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看似公平卻極不公平的比賽展開了,眾人讓出了一個圈子,將兩隻羊皮拳套丟給了西尋。大塊頭只所以要帶柔軟的羊皮拳套,是因為這樣的拳套打上去看不到很嚴重的外傷,即使浮腫也是明天的事了,畢竟事情不能鬧的太大。
「光——」西尋還未完全帶好拳套,就有人敲響了銅鑼,搏擊正式開始。
大塊頭蓄勁以久,聽聞鑼聲響起,就如同猛虎下山,一記直拳重擊過來,拳還未到,一股勁風已經襲來,西尋沒想到對方反映這麼快,他連躲閃的機會都沒有,下意識的閉起眼睛,等待著對方雷霆萬鈞式的攻擊。然而大塊頭這第一拳並沒有打下去,迅猛的拳頭在距離西尋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西尋感覺耳邊有股風吹過,就再沒動靜了。他微微睜開眼睛,只看見一隻碩大的拳套。西尋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雙腿發軟起來。
在眾人噓笑聲中,大塊頭得意的笑了起來,握起拳頭輕輕的碰了一下西尋的拳套,既然是搏擊,自然有搏擊的禮儀,剛才那只不過是下馬威而已。大塊頭正色道:「現在正式開始。」
西尋勉強的舉起雙拳,作防禦狀,他已被剛才那一記虛拳嚇的魂飛魄散了,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招架對方的攻勢。
大塊頭發起了攻勢,雨點般的拳頭無情的打在西尋的臉上、胸口上。雖然力量並不猛烈,但對於西尋來說,每一拳都足夠讓他終生難忘了。看似柔軟的羊皮拳套,落在身上卻是沉甸甸的痛,如同鐵錘砸下一般。
西尋兩眼冒了金星,大腦一片眩暈,強忍著痛掄去拳頭一陣歇斯底里的揮舞,每一拳都使出了全力,每一拳都是最快的速度。他只希望自己能僥倖的打中一拳,哪怕是輕輕的一拳,也足夠了。
然而,西尋自以為又塊又准的拳頭在大塊頭眼裡毫無章法,而且慢的出奇。大塊頭輕鬆的避開,圍繞著西尋跳躍著,直拳、鉤拳密集的擊打著西尋身體每一個部位,每一拳都沒有用到全力,而對西尋來說,已經無法承受了。
西尋的鼻骨被重重擊中,鼻子一酸,有股濃/熱的液體流了出來,西尋用手一抹,羊皮拳套被染成鮮紅。接著,眼角裂開了,嘴角也被打腫了,他現在甚至連舉起雙臂的力氣都沒有。只感覺天地在旋轉,無數個大塊頭的身影飄晃在他的周圍。耳際是漫天的歡呼聲,逐漸的,西尋感覺自己身體變的沉重起來,知覺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住手!」就在他最後一絲知覺消失之前,聽到一聲嬌呼,之後,就徹底昏迷過去。
西尋逐漸從昏迷中醒來,全身的劇痛令他稍微動一下都感到被撕裂一般,感覺有些浮腫的臉上火燎似的痛楚。他吃力的睜開眼睛,發現躺在自己的床上,旁邊幾個人影浮動,但視力卻模糊的看不清楚。
「總算是醒了,謝天謝地。」這是老康的聲音,啞澀中帶著哀傷。
「你沒事去武技場幹什麼啊?他們也太過分了,怎麼能把人打成這樣。」穆軒也在旁邊焦惻的說,語氣中不乏對西尋的埋怨。很顯然,他們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我怎麼躺在這裡?」西尋忍著巨痛,茫然的問道。他試圖回憶著,大腦卻一陣絞痛,腦海裡昏沉之中只有那碩大的拳頭影子。
「若不是紅顏的話,你現在估計還躺在武技場上等死呢。」穆軒搶著說。
「是她?!」西尋依稀想起昏迷之前傳入耳中的聲音。原來是她,難怪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她救了你,還把你送到了宿舍,要不然的話,我們還不知道會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呢。你小子也真能挺的,莽熊的綽號叫『重炮』,是出類拔萃的拳師三年級學徒,你竟然和他搏擊,是不是活膩了。」穆軒見西尋清醒過來,高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也不顧西尋身體的疼痛,開始喋喋不休的埋怨起來。
如果西尋早知道大塊頭有著彪悍的名字和綽號的話,他一定不會答應那場極不公平的搏擊。那個莽熊,真是一隻力大無窮的熊啊。想想那虎虎生威的體魄以及那鐵錘般的拳頭,西尋就又開始眩暈起來。
胖廚子端著一碗藥湯走了進來,滿屋子頓時飄溢著醇香,老康接過湯缽,輕輕的吹著上面的熱氣,小心翼翼的喂到西尋嘴邊,關切的說:「這是胖廚子特地熬的丹參桃仁湯,能活血化瘀,你快趁熱喝了吧。你都昏迷了很久了,都快把我擔心死了。」
「是啊,你傷的可不輕啊,我請學院的醫師過來看過了,說你內臟瘀血,還斷了兩根肋骨,估計你得在床上躺一個多月才能康復。」穆軒跟著落井下石,誇張的說。
「這麼嚴重啊?」西尋這才發現自己的腰間裹著一層繃帶,除了頭部以外,整個身體如同石雕一樣生硬。
「你以為啊,而且這件事還被剛剛雲遊回來的梵天院長知道了,你要知道,我們的院長難得在學校露一次面,還真是巧啊。這下你不想出名都難了。」穆軒幸災樂禍的說著,彷彿西尋現在的樣子讓他感覺很滑稽一樣。其實,當西尋昏迷的時候,他也非常緊張,只是現在見西尋沒什麼事了,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才開始貧嘴起來。
「院長?!」西尋又想起那個陰森的小樓,渾身悚然。
「不過,你是受害者,應該沒有關係。那頭笨熊可就慘咯,說不定會被勒令退學的。」穆軒又開始對莽熊幸災樂禍起來。
「真有這麼嚴重嗎?」西尋不禁為大塊頭擔心起來,雖然自己這一身傷都是拜他所賜,但這樣嚴厲的懲罰也未免有些過分了。
「你不會是同情他吧?」穆軒驚道:「別忘了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學院的校規明文規定學生不准打架鬥毆,更不能有學系歧視,就是為了防止魔法系和武技系的衝突而制定的,這是他自找的。」
「可兩個學系之間的衝突又不是一次兩次了,也不見哪個肇事者被勒令退學的啊?」這方面的事西尋還是有些瞭解。
「那是院長不知情啊,其他的導師們又怎麼敢得罪這些貴族學生們?只好睜隻眼閉只眼罷了,而且以往的衝突都沒出過這麼嚴重的傷者。這次撞到院長眼皮底下,能不嚴懲不貸嗎?」穆軒說。
「這是天意啊!」一旁的老康突然插了一句,語氣頗有感慨。
西尋再沒有說什麼,默慮的喝著藥湯。
※※※
西尋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已經三天了,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轉動著眼珠,看著力所能及看到的一切,他試圖換個睡臥的姿勢都很困難。他的雙臂是ziyou的,但稍微的活動一下都會引起腰部撕心裂肺的疼痛。
西尋感覺自己的視覺有了問題,視線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每當他極力想看清楚的時候,大腦就隱隱作痛。老康作為伴讀的僕人,在這個時候理應不去上課而留下來照顧他。但西尋明白,老康很珍惜這個學習占卜的機會,即使在照顧西尋之餘,也不忘攤開書本閱讀著。雖然老康極力要留下來照顧他,但還是被他攆走了。他知道,即使老康在身邊,對自己的病情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與其讓無聊折磨兩個人,還不如解放那個不相關的人,讓自己獨自忍受。
穆軒很聰明的拿來一個特製的水杯,將杯子放在床邊的桌子上,一隻細長的管子從水杯中一直延伸到西尋的嘴邊,只要西尋含著管口輕輕一吸,就能解決口渴的問題。穆軒的細心不僅僅只有這些,他更是讓老康準備了夜壺放在西尋床下,並在相當準確的位置把床鑿了一個洞,如此一來,西尋的排泄問題也迎刃而解。老康讚歎穆軒是個天才,西尋卻在一邊有些哭笑不得。
學院裡的鐘聲悠揚的響氣,該是上魔法課的時間了,不知道焱導師今天會講些什麼內容呢?不知道焱導師幾天沒有見到自己,那躲閃的眼神是否會消失呢?西尋胡亂思索著,自己的視線又變的模糊起來,他只能閉著眼思考著亂七八糟的問題。
一絲輕微的開門聲傳入西尋的耳際,門在西尋的視力範圍以外,所以西尋看到不是誰走進了房間,只聽到輕敏的腳步聲。
「是誰?」他鴻聲問道,若等同於盲人的他,只能依靠洪亮的聲音為自己壯膽。應該不是老康或是穆軒,他們的腳步在這木製地板上踩踏出來是絕對不是這樣的聲音,即使已經很輕手輕腳了,也足以造成地動山搖的感覺。
「我還以為你睡著了。」曼妙的聲音一出,西尋心裡就蕩起漣漪,紅顏來了。
「沒睡呢。」西尋語氣柔和了許多。
「好點了嗎?」紅顏遞身坐在床邊,輕盈的問。
「好多了。」西尋不覺言不由衷的說了一句。他忍著巨痛,端詳著眼前的紅影,模糊的視覺在一陣刺痛後竟然奇跡般的清晰起來。
紅顏依舊是一身嫣紅,但穿著的已不是那英姿颯爽的軟甲,而是紅色鑲褶長裙,肩上披著赩紅色的斗篷,玉頸上一串黑色瑪瑙項鏈顯得非常奪目,閉月羞花的粉頰掛著迷人的笑靨。西尋看得如癡似醉,不能自拔。
紅顏被看的漸露赧顏,面頷微微埋在胸前,纖柔的雙手撥弄著長長的垂發,頓然無語。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絲毫沒有打破這分靜謐的意思。
還是西尋覺得有些尷尬,無端說道:「多謝你救了我啊。」
「這樣我們就各不相欠了,呵呵。」紅顏狡黠的笑了笑,「你怎麼跑武技場那裡去了?那裡可是魔法系學生視為禁地的地方啊。」
「我也不清楚,糊里糊塗就走到那邊去了。」西尋編造著說,他沒打算告訴紅顏前因後果,畢竟被一個長相有點怪異的僕人嚇的屁滾尿流並不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是學什麼的?」
「弓箭科啊,也是學院裡女孩子最多的科系。」
「哦,那個叫莽熊的拳師學徒是什麼人?」既然同屬於一個學系,紅顏應該知道莽熊才對。
「他啊,是莽龍侯爵的大公子,和他父親一樣的暴躁粗魯。在學院裡囂張慣了,見誰都是一副飛揚跋扈的樣子。」紅顏似乎很瞭解他,語氣中流露出一些怪責。
西尋疑惑的問:「聽說這事被院長知道了,莽熊會不會被退學?」
「現在都是這麼傳聞的,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真的。」紅顏聳聳香肩,「希望不會吧,其實他人挺好的。」
「你們……」西尋吞吐道:「你們很熟?」
「他是北方封地的貴族,和我父親關係很密切。所以很早我們就很熟悉了。」紅顏說著臉上莫名浮起一抹紅暈,羞澀的低下頭。
「原來是這樣啊。」西尋洞察到紅顏神態的變化,心裡閃過一絲失望。
接著兩人又是一陣沉默,直到悠揚的鐘聲再次響起,紅顏才驀然回過神來,微微一笑莞爾道:「我該走了,要上課了。」
「喔,時間過的真快啊。」西尋惶惶的說。
西尋目送著紅顏離開,微歎一聲,心裡有些說不出的失落。週身又隱隱疼痛起來,西尋不得不收回目光,減少這般磨人的難受。
過了不久,門外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木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不用問西尋也知道是誰回來了。
「你不能輕點嗎?難道不知道床上躺著一位需要安靜的傷者?」西尋憤然道。
穆軒嘿嘿一笑,絲毫沒有自責的意思:「我知道你躺了一個下午,寂寞極了。特地跑來給你製造一些聲音,你還不領情。」
「這樣的好意,寧可不領。」
穆軒一臉欣然,心情似乎很好,他坐在西尋床邊,鼻子嗅了嗅,突然狐疑的問:「有人來過?還是個女的?」
「你怎麼知道?」西尋有些好奇,穆軒難道學占卜術了?
「這麼濃的胭脂味道,活活能嗆死一個人,誰聞不到啊。」穆軒誇張的說罷,又嗅了一下,詭黠地笑了笑,「是不是紅顏來過?」
「是又怎麼樣。」西尋一副能奈我何的樣子。
「你小子……還真看不出來啊。嘖嘖!」穆軒釋然道。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瞧你那樣,嫉妒了?羨慕了?」
「切!」穆軒白了一眼西尋,不以為然的說:「愛情這東西,一會兒是聖水,一會兒又是毒藥,害人不淺吶。」
西尋看著穆軒一副童稚未泯卻又深有體會的樣子,忍俊不住笑了起來,笑得浮腫的臉越發疼痛,齜牙咧嘴的「哎喲哎喲」直叫起來。
「得意過頭了吧,一個多月呢,有你受的。哼!」穆軒解恨的說。
是啊,一個多月呢。西尋頓時陷入鬱悶之中,想想一個多月如同石雕一樣躺在床板上,那該是個什麼概念啊?到時候連自己的四肢是否能活動都是一個問題。穆軒看得自己說話有些過頭,連忙道歉起來:「呵呵,其實也沒什麼關係。我們會陪伴你的,我相信很快你就會好起來啊。」
穆軒說罷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西尋的肩膀,他似乎忘記了西尋現在全身是傷。西尋疼的大汗淋漓,張著嘴巴喊叫都很困難,等疼痛稍微減輕一些後,歇斯底里的喉道:「你給我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聲音之大,連房頂都可以掀起。
穆軒自然是連滾帶爬的倉皇逃出西尋的臥室,許久之後,兩耳依舊嗡嗡作響。
對於西尋在武技場被毆打的事件,學院一直沒有做出正式的公告。而這件事也在另外一件更具有轟動性的事情掩蓋下逐漸被人遺忘。
在過幾天就是元旦,更是聖武帝國國慶ri。聖武九世將在這一天駕臨貴族學院,這對貴族學院來說可謂天大喜訊。要知道貴族學院雖然貴族子弟接受正規教育的首選之地,但它依舊屬於一個二流學院。畢竟貴族學院是屬於啟蒙類學院,從學院畢業的學生也只能以學徒身份進入高等學府。在譬如皇家學院、帝國魔法學院以及帝**事學院這些高級專業學院眼裡,貴族學院只不過是一個如同幼稚園般的角色。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貴族學院在同類啟蒙學院之中卻絕對是領頭羊。雖然學費高昂,但物有所值。進入高級學府的學徒有三分之一來自於貴族學院就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例子。貴族學院的畢業率可以達到百分之五十。也就意味著在這裡做學生有一半的機會能進入夢寐以求的高級學府,而其他學院的學生卻要為少得可憐的名額爭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學院裡所有人臉上洋溢著笑容,畢竟國王不是想見就見的,即使是一個貴族,也有一輩子見不到國王的可能,所以,這見新年裡最具轟動性的消息足夠讓每一個人激動的。
學院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惟獨只有西尋臉上鬱鬱寡歡,依舊不能下床的他很顯然會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連老康也準備了新的衣服,總是紅光滿面,眼睛裡除了期待沒有其他的東西了。能榮幸的見到國王,這種連做夢也遇不到的好事,老康自然不會放過。連見多識廣的哈巴管家都沒這麼榮幸。想到這裡,老康得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