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若軒笑:你這才是邪說。
晚上,天狗食月。在一片黑暗和慌亂中,寒若軒卻異常清晰地聽見營地旁的樹林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聲音不可抗拒。他說:寒若軒,寒若軒,你來,我告訴你所有的前因……
月亮重新出現時他在湖邊看見自己的倒影。但那不是他——寒若軒,他白衣銀髮,王氣逼人。他,就是多年來一直詭異地出現在寒若軒夢境中的人!
寒若軒一時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個人卻輕輕地笑了,說我是太初之神鴻蒙。
你……和我……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是你父親。我用自己的一滴血和一滴淚幻化出你的靈魂,然後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代,以倒影的方式出現,告訴你母親我的一切計劃。她點頭答應,於是你才得以擁有**。
鴻蒙的聲音冷漠而沉靜,隔著無形的浩淼的水,像從前世傳來一樣。他的臉依然隱在長髮後面不甚分明,但憂傷層層暈染開來,像寒若軒一樣,傾國傾城。
……歷史上扎客的未來,是為真武重創後被陳易然斬於碧沙之野。但我佔星的時候發現,如果那時他不死,會擁有千餘年的壽命。所以我創造了你,試圖通過你們之間感情的羈絆改變既定的命運,使他能夠活到我的那個時代。
一切都突如其來,彷彿騙局被揭穿。寒若軒措手不及地愣在原地,眼前閃過琉璃王宮長開不敗的白蓮,一朵一朵圓滿無瑕如同輪迴。那些纏綿的風雲最終也並非偶然。來者無有之鄉,渡者空明之界。
鴻蒙歎了口氣,說認命吧軒兒,我自己也不過是命運中迫不得已的戲子而已。誰知道一切是不是徒勞無功呢……他的聲音忽然傷感起來,鹹澀如同不會風乾的液體。他說:我在你身上裝了三個封印。第一個是你年少時教陳易然幻術,他借助你的力量,比歷史上的陳易然強大很多。第二個,是……
…扎客呼喚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時。鴻蒙在寒若軒面前漸漸消散。水中月亮的倒影聖潔如玉,一瞬間使他前所未有地皈依了宿命。
他母親在夢境中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你要相信鴻蒙說的每一個字。
看著恢復平靜的水面,寒若軒忽然覺得異常疲憊。他知道為什麼兩國太子會產生如此大的仇怨?因為他們都愛上了他,這個試圖改變命運的男人。真的可以置若罔聞嗎?
說話者——白石,玉門國太子。騎在馬背上遠遠望著瀕臨滅亡的琉璃國。
旁觀者清。旁邊的玉門國太子白石的妹妹女佳說。
唇亡齒寒啊。白石神情抑鬱。
哈哈。自以為是。女佳笑靨如花
他們戰爭的目的是什麼?女佳問。
野心的外表,爭奪寒若軒的實質。白石回答。
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哥哥,寒若軒你想要嗎?女佳問。白石說:得到他當然好了。女佳問:理由是什麼?白石說:妹妹,不必要強調原因,萬人矚目就是價值,比如黃金。白石又說:比如黃金,它本身就是一種金屬,放在紅銅黃銅白錫黑鐵的金屬堆裡也顯不出它有多麼的與眾不同。它的價值體現和高貴的身份只是人們強加給它的。
女佳說:黃金不是雞肋。白石說:黃金早就不是雞肋了,至少它稀少。
女佳問:寒若軒應該是黃金嗎?白石說:寒若軒當然是。他是稀少的黃金而不是雞肋。
女佳說:又能怎樣?不過如此。我很不稀罕。白石說:應該沒那麼簡單,寒若軒自有其獨特的妙處,他的魅力如同這茫茫天宇一般,存在而神奇,誘惑而急待開發。
女佳笑:既如此,我把他攝來送你。
女佳——玉門帝國的聖女。
聖女天生沒有任何防禦能力,必須借助無比強大的防護法罩才能生存下去。但她們成年後,會擁有操縱某種幻術登峰造極的力量。成為王的左右手。
我們的這位聖女是玉門國太子白石的小妹妹女佳,一出生便被送到天然高能聖地--東海的蓬萊仙山。
此時的兩軍陣前,還有琉璃國的鐵城裡飛來了無數的海燕,遮天避日,無量無邊。兩**隊都亂做一團。
快去保護軒兒,扎客狂喊。
扎客,軒兒在你手上,你給我照顧好了。鐵城下的陳易然怒號。
鳥兒翅膀揚塵,鳥兒遮住太陽。鳥兒的叫聲震耳欲聾,鳥兒逞兇,鳥兒猖狂,如同操縱它們的主人:玉門帝國的聖女——女佳。
飛鳥散盡,天高地闊,寒若軒站著的地方也是空蕩蕩的,就像什麼也沒曾發生過一樣。但,戰爭的起因,爭奪的軸心——寒若軒。消失了。
鐵城下出現了玉門國聖女,黑衣黑髮。目光凌厲,全身籠罩著一個堅固得近乎完美的法罩。輕輕一揮衣袖,火焰便滾滾而來。她的臉在這火光後面顯得邪惡而冷漠。她說,你們別想見寒若軒了,我要你們在這兒--全部死亡!!!!!!!!!!!!!
女佳的語氣輕描淡寫,笑容詭異而出塵脫俗,讓人們在一瞬間誤以為她就是宿命之神明。
局勢出現變數,峰迴路轉。命運再次躍上舞台,吟出一句嘲諷的台詞:畢竟我是主宰。
晚上,在玉門國的營帳裡,女佳拉著寒若軒的手笑,說:去吧,去我哥哥那裡,我哥哥喜歡你。
白石的中軍寶帳。
白石拉寒若軒坐下給他講關於女佳的種種傳聞。說看到沒有,她有蓮花一樣姣好安寧的面容,以及冷光流瀉的冰藍色長髮,說她寡言少語總愛與花鳥為伍,說她可以自由地操縱所有的飛鳥和野獸。
靜默中的寒若軒想起了同是傳說中的母親,傾國傾城的容貌後面有隱隱的憂傷,在他無數個夢境中面容模糊地微笑。他忽然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她了。以前是經常在夢裡看見她,衣裙翻飛地立在高處,透過濃郁的梧桐樹林和燦爛的櫻花樹林,凝視著依稀的王宮,臉上一片隱忍的幽怨和哀傷。離朱鳥破空悲鳴,它們說走吧走吧我們走吧。
這就是我國的聖女女佳。白石說:我的小妹妹,她是在那座美麗寂靜的蓬萊山上長大,幾乎與世隔絕。
服侍她的婆婆常常說:你總有一天會離開這兒,到你父兄所在的繁華紛亂的世界去,幫他們建功立業。
她說,我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出生的嗎?
婆婆慈愛地撫摸著她的頭髮,說是的,我的公主,這也是你一生的榮耀。
我的小妹妹便不再說話,低下頭去。於是她們說,你真是一個特別的孩子,特別寂寞的孩子。
白石歎氣,又說:其實她有過一個同伴,說「有過」是因為她很久前就死了,掉到海裡死了。那時候她還小,沒能把她救上來,她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她沉入碧藍浩淼的海水。婆婆說所以你要練習幻術,去保護那些你愛的人。她聽了婆婆的話拚命練習,可是當她成為真正的聖女時她發現已經沒有她要保護的人。
一直以來她都喜歡獨自看海。看遠處那些從不停棲的飛鳥。它們並不是不肯停棲,而是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弱水中只有蓬萊島露出海面。可我還是很羨慕它們,因為它們自由。
在那一個依然寂寞的黃昏,她看見了它--一隻翅膀破碎的海燕,躺在沙灘上,眼睛中閃爍著微弱但依然堅強倔強的光芒。那時候她確信它是她見到的無數飛鳥中的一隻,它的影子曾投在我眼睛裡飄飄搖搖。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來,說你怎麼也變成了不自由的孩子呢?夕照晚霞鋪在它沾滿血跡的羽毛上,然後溫柔地折射過來,染到她的眼睛裡去。
養好傷的海燕在風中一圈一圈盤旋著不肯離去,她說難道你要我成為你自由的羈絆麼?它嘹亮地叫一聲,又滑翔一圈,終於輕輕地落回到她的肩上。我把臉貼在它的羽毛上,忍不住哭了。
後來她平淡生活的唯一嗜好,就是站在那個斷崖上與它良久地對視,從彼此的眼睛中尋找安慰。那時候她會暫時忘了被固定的過去和未來,開心地笑起來。
有時她回頭看看偌大的蓬萊山,偌大的宮殿,會覺得她來到這裡只為了與它相依為命。命運有時候就是如此捉弄人般的簡單。
可是這樣的日子也沒有持續太久。新任的玉門國王派人來接她了,說要我參加戰爭。她知道這是我的職責,她也知道戰爭中的生死無常,所以她一個人走了,悄無聲息,沒有和它告別。
天空是蒼灰色,深處的雲朵詭異變幻。時時有流離鳥展開巨大的黑色羽翼,悄無聲息地滑翔過去,似乎要說些什麼——無明的預兆。宿命的複雜與不可扭轉,如同暗黑天幕上那些清輝流瀉的繁星,軌道永遠既定。
萬名官兵的叩拜聲中,寒若軒看見了在人群前鎮定自若的太子白石,他站在本國的萬名官兵前面,看著他們跪下去。威嚴、靜穆、王者風範。一瞬間讓寒若軒覺得似曾相識的滄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