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急促地喘了兩口氣,才似乎把神志抽了一點回來,開口問:「為什麼?」?「君主?」?「嚴林為什麼會關進應印院?」鈺昊抬頭,把目光對準工麗妃,「這事和那個叫恭立的御史,和那封信,有什麼關係?」?眼中透出責問的意思。?他一向溫婉仁孝,對麗妃恭敬尊崇,這次還在病中,瘦弱憔悴,一雙眼睛卻犀利得令人不敢逼視。?麗妃被兒子的眼光剌得心裡一顫,反而強硬起來,臉龐自然而然帶了三分冷峻,也不隱瞞,對鈺昊道:「你不知道?恭立莫名其妙死在天牢裡,嚴林是唯一在他死前和他密談過的人,恭立又曾經上書阻撓麗妃冊封為皇后,種種事加在一塊,皇上懷疑嚴林是兇手也無可厚非。除非他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自己和恭立之間沒有仇怨,私下密談並無惡意,否則,可就沒那麼容易翻身了。」?「那封信……」?「那封信,不是讓你給燒了嗎?」麗妃截住鈺昊的話。這個兒子心軟仁懦,和她執著果敢的秉性差了十萬八千里,令麗妃又痛心又惱恨,忍不住冷冷道:「我原本也不想要他的命,沒想到你比我更乾脆,現在死無對證,信已化灰。你不許我害他,卻是自己親手害了他。」?這一句話厲害到極點。?鈺昊的臉刷地一下,比紙還白,身子搖搖欲墜,彷彿隨時會暈死過去。?清怡擔心出事,插進來緩和道:「君主原意並非如此,只是世事無常。宮廷之中這種事在所難免,皇上才是最終下決定的人。君主只管安心養病,日後皇上愛重君主,重新冊封為昊君,說不定君主可以為他說句好話,留他一條性命。也算保全兄弟之情。」?鈺昊對清怡的話恍若未聞。身子一陣劇烈顫抖,竭力按捺著鎮定下來,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要見皇上。」?語氣令人驚訝的決絕。?麗妃美眸微震。帶怒道:「見了你皇上,你要怎麼說?全盤兜出來?告訴你皇上,我如何指使你偷信?告訴他你怎麼偷了信。放到爐子上燒了?鈺昊,你又為什麼燒信?對了,是因為你和嚴林之間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好。只管把所有事都告訴你皇上去,我倒要看看聖君如何作主,是把嚴林放出來,還是把你們一對沒人倫的兒子都關到應印院去!你……你……」眼淚從臉頰上緩緩淌下,指著鈺昊,哽咽道:「去吧,你去!我沒你這樣的兒子。只管見你皇上,用不著管我。連你舅舅,大不了大伙重被關回不見天日的地方……」?清怡也是驚恐不安,在旁勸道:「君主千萬三思,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這是國家大事。宮廷生死之地,天心難測,你和娘娘好不容易熬到頭,重得聖眷,稍有疏忽,頃刻又是潑天大禍……」?「我要見皇上。」鈺昊滿臉蒼白,只臉頰上一抹下尋常的艷紅,大病之人有這種紅暈,極為不祥。他神態不同往日的決然,瞪著眼,只死死看著前方遠處,彷彿已經橫了心,咬著下唇,一字一字道:「我已經無罪在身,是大皇子,還是皇上親自冊封的南昌王,就算麗妃您,也不能不許皇子求見皇上。」?他這樣子,連麗妃看了也心驚膽顫,深為懊悔自己剛剛用言語激他,竟把這孩子給激得變了一個人似的。?此刻不敢妄動。?麗妃轉了面孔,強笑道:「你說的對,你是皇子,要見你皇上,誰也攔不住。但求見皇上,也不是說去就去的,總要得了應允才行。你現在病著,不要亂走動,麗妃打發個人去替你問問,要是皇上答允了,你就去吧,也好給你皇上問安,盡盡孝道。」?轉頭對清怡吩咐,「妳親自走一趟,到體仁宮問問吳才,皇上什麼時候能召見鈺昊。」?清怡答應了一聲,立即就朝門外走。?鈺昊低聲道:「麗妃欺我病糊塗了嗎?清怡怎會為我辦這事?我親自去。」掀開身上被子,就要下床。?麗妃趕緊攔住,急道:「鈺昊,你這是幹什麼?你真的瘋了嗎?快躺下!」?「妳騙我!」鈺昊猛地扯了嗓子,「妳們都騙我!都騙我!」一邊叫著,一邊往床下衝。?麗妃一人抱他不住,清怡趕緊轉回來,雙手齊上地幫忙,口裡不斷道:「君主,君主,你醒醒!你糊塗了,君主,這是娘娘啊,你的親生麗妃。君主,你可別嚇唬我們……」?有了她幫忙,麗妃總算把鈺昊抱住,看見鈺昊半瘋半傻,自己也怕了,死死用力摟住兒子,顫聲道:「鈺昊,好孩子,你別這樣,麗妃也是迫不得已,麗妃以後都不騙你,再也不騙你了……」?鈺昊彷彿全沒聽見,依舊瘋了一樣掙扎,「我不信!我不信!妳們害人!妳們為什麼害人?」?他叫到一半,陡然停下來。?癡癡愣了片刻,又驟然掙扎,後仰了細長白皙的脖子,一聲聲淒愴叫道:「我害了人!我害了人!嚴林,是我害了你!嚴林,嚴林,我害了你!嚴雨!嚴雨!我害了你!」?聲音淒厲,宛如撕破了心肺般。?麗妃畢竟母子連心,怎麼恨鈺昊不肖,也只有這個兒子,看他叫得如此心碎,到後來嘴角竟逸出一縷一縷血絲,抱著鈺昊的雙手直抖,苦苦央道:「不要叫了,孩子,求求你別叫了,你這不是要自己的命嗎?」?清怡知道麗妃也慌了神,現在只能靠自己了,反而鎮定下來,手往麗妃削肩上重重一握,沉聲道:「娘娘,君主這是大驚之下失了神志了,如此嘶吼一定大傷元氣,現在來不及召太醫,先讓君主吃點安魂散,讓他睡下再說。」?要讓鈺昊睡下,書信的事不能隨便讓外人知道,也是一個沒說出口的原因。?麗妃被她提醒,忙道:「快快!去取安魂散!」?因為鈺昊病著,清怡把放各種常用藥的匣子就放在房裡桌上。?她趕緊過去打開,取了安魂散,因為怕鈺昊這樣子不容易服用,索性把瓶中粉末倒在清水裡,端著玉琉璃杯子過來。?鈺昊見到裝水的杯子,掙扎得更加厲害,瘋了一樣嘶叫道:「我不喝!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我要救嚴林!該進應印院的是我!該死的是我!是我偷了信!是我燒了恭立的信!是我害了嚴林……」?麗妃見他什麼都嚷嚷出來,駭然失色,「鈺昊,你胡說什麼?」?對清怡道:「快,快餵他!」?用盡全身力氣,把鈺昊按在床上,此刻也顧不上皇妃儀態,只求鎮住兒子,膝蓋重重壓在鈺昊身上,不許他翻滾掙開清怡拿著杯子,半杯水直顫,盪開一圈一圈驚心動魄的漣漪。?咬著牙,把杯子抵在鈺昊毫無血色的唇邊,拚命往裡面灌。?鈺昊左右搖頭,不肯就範,淌了一臉淚珠,仍只是不斷道:「嚴林,嚴林!嚴雨,嚴雨!」?水灌到嘴裡,氣管一嗆,頓時一陣不成聲的劇咳,血摻著清水一小股一小股地往兩邊嘴角淌。?清怡看得怵目驚心,手都軟了,拿著杯子回頭看麗妃,「娘娘……」?麗妃眼中都是淚花,狠狠道:「妳灌啊!給我灌!」不忍地把頭別到一邊,雙手死按著鈺昊。?清怡只能顫著手繼續。?鈺昊體弱,又大病未癒,被兩人按著把藥混合清水灌進去,一邊哭叫一邊咳嗽,漸漸不再嘶吼,也不再掙扎。?躺在床上,漂亮的眼睛怔怔看著上方,嘴唇微微地一開一合,伴著一陣一陣逐漸微弱無力的咳嗽。?麗妃見他不動了,才敢鬆開手,把耳朵靠過去,貼在他唇上。?聽見他還是在喃喃,「嚴林……嚴林……嚴雨……」?氣若游絲。?麗妃愣了片刻,瞬間彷彿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似的,伏在兒子身上放聲大哭,「孽障!孽障!多少代數不清的皇子,怎麼就你最癡?麗妃,麗妃,你養的好兒子,把我的鈺昊害成什麼模樣?我饒不了妳,饒不了妳!」?一知道於城從應印院回來,謹妃趕緊把兒子召來,張口就問:「事情怎樣了?」?於城滿心懊惱,臉色極為難看,拿起宮女奉過來的熱茶匆匆往嘴裡一遞,猛地臉頰一扯。?匡當!茶碗在地上砸得粉碎,水漬一片。?於城跳起來,當臉甩了那宮女一耳光,「下賤東西,想燙死我嗎?」?那宮女裁在地上,腿腳軟得站不起來,跪著不斷發抖。?謹妃一看於城的樣子,知道事情不順利,過來哄著於城道:「好孩於,你發這麼大的火做什麼?宮女伺候得不好,叫總管領出去打一頓就好,何必自己動手。讓麗妃看看,手打疼了沒有?」(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