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簡單乾淨的四方桌上擺放著幾碟小菜,食物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爸,吃早點。」沐木將筷子往老爸面前一放,笑瞇瞇的道。
「咦?我家丫頭怎麼轉性了?」沐爸探了探女兒的額頭,笑道,「沒發燒啊?」
「老爸!」沐木說著就紅了眼眶,像這樣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飯的情景,多少年不曾有過了。
前世的她雖然出身農家,卻被父親保護得很好,對於世間的種種醜惡,惘然不知。直到父親意外身亡,留下她獨自一人……
然而,就算身無長物,貧困潦倒,就算突然被檢查出絕症,命在頃刻,她也不曾真正的悲傷絕望過。
「丫頭,怎麼了?」沐爸感覺到女兒近日的反常,不放心道,「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爸帶你去縣醫院檢查一下,來,把粥喝了我們就去!」
「沒事的,爸,只是過幾天就要離開家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回來。」沐木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哭出來。
前一世,她沒少去縣醫院做檢查,一堆項目做下來,什麼都檢查不出來,憑白增加家裡的經濟負擔。至於她的病,既然已經知道了,也不急於一時。更何況一想到再次躺在手術台上,將自己的生命托付他人——她做不到。
「傻孩子,讀書是好事,又不是不回來了。難得你爭氣,考上大學,有你老爸當年的風範!」沐爸說著大笑起來,很自豪的樣子。
「是是,都靠老爸教女有方!」
沐爸原是讀書人,因為上山下鄉運動被發落到鄉里,拿起了鋤頭。後來認識了沐媽,也就在當地生了根。那麼多年過去了,沐爸身上卻還帶著一股子文人的風雅,除了曬得黝黑的皮膚,倒是像個教書先生多過務農人員。
「我家丫頭長大了,要是你媽看到你這樣懂事,一定很欣慰。」沐爸說著,也紅了眼眶。
「爸……」
沐木出生的時候,沐媽就過世了,只留下一張灰白照片上的側影。
在夜裡,沐木曾不止一次的看到父親拿著母親的照片垂淚。沐木知道,父親怕她想起母親傷心難過,一直以來都很少在她面前提起母親。就連母親的死因,都語焉不詳。
直到沐木大學畢業之後,才在偶然間得知母親居然是死於難產。也就是說,母親是因為生她,才會過早的離開人世。
這件事對沐木打擊很大,隱約中她總覺得就算是在那樣一個藥資匱乏的年代,母親的死也不是意外兩個字就能概括的。她曾經想要從醫院的舊檔案中尋找母親入院後的病歷資料,可惜那個年代的東西很少能夠留存下來。如今,在手術台上經歷了非人的折磨,沐木對母親的死越發懷疑起來。
「好了,不說這個。記得將你自己的東西收拾收拾,過幾天就該去學校報到了。」沐爸從門後取下一頂草帽,往頭上一蓋,笑道,「我去田里看看,說不定還能給你帶點好東西回來。」
沐木看著父親的背影,眼中又迷濛起來。她記得,中午的時候就能收到一份特別的禮物,那是沐爸從田間地頭給她搜羅的野草莓,還有一隻從鄰居家黃狗口下搶回的幼鳥。那時候她不懂得如何照顧傷病的鳥兒,最後也沒能救回一條小生命。
而她的父親,這樣一個謙和善良的男人,卻在兩年之後的一天,死於交通意外。
這一次,她絕不允許悲劇重演!
沐木握拳的手攥得死緊,手心的刺痛提醒著她曾經失去的傷痛。
「砰砰砰、砰砰砰!」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沐木的思緒拉回,開門一看,果然是村裡的「大喇叭」寧嫂子站在外面。
「沐木啊,你爸呢?」寧嫂子寡居在家,對沐爸一直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連帶著對沐木也算是不錯,只是她那張嘴,向來話噪得厲害。
「寧姨,我爸下地去了,你找他有事?」沐木記得,寧嫂子這次來是通知沐爸去開會的。
會議的內容很勁爆:村長找到了大財主,要與村裡的農戶簽訂種植協議,由商家提供近乎免費的種苗,出產的西瓜再以市場價格回購。
聽起來真是一件極佔便宜的好事,可惜商人多奸狡,這世上從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樣啊,那沐木你跟你爸說一聲,今兒下午村長組織開會,讓他記得參加。」說著,寧嫂子壓低聲音神秘道,「有天大的好事!」
沐木苦笑了下,送走了寧嫂子。
利益當前,人總是容易盲目的,更何況是村長以官方的名義帶來的「好消息」?
沐木清楚的記得,這個夏天,大片大片爛在地頭的西瓜,以及欲哭無淚的村民。最後還是通過媒體的報道,縣裡才組織了幫扶活動,以一車西瓜10元的價格,給村民帶來了些許幫助。
也正是這一次的種植失敗,家裡雪上加霜。
沐爸為了籌足她的學費,開始到縣城找活幹,被無良老闆拖欠工資,討薪未果,鋌而走險,終於發生了意外。
如今想來,一切厄運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這一季,絕對不能種植西瓜,但是她該如何阻止呢?兩周之後她就必須離開村子,去學校報到,她的時間不多了。
沐木一邊思索著一邊將碗筷拾掇到一塊,用盆裝了拿到水管處沖洗。沐木家是典型的村屋,簡單的磚瓦房沒有什麼規劃的概念,廚房裡唯一的水管只有半人高,洗碗還得蹲下身去。
「匡當!」清脆的碎落聲傳來,沐木心不在焉之下,終於手上一滑,將碗砸了。
鋒利的碎瓷劃過指腹,本該順著手掌的紋理滴落的血液,瘋狂的湧向小拇指,不對,應該說湧向戴在尾指上的那枚戒指!
沐木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右手,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戒指吞噬著,那枚極其普通,甚至還有點醜陋的小小指環,瞬間染上一層妖異的血紅色!
「叮鈴鈴……」
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待沐木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的右手,被碎片劃破的傷口沁出血絲,只是皮外傷,傷口很淺。而那枚從記事起就戴在她小拇指上的戒指,一切如舊,還是那灰撲撲看不出材質的模樣。
剛剛「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幻覺嗎?
電話鈴不依不饒的響著,沐木只得壓下心頭的疑問進屋拿起了聽筒。
「喂,你好。」
「沐木!你怎麼那麼久才來接電話啊,我等了好久!」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綿軟的女音。
沐木握著聽筒的手緊緊的攥住,她聽到自己用一種平靜的語氣道,「凡馨,抱歉,我剛剛在洗碗,讓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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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預計晚飯後,給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