抹乾淨,然後吃掉。
這是一個自我要求極高、極度認真的人。看到這個小細節,薩迦心中如是想到。
用完晚餐,米哈伊爾謝過烏拉比家族的盛情寬帶之後,安靜地獨自離開。這一次,在經過長廊的時候,他沒有停下腳步,視線一直往前,背影堅定而沉默。
眾人將米哈伊爾送到大門口,米哈伊爾安靜地坐上馬車,駕著馬車沿著進來的方向再次離開。
薩迦看著米哈伊爾親自駕著馬車平穩地遠去,心中總有一股奇妙的感覺,覺得這個人和自己在某些方面有那麼一點相像,卻又想不出來具體相像在何處。
等到米哈伊爾的馬車消失在長街的盡頭,薩迦才陪著老公爵夫人靜靜地往回走。將老公爵夫人送回到小院子,道過晚安,薩迦趕回了自己的煉金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