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小屋,雨已經停了,看那天色,明天應該是一個好天氣。
薩迦輕輕地舒了口氣,想著這段時間疲於應付的經歷,藏在長袖中的雙手用力握緊。
以前,他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是擔心自己被強力地抹殺,現在來看,只要中年男子還在,聖比斯城暫時無憂。而在大的方面,以後的發展方面,看龐培大主教對自己的態度,或許這中間並不會很簡單,但是,不管怎麼說,只要自己已經有了一個還算強大的靠山。
教廷的第二大人物,就算是斯派克家族,也需要好好思量下吧。
平靜地回到二層小樓,維綸德爺爺並沒有如往日般坐在壁爐邊上看報紙,而是坐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遠方。
「維綸德爺爺,我回來了。」薩迦看著蒼老的維綸德爺爺,心中一暖,走過去,輕聲打過招呼。
聽到薩迦的聲音,維綸德爺爺回過神來,撐著手邊的枴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看著薩迦的神情滿是關切,用力握緊薩迦的手,不住道:「回來啦,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感受到維綸德爺爺話語中的緊張,薩迦知道,是自己這幾天突然沒了消息,讓維綸德爺爺擔心了。
「我沒事,亞歷山他們沒有和你說嗎?」薩迦握緊維綸德爺爺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安慰道。
維綸德爺爺慈祥地摸了摸薩迦的金髮,和藹道:「嗯,不說這些了,來,陪維綸德爺爺看這幾天的《帝國日報》。」說著,拉著薩迦的手,坐到壁爐邊上的搖椅上。
薩迦搬過一張小凳子,安靜地在維綸德爺爺身邊下。
這幾天,薩迦不在,維綸德爺爺一份報紙都沒看,積下了厚厚一沓。
薩迦將這些報紙按照時間順序排好,放到維綸德爺爺的手邊,抽出自己感興趣的部分,開始默默地看起來。
這幾天,帝國也沒什麼大事,和拜卡羅帝國的談判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和比蒙帝國的戰鬥還是在膠著。不過,在臨近的加利斯托省,教廷搗毀了兩個規模極大的黑暗煉金據點,並成功地抓住了不下十名巫師和六名黑暗煉金術師。
這是近幾年來,教廷一次性所抓獲的最大數量的巫師和黑暗煉金術師。
薩迦和維綸德爺爺都安靜地瀏覽著報紙,屋子裡面暖暖的,旁邊的壁爐爐火燒得旺旺的,紅彤彤的火光映照在維綸德爺爺蒼老的臉上,顯得很安詳。擺鐘靜靜地搖擺著,發出清脆的滴答聲,在偶爾翻開報紙的沙沙聲中,屋子裡顯得很寧靜,有一種醉人的氣氛。
漸漸地,做了決定、放下心事的薩迦安靜地趴在維綸德爺爺的搖椅邊上睡著了,神色是那樣的平靜,嘴角還帶著笑意。
維綸德爺爺看著安靜睡著的薩迦,輕輕摘下老花眼鏡,慈愛地理了理薩迦的頭髮,卻在最後,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薩迦趴在搖椅上一直睡到吃晚飯,等他醒來的時候,維綸德爺爺還在靜靜地看著報紙,屋子裡已經飄滿了晚餐的香氣。
看到薩迦醒來,維綸德爺爺放下手中的報紙,呵呵一笑,道:「醒啦,先去洗個澡吧,出去了這麼些天,總是有些累了吧。洗個熱水澡,解解乏。」
薩迦點點頭,站起身,舒服地伸展了下腰肢,去打熱水洗澡。
吃完晚飯,亞歷山和伊莉莎還沒有回來。薩迦扶著維綸德爺爺先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推開窗,沉默地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薩迦看了眼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那樣的沉悶黑暗。
只是,此刻,薩迦的心情再不相同了。
當他做出那個決定,並且對聖路易老師說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的世界就已經亮了。
儘管,在他前進的路上還有著各種各樣的危險,還有著各種各樣強大的敵人,但是,他的心是強大的,是光明的。
他相信,龐培大主教肯定會同意他公開身世的,而且還會很快。
他不知道自己進入烏拉比家族會是什麼樣的境遇,但是,他可以確定,至少不會有像現在這樣,每時每刻需要擔心別人的襲殺。
輕輕關上窗,一如往日般在房間內布下陣法,薩迦靜心盤膝而坐,身上的劍光一斂而過。
……………………
羅馬城,還是那片安靜的花園,還是那片盛開的璀璨蘭朵花,那個知性優雅的婦人,亦如一朵綻放的蘭朵花,於黑夜中靜默無言,卻掩蓋不住她的絕世芳華。
那個老管家依舊安靜地站在她的身後,腰微微躬著,輕聲道:「都安排好了,和龐培大主教也溝通了。」
知性的婦人輕輕點頭,淡淡道:「怎麼樣,那個孩子最近還好嗎?」
「斯派克家族僱傭了劍齒虎僱傭兵團的六名頂尖僱傭兵去了聖比斯城。」
老管家說到這裡,原本氣質平和的婦人眼中閃過一抹寒光,神色微緊,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蘭朵花花瓣。
但是下一刻,因為老管家的話,她又瞬間平靜下來,眼中甚至閃過一抹笑意。
「那個男人出現了。」
老管家說起那個男人,微微弓著的腰弓得更深了,語氣中甚至帶著一絲激盪。
婦人安靜地揮了揮手,輕輕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管家對著婦人深深一躬,靜靜地轉身離開。
夜幕下,婦人身前的蘭朵花開得那樣的安靜,縱算是在這本屬於她的季節,她也開得那樣的平靜,不華麗、不招眼,平平淡淡。
看了眼手中被自己捏得皺巴巴的蘭朵花花瓣,婦人輕輕歎了口氣,一遍又一遍地小心將這片蘭朵花花瓣抹平。
「這麼多年了,他原來還在呢。」婦人輕輕抬起頭,看了眼身前盛開的蘭朵花,嘴角綻放著微笑,一如她身前嬌艷的蘭朵花,令人傾心。
緩緩站起身,婦人再次深深地看了眼身後的蘭朵花,將手中的蘭朵花花瓣貼身放好,安靜道:「最近這段時間不會來了,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一年,亦或許是十年,等他自己來看你吧。」
說著,輕輕地轉身,走過長長的鵝卵石小路,消失在黑暗中。
夜風吹過,盛開的蘭朵花靜靜地搖曳著,似是在在訴說著什麼。
……………………
耶路撒冷,一座很平常的修道院內部,原本漆黑一片的地面上陡然亮起一陣銀色的光芒,輕盈流轉的銀色光輝間,靜靜地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聖路易從魔法陣上走下來,沒有任何猶豫,轉向了身旁的走廊,寂靜地走廊裡響起了他平緩的腳步聲。
來到那扇熟悉的門前,看著屋子裡透出來的微微的光芒,聖路易微微躬身。
「進來吧。」屋子裡傳出龐培大主教溫和的聲音。
聖路易聞言,輕輕推開門,走進屋子,來到龐培大主教的身邊。
「是為了那個小傢伙的事情?」龐培大主教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看了眼安靜站在身邊的聖路易。
聖路易彎腰,端過桌上的杯子,遞給龐培大主教,小聲道:「是的,老師。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薩迦的身世,他告訴我說,他想要公開自己的身世。」
「嗯,我知道了。」龐培大主教接過杯子,小小地喝了口水,平靜道。
聖路易看著神色平靜的老師,知道老師已經有了決斷,輕聲道:「那老師你早點兒休息,學生先回去了。」
龐培大主教點了點頭,看了眼正要轉身的聖路易,叮囑道:「那個中年男子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也不要去招惹他。」
「是,學生記下了。」聖路易停下腳步,點了點頭。
隨著吱呀一聲,屋子裡又陷入了平靜。
龐培大主教將先前看著的書輕輕合上,從懷中摸出一個很小的十字架,細細地摩挲著,神思悠悠。
良久,屋子裡響起了一聲沉悶的歎息,還有一聲微不可聞的感慨。
這一夜,龐培大主教離開了自己的住所,來到了那間小屋,和教廷最頂端的老人談了很久。
……………………
君士坦丁堡的東北角,依舊是那片建築群,依舊是那件光線幽暗的小屋。
老公爵夫人安靜地坐在桌邊,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東西。這一次,不再是《沉思錄》,而是一張薄薄的紙。
「你也看看吧。」良久,老公爵夫人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一直安靜站在自己身後的老管家,輕聲道。
「哎。」老管家輕輕應了聲,雙手接過這張薄紙,認真地看了起來。
注意到這個小細節,老公爵夫人微微搖頭: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兒沒變。
「龐培大主教的提議怎麼樣?」等到老管家將手中薄紙上的信息瀏覽完,老公爵夫人輕聲問道。
老管家弓著腰,聲音不大,很謹慎:「說的是不錯,但是,十幾年前……」說到這裡,老管家打住,沒有再繼續往下說。
老公爵夫人沒有說話,靜靜地盯著眼前搖曳的火光,神色祥和而平靜。
「烏拉比家族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老公爵夫人雙手撐著桌子站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看著窗外濃濃的黑暗,靜靜道:「這幾百年的歷史中,除了十幾年前的風雨,作為帝國的第五大家族,烏拉比家族還從沒有在帝國有過那樣的影響力。」
老管家安靜地站著,低著頭,好像已經睡著了。
「你去趟聖比斯城吧,繼承人可以只有一個,但是,孫子可以有兩個啊。」老公爵夫人看著遠處的燈火,沒有回頭。
老管家躬下身,沉聲道:「我知道了。」
「嗯,去吧,帶上紫色軍團。」老公爵夫人輕輕地揮了揮手,讓老管家離開。
聽著老公爵夫人的話,老管家微微一愣,抬起頭,道:「夫人,紫色軍團離開了,您的安危……」
「我雖然老了,眼睛還沒有花,清醒著呢。這君士坦丁堡,他們還掀不起浪來。」老公爵夫人再次揮手,打斷了老管家的勸言。
老管家沒有再說話,輕輕地退了出去。
一陣清風從窗戶吹入,吹滅了桌子上那盞輕輕搖曳的油燈,屋子裡瞬間陷入黑暗和沉默。
老公爵夫人靜靜地站在窗口,凝視著眼前的黑夜,蒼老的雙眼是那樣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