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一把臉,壺裡倒出來的水倒是濕的,可鈺昊多多的兌了涼水在盆裡,狠狠洗了兩把,果然覺得精神好了很多。
鬢邊的頭髮被水沾濕,鈺昊往後撩了撩濕發,白石走了過來,接過手巾替鈺昊擦拭那幾綹頭髮。
「當今皇帝並不愛男色,不但不愛,相反,他少年時因為一些變故,對此道冷淡之極。從他十二歲起有侍童服侍,到今天整整十七年,寵過男子不過寥寥,近年來更少。就是姓玉的那小子美若秀女一般,也只是酒醉之後沾了一次。他升你位份,絕不是因為圖你的身體,你先不要怕。」
鈺昊長長吐了一口氣,胸口那種窒悶的感覺總算是稍輕了一些。
白石輕輕把鈺昊頭巾解了下來,摸出一柄小梳慢慢替鈺昊把頭髮梳順。
「現在後位虛懸,後宮最高貴的婦人是洛家的女兒貴妃洛陽,本來依洛家的威勢,他的心計,後位是遲早的事。可惜,他進宮五年,只生了一位公主。挨在他後面的是賢妃梅玲,他倒是有一個兒子,可惜病歪歪的,據人說就算能養大,也後嗣艱難,所以雖然梅家勢力不弱,他卻依然比洛妃矮一頭。再向後數的幾位妃嬪壓根兒沒有子,可是身後卻各有不同的勢力。外戚一向是大留龍朝的強有力支持,當年開國之君也多多仰仗了他們。只是一代一代,漸成尾大不掉之勢。皇帝現在錮於各股勢力,面對後宮比上朝還勞心勞力。」
鈺昊有些疑惑:「那和鈺昊,又有什麼關係?」
白石停下手來:「一來呢,你出身寒微,就算是得寵也無外戚之慮。二來,你是男子,沒有子嗣,也與後位無緣,就算是你得寵,那些妃子陰毒的手段總不會全使出來。畢竟你是男妃,與他們總不能在生育的事上一爭長短……還有,大概就是你自己的原因了。」他低下頭來,注視著鈺昊的眼睛:「你做了什麼讓他注意的事情?」
鈺昊低頭想了想,大概是……那個賣字的事情吧。
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皇帝。
白石輕輕吁口氣:「要把你遷到什麼地方去?」
鈺昊沮喪地說:「也不算遠。就是宣德宮。」
白石笑笑:「不要皺眉頭了,宣德宮離啟泰殿那麼遠,皇帝要是想佔你便宜,不得把你安的離他近一些?現在一個東一個西,你不用怕。就算升位,不一定會要你侍寢。」
他最後兩個字聽的鈺昊打了個哆嗦。他的手放在鈺昊肩膀上,當然立刻感知到了,手指微微用力握住鈺昊的肩膀:「皇帝升你,大約脫不了兩重意思。一是當個擋箭牌。他總不能老獨宿單眠,會被太后念叨,找個美貌侍寵呢,又怕史官筆鋒。或是寵哪個女子,難免後宮醋海生波,是非不斷,況且,外戚之禍他也一定是要避開的。再說。你不會生子,當不了皇后,攪不起風波,安全妥當。」
鈺昊呆呆看他:「白石……你好厲害,足不出門竟然對外面的事這麼清楚……你認識皇帝?」
白石搖頭:「誰認識他。」
「那你對他的事如數家珍……」
白石敲了鈺昊一記:「你以為都像你一樣的笨啊,遠了不用說,就是這思禮齋裡面,誰肚裡沒有幾個主意牢牢篤篤的蒙著。」
鈺昊不知道。
目光慢慢移開,看著桌上跳動的燭火。
鈺昊什麼也不知道。連白石是什麼來歷鈺昊自己是什麼來歷,鈺昊也不知道。
「想什麼呢?還害怕?」他問。
鈺昊打起精神說:「不是,只是覺得……你看,你剛剛從冷宮出來,本來他們可以在一起了,但是……明天鈺昊又要搬出這裡,不知道將來想見一面兩面的是不是還方便。以前那種……那種快樂的時光,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白石笑了一聲:「你以為你要遷到天邊去呢,不過就是兩步路,難道鈺昊還不能去見你了。再說。你覺得你就這麼順順當當的能離開思禮齋?文英殿裡不知道多少眼線,太后的,洛妃的,梅妃的……你足不出門,那些人早就開始算計你了。你覺得姓玉那小子當年使出渾身解數勾引到皇帝一夜,是容易的事?再說,雖然皇帝被他勾引得手,可他現在不還是留在思禮齋,當一個微不足道的?那些女人才不會這麼順順當當讓你就遷進了宣德宮去,明天早你等著看吧。」
鈺昊抱著呻吟了一聲。
天哪,本來鈺昊就夠難受的,讓他一說,簡直像是一條活路都沒有。
「今晚睡不著的人多著呢,你幹嘛要睡不著?你正該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白石促狹的擠擠眼:「不光明天,以後每一天,你想再安安實實睡一覺,恐怕都不容易了。」
「啊……」鈺昊哀嚎:「你到底是來安慰鈺昊還是來打擊鈺昊啊!」
他不疾不徐說:「安慰你當然要安慰,可光安慰你,你不長點警性,包你明天能看到日出看不到日落。」
鈺昊連哀叫的力氣都沒有了,趴在桌上只當自己已經死了。
鈺昊招誰惹誰了,鈺昊不就想安安全全本本份份的活下去嗎?這點心願就這麼難以實現了。
「行了,有我在呢,保證你不會死得不明不白的。」他摸摸鈺昊的頭:「看看,嚇成這樣,怪可憐的。」
這個人……除了風涼話他就不能說點別的嘛。
「你洗洗睡吧。」
「我睡不著……」有氣無力的掙扎出一句話:「你要困就先去睡。」
他拔下頭上的簪子撥撥燭芯:「我也不睏,白天等你的時候睡了午覺,走乏了。你睡不著的話我,我陪你說說話。咱們也有好多時候沒有在一起說話了。」
鈺昊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問:「你身體好麼?」
「都好了。」鈺昊歎一口氣,又趴在桌上。
「皇帝估計是忍到頭了,無論如何,封你總是太急了。你無容無德無工……當年洛氏晉貴妃也是生下長公主之後的事,你倒好,還沒有侍寢過一夜,就一躍而上,只比貴妃賢妃低一頭。何況,就算要升你,也要擇良辰吉日宣告天下,冊封行禮,沐冠遷宮。現在倒好,趕得像是私奔一樣。你明天遷地方倒是容易,但是宣德宮空了不是一天兩天,估計皇帝這句話說過,內務府已經亂了鍋了,禮服是肯定來不及給你做的,各式封禮要在一夜間辦齊,除非他裴德和朱義方長了三頭六臂神仙腿——擺明是不可能的。」
鈺昊對這些既不懂也不關心。
白石斟了茶給自己:「不要說我狠心,從明早起,你得好好補補禮儀典範。現在全宮上下,所有眼睛都盯在你一個人身上。不知道多少人咬著牙要把你生吞活剝了,可不比現在這麼大大咧咧。說錯一句話,說不定會跳出十七八個捏錯的人。好在本朝慣例,侍君的地位是比較超然的,就是見了洛妃和梅妃,也只要揖禮,嬪見了你倒要行半禮,其它的命婦更不要說,比你矮著不是一級兩級,省得你向許多人躬身彎腰……鈺昊看你本來也不是個能彎的下腰的性格。梅妃陰柔,洛妃潑辣,後面的兩個,李妃懦弱,亦妃也是個面人捏的,不足為懼。倒還有兩個得當心的。一個是劉嬪,一個是盛采人,這兩個女人雖然入宮日子尚淺,但身後的勢力都不容小覷,本人又有幾分聰明人才,不是安份的人物。」
鈺昊看看他:「你倒懂的真多。」
他毫不客氣,把這皮裡秋陽的一句照單全收:「客氣,客氣。這後宮如此無聊,不打聽點閒事說點閒話,日子可是真沒法兒過。」
鈺昊翻翻白眼,換個姿勢繼續趴鈺昊的:「我倒不怎麼關心這些女人……我主要是……」
「怕皇帝把你按上床?」白石說的好不愴俗:「你以為你是天仙下凡啊。」
鈺昊愁眉苦臉:「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白石嘿嘿一笑:「那鈺昊給你兩個主意。喏,屋裡有油燈,你把燈點了,等油熱了,往自己臉上一潑,從此變個活鬼臉,皇帝要還想上你才有鬼呢。」
鈺昊打個哆嗦:「你說的輕巧,那還不疼死人了!再說,一個不好燙死了怎麼辦!」
他一拍桌子:「你看,這條康莊大道你不愛走。還有一條呢,也比較險,趕麼你要見著了皇帝,當面說,你可以當個侍君,而且絕對當的安份聽話,對他言聽計從俯首貼耳,他讓你裝什麼樣你就裝什麼樣,他讓你怎麼騙外人你絕對照作,只求他別碰你。不過鈺昊不保證你這麼說會不會惹惱了皇帝。」
鈺昊又歎一口氣。
鈺昊又不缺心眼兒,這話說出來擺明是九死一生,不比潑熱油好哪裡去。
「還有一條呢,就是你從今兒起打起精神夾起尾巴作人。把自己收拾得越難看越好,但是武裝要穿的越嚴越好。最好滿身塗毒發裡藏針,你現在在後宮也算是一人之下了,讓所有人都怕你,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在皇帝面前,就尖酸刻薄盡量的俗。」
鈺昊打起點精神:「聽起來倒是能少受點罪……」
他瞥鈺昊一眼:「就你這懶散性子……唉,我懷疑你能讓誰怕你!」
鈺昊一挺胸:「你別小看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