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下意識的用手抹了一下臉,手掌上立時現出一片鮮紅來。
血!那是血!
文祥抬頭看了看,只見柱子上的載澄已然垂下了頭,臉上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都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啪!啪!」
恭親王還在奮力的抽打著載澄,此時的載澄已然給打得成了血人,恭親王每一鞭擊打到他身上,都會揚起一片血點。起先每當鞭子落到載澄身上的時候,載澄的身子便抽搐一下,但在頭被恭親王狠抽數下之後,便不再動彈了。
看到恭親王現在如同在抽打一具死屍,文祥的心沉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恭親王停止了鞭打,丟掉了鞭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可能是因為打脫了力的關係,恭親王雙手撐地跪在那裡,雙臂不住的顫抖著。
「王爺……」文祥失聲道。
「哈哈哈哈……」恭親王坐在了地上,看著綁在柱子上已然沒有了聲息的載澄,仰面朝天,流著淚大笑起來。
文祥驚恐的看著恭親王,一時間手足冰冷。
「這回……你該滿意了吧……」恭親王一邊如瘋似癲的笑著,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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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日記》:
「廿四日(即1875年1月1日),晴,蔭軒來,訪蘭生談。即入城小憩,未醒忽傳急召。馳入內尚無一人也。時日方落,有頃惇、恭邸、寶、沈、英桂、崇綸、文錫同入,見兩宮皇太后於西暖閣,乍聞上於今晨崩。天驚地坼,哭號良久,兩宮亦泣不能詞。時內廷王大臣有續至者,入哭而退。慘讀脈案,雲六脈俱脫,夜半崩逝。戌正,兩宮召諸臣入,諭雲此後垂簾如何?樞臣中有言宗社為重,請擇賢而立。然後懇乞垂簾。諭曰:文宗無次子,今遭此變。若承嗣年長者實不願。須幼者乃可教育。現在一語即定,永無更移,我二人同一心。汝等敬聽。即則宣曰某。維時醇郡王驚遽敬唯碰頭痛哭,昏迷伏地,掖之不能起。諸臣承懿旨後,即下至軍機處擬旨,潘伯寅意必宣明書為文宗嗣,庶不負大行所托,遂參用兩人說定議。亥正請見,面遞旨意,太后哭而應之,遂退。方入見時。戈什愛班奏迎嗣皇帝禮節大略,蟒袍補褂,入大清門,至養心殿謁見兩宮,方於後殿成服,允之。遣御前大臣及孚郡王等以暖輿往迎,寅正一刻聞呼門,則籠燭數枝入自門矣。余等通夜不臥,五鼓出,回寓檢點物件,馳信出城,旋即入內。」
「廿五日,陰,有雪。入至南書房。同人皆在。辰正吉祥橋請大行駕從月華門出,上乾清宮西南階,僅有內務府人扶護行。行小斂禮。西次間西首而東。諸臣入殿哭。臣龢扶床襞踴,見以經被擁蔽天容,一慟幾絕。退至乾清宮,金匱梓宮舁而入,工部設朝簾。未初大斂,主位鹹在,蓋子蓋,王公入。嗣皇帝奠酒畢,乃升入梓宮,進桌張,安座罩,設旁牆,未正三刻畢。進喇嘛轉咒。申初一刻行晚祭禮。余等三人班在月台上軍機之次,向例兩書房在門外,弘德殿無舊樣,恭邸以為宜如此。伏哭盡哀。祭畢退詣內閣,六部、九卿、翰詹科道集議,太后垂簾聽政摺已具,未及畫。籌兒來。是日午初有星見於日之西,疑太白經天矣。始讀譴詔、哀詔、持服二十七日旨、御名避末筆旨。」
「廿九日,晴暖。是日奉旨,著臣龢等穿孝百日,允准撤銷恩典旨,允准垂簾旨,恭議廟號尊謚旨,罷圓明園三海工程旨。朝、午祭後仍坐殿廬,察中人有不欲之色,至南齋與諸君談。舊例,凡集齊者皆在南書房,故得往來於此,若照內廷行走故事,則一步不敢越,十年來從未一掀簾也。哺祭出。……敬循古制,仍服三年旨。有『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禮經》所載,敢不恪遵』語,秉筆之臣似未深考也。……硃筆圈出,建元用『光緒』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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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細雪濛濛的下,無聲無息。
庭院的迴廊下,年輕的皇后怔怔的坐在紫竹椅上,看著飄落的雪花。雖然天氣很冷,但她的手腕卻露在袖子外面,套了個赤金釧子,越發襯得腕骨伶仃,惹人憐惜。
輕蹙雙黛蛾,夜長人奈何?
「主子,天太冷了,回房休息吧。」旁邊的宮女俯下身,在女子耳邊輕聲勸說道。
然而,皇后卻沒有回答,眼睛依然盯著雪中某處,不說話。她的神色是淡漠的,乍一看會以為因高貴矜持而淡漠,然而,仔細看往她眼中,就會發現、她的眼睛是空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和神色的變化。
彷彿也習慣了這樣的回應,宮女看看將要黑下來的天色,俯下身輕輕將挽在臂彎裡的黑貂皮披風抖開,披在皇后的身上。
阿魯特?寶音一動也不動,任宮女服侍,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的神色變動,癡癡的看著雪中。
這是屬於「天地一家春」的一處庭園,方寸雖然不大,但是佈置得別有匠心。
花木扶疏,掩映著小小一座假山。山石都是從湖州運來,深得「瘦、透、漏」之神韻,堆山手法也一望而知出於大家之手。假山上薜荔籐蘿,杜若白芷,點綴得宜。在雪中散發出微微的清香——然而,年輕女子空洞的眼神,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假山後的一株花樹。
那是一棵好柔弱的花樹,雖然也有丈把高了,但是枝葉纖細柔美,最奇異的是那些枝葉都閉合了起來,枝條也在雪中緊緊糾纏——就彷彿一個遇到風雪的麗人、下意識的抱緊了自己的香肩。
那是一棵合歡樹。雖不是開花時節,但滿樹卻繁花朵朵紅紅白白,然而枝葉卻有些萎黃。
「主子,我們回房好不好?老佛爺如果回來。看見主子這樣在風口上坐著,奴婢又要挨罵了。」見皇后柔順的聽任自己將衣服給她加上,宮女茜兒進一步勸說,一邊將手探入皇后肋下,想將她攙扶起來。
然而,皇后卻並沒有動,似乎根本沒有聽見近在咫尺的人說了什麼話,眼睛只是茫茫然的看著庭院中那棵合歡樹。
雪漸漸地轉大了,那棵樹靜靜地在那裡,然而每一陣風過。都簌簌的落下大片枯黃的葉子和凋零的殘花——那是很奇異的花兒。絲茸般一簇一簇的。彷彿一蓬蓬紅白色的針。
一朵一朵,無聲無息的在狂風暴雪中落到地上。
奇怪,已是嚴冬時節。這棵樹居然已經開始大片的掉葉子了……看來,這株合歡花,也是活不長久了。
風猛烈了起來,濃密的黑雲彙集過來,烏壓壓的蓋住了天空,傍晚的天際登時黯淡了起來,黑沉沉宛如深夜。茜兒見皇后不肯動身,無奈的歎氣,繼續勸:「主子,雪下的大了。我們回去歇息。好麼?」
阿魯特氏的眼神空空蕩蕩,似乎根本沒聽見,毫無反應。
「主子……回去罷。呆會兒慧主妃就要過來探望您了——唉,天兒變得快,不知道慧主妃還來不來了……」茜兒低聲勸著,扶住皇后肋下的手微微加力,身形單薄的皇后就身不由己的被她扶了起來,輕的宛如一片葉子。
茜兒扶著她起身,輕輕道:「我們回房去歇息,雪下得這麼大,怕是要起風了呢。」
然而一語未畢,只聽嗑啦啦一聲響,一陣狂風吹來,聽起來有如鬼哭狼嚎一般……
茜兒不自禁的嚇了一跳,想立刻扶著皇后回房去。然而,她剛想伸手拉時,忽然發現癡癡呆呆的皇后已經不在她身側,居然不知何時一個人走到了簷下,怔怔的盯著廊外青石板上砸落的雪點,然後似乎有知覺般的,緩緩抬頭,看向庭院裡面那棵合歡樹。
雪驀然間下得非常大,簌簌的聲音淹沒了一切,天地間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那厚重的雪簾阻擋住了一切視線。
然而,就在這剎那間,宮女驚恐地看到,皇后的臉上忽然間有了表情。
彷彿無風自動,那件黑貂皮的披風從阿魯特氏的身上滑落下來。看到皇后毫無表情的面容,那一瞬間,不知怎麼,說不出的恐懼抓住了茜兒的心,她不自禁的想脫口驚呼。
雪下得很大,風也在呼嘯著,暗夜裡,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青石板上,厚厚的積雪中,零落的散著一些凋零的合歡花。
茜兒踏上一步,然而看見皇后的眼神,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一連後退了三步。
「鐸鐸,鐸鐸。」雪夜中,忽然傳來了清晰的叩門聲。
「誰……誰啊?」茜兒心裡一冷,顫聲問道。
敲門聲是從庭院的正門上傳來的——這麼晚了,是誰大風大雪的還過來?老佛爺此時大概不會來,即使會來也不會這樣叫門——是誰,在叫門?
「鐸鐸,鐸鐸。」叩門聲再度響起,不徐不緩。一個聲音清凌凌的:「是我,姐姐……不,是茜兒麼?。」
「慧主子……」茜兒驀的舒了一口氣,記了起來,彷彿見到了救星一般衝到側門邊,一把拉開了門閂,「慧主子,皇后主子她今天………」
小宮女驚懼交加的神色顯然引起了門外來訪的慧妃的注意,慧妃和宮女太監們進了廊下,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傘,厚厚的雪從傘上抖下,在青磚地上掉落,如一團團白棉。
「姐姐怎麼了?」一進門就感覺到不一樣的氣氛,慧妃脫口問來開門的宮女,一邊將帶來的東西往遊廊椅子上一擱,疾步走了過去。
「皇上去了——」皇后根本不知道有人走過來,只是自顧自的一聲聲悲泣,崩潰般的哭叫著。
「姐姐,鎮靜一點!鎮靜一點!」慧妃迅速的抱住了她。用力扳住了皇后的肩,只是往對方臉上一望,便立時回頭對茜兒道,「去!快去拿藥來!快去!」
茜兒此時方才得了主意。連忙點頭,拔腿往屋內跑去。
皇后用力的掙扎,然而纖弱的身子卻在慧妃的腕下動彈不得,她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雪地,一疊聲的尖叫著,發狂一般。
「慧主子,我拿來了!」茜兒提著裙子從廊上跑回來,手裡拿著一瓶開封過的宮廷秘藥。
慧妃看也不看,只是騰出手,用力壓住皇后的雙肩。制止她的瘋狂舉動。對著旁邊的宮女沉聲喝道:「給她喝!——給她灌一點下去。快!」
茜兒遲疑了一下。但是依舊照做。
皇后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雪簾,嘴裡依舊是一聲聲的哭叫著,眼神瘋狂激烈。茜兒將藥對準她張開的唇灌了下去。尖叫聲停止了,皇后劇烈咳嗽起來,身子掙扎著,頭扭來扭去的,拒絕喝藥。
然而慧妃秀氣的手卻彷彿有驚人的力量,死死的按住了她的雙肩。茜兒和她齊心協力,終於讓皇后喝下藥去——雖然皇后嗆住了一會兒,又吐出了一些。然而,無論如何,她那駭人的驚叫終於是止住了。
喝下的藥顯然發揮出了功效。皇后臉上泛起了紅暈,在雪夜下,她的眼神茫茫然,卻不再有那樣激烈可怖的舉動,有些醉意的定定看著外面。
「主子……」茜兒這才鬆弛下來,一鬆手,空了的藥瓶啪的一聲掉在廊道上,摔成數瓣,她癱坐在椅子上,汗水已然濡濕她的長髮,她帶著哭音尖聲問,「主子……這是怎麼了?她、她這些年一直安安靜靜的——今天怎麼了?!」
「閉嘴!你想引她再次發作嗎?」在宮女失去控制前,慧妃厲聲喝止。茜兒一驚住了口,然而許久,才顫抖著過來,拿出手絹,替皇后擦去口邊的藥漬,低聲問:「慧主子,主子這是怎麼了?」
「神志潰散……」慧妃接過手巾,小心的放開皇后的雙肩,看到她安靜下來不再亂動,才鬆手開始為她擦拭,低低道,「悲痛過度的人若是受到強烈刺激,神志潰散時便會這個樣兒——剛才她看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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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女驚懼交加的神色顯然引起了門外來訪的慧妃的注意,慧妃和宮女太監們進了廊下,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傘,厚厚的雪從傘上抖下,在青磚地上掉落,如一團團白棉。
「姐姐怎麼了?」一進門就感覺到不一樣的氣氛,慧妃脫口問來開門的宮女,一邊將帶來的東西往遊廊椅子上一擱,疾步走了過去。
「皇上去了——」皇后根本不知道有人走過來,只是自顧自的一聲聲悲泣,崩潰般的哭叫著。
「姐姐,鎮靜一點!鎮靜一點!」慧妃迅速的抱住了她,用力扳住了皇后的肩,只是往對方臉上一望,便立時回頭對茜兒道,「去!快去拿藥來!快去!」
茜兒此時方才得了主意,連忙點頭,拔腿往屋內跑去。
皇后用力的掙扎,然而纖弱的身子卻在慧妃的腕下動彈不得,她只是直勾勾地看著雪地,一疊聲的尖叫著,發狂一般。
「慧主子,我拿來了!」茜兒提著裙子從廊上跑回來,手裡拿著一瓶開封過的宮廷秘藥。
慧妃看也不看,只是騰出手,用力壓住皇后的雙肩,制止她的瘋狂舉動,對著旁邊的宮女沉聲喝道:「給她喝!——給她灌一點下去。快!」
茜兒遲疑了一下,但是依舊照做。
皇后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雪簾,嘴裡依舊是一聲聲的哭叫著,眼神瘋狂激烈。茜兒將藥對準她張開的唇灌了下去,尖叫聲停止了,皇后劇烈咳嗽起來,身子掙扎著,頭扭來扭去的,拒絕喝藥。
然而慧妃秀氣的手卻彷彿有驚人的力量,死死的按住了她的雙肩。茜兒和她齊心協力,終於讓皇后喝下藥去——雖然皇后嗆住了一會兒,又吐出了一些。然而,無論如何,她那駭人的驚叫終於是止住了。
喝下的藥顯然發揮出了功效,皇后臉上泛起了紅暈,在雪夜下,她的眼神茫茫然,卻不再有那樣激烈可怖的舉動,有些醉意的定定看著外面。
「主子……」茜兒這才鬆弛下來,一鬆手,空了的藥瓶啪的一聲掉在廊道上,摔成數瓣,她癱坐在椅子上,汗水已然濡濕她的長髮,她帶著哭音尖聲問,「主子……這是怎麼了?她、她這些年一直安安靜靜的——今天怎麼了?!」
「閉嘴!你想引她再次發作嗎?」在宮女失去控制前,慧妃厲聲喝止。茜兒一驚住了口,然而許久,才顫抖著過來,拿出手絹,替皇后擦去口邊的藥漬,低聲問:「慧主子,主子這是怎麼了?」
「神志潰散……」慧妃接過手巾,小心的放開皇后的雙肩,看到她安靜下來不再亂動,才鬆手開始為她擦拭,低低道,「悲痛過度的人若是受到強烈刺激,神志潰散時便會這個樣兒——剛才她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