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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文中堂的期待 文 / 銀刀駙馬

    這種抵制最終發展到了集體抗議的地步。湖南的京官們當時就開了一次集體會議,決議:有進同文館跟洋人學習的,以後不准進入會院,大家集體抵制。湖南開了這個頭,山西的京官馬上就跟進了。

    結果這樣一來,算術館不但招不到學員,連聘請的教習,當時著名的學者李善蘭、鄒伯奇等人,也都以疾病為由,遲遲不願去同文館開課。

    1867年的這場算術課風波,背後所涉及的是帝國古老的意識形態惰性,不能簡單地歸罪於「某些保守派勢力」,因為這是一個時代的知識分子的群像:一個「頑固」的時代,從來都不會只是幾個當權的「頑固派」們的頑固,而必然是眾人的選擇!

    「那一次的事兒鬧得著實是大,好歹這算學館是開起來了。」文祥歎道,「可這以後的事兒,也便越發的難辦了。」

    「那些堵心的事兒咱先不說了,文中堂方才說,這林鯤宇幫咱們起了一個破死結的好題目,到底是什麼?」恭親王似乎顯得有些著急。

    「呵呵,我方纔已經說了,」文祥笑道,「這林鯤宇和皇太后皇上說的,西洋諸國亦講求孝道,通聖賢之論,這便是一個破死結的極好題目啊!這當中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這文章要如何做?」恭親王問道。

    「士林每每視洋人非『人』,認定其不通禮儀,不講仁義,不可教化,凡與洋字有關者,皆視為『以夷變夏』。死力拒之。」文祥說著,著重強調了一個「人」字,「而今使臣歸來,言西洋諸邦亦講求孝道,又是從天朝聖賢學來,且言之鑿鑿有據,如此便證明洋人是『人』,而非『鬼』,且中西之學有相通之處。那天朝與西國交往,便可名正嚴順,這夷夏之防,也可以省省了。」

    「是啊!『鬼』豈有會講求孝道的?」恭親王明白了文祥的意思,放下茶碗。撫掌大笑起來。

    「倭仁若是在世,聽到這些,只怕也是難於反駁的。」文祥想起了曾經給他找了n多麻煩的倭仁,「我聽說,林鯤宇當時給皇上說了好多西國哲言俗諺,皆有出處,皇后和慧妃就是聽了他說的這些話。激發心緒,痛悔前非的。皇太后已命他以此為題撰文,想是也想借此文章,堵那些老朽豎儒之口。」

    「原來如此!」恭親王聽得興奮。竟然拍了一下大腿。

    「林鯤宇此人,端的是難得的人才,以我觀之,將來之成就。或能在其祖林文忠公之上,亦未可知。」文祥又道。

    「何以見得?」恭親王又端起了茶碗。用碗蓋輕輕的撥著水面漂浮的茶葉,喝了一口,然後放下茶碗,問道。

    「洪鈞的《使西日記》,王爺想是看過了吧?」文祥又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放下了茶碗,恭親王親手取過精緻的紫砂茶壺,給文祥的茶碗斟滿。

    「看過了,寫的很好,而且立意新穎,對西國所見評價公允,頗有見地。」恭親王道。

    「洪鈞此人,本是李高陽的高足(現在已經不是了),屬清流一派,此次以副使出洋,本是李高陽安插在林鯤宇身邊以為羈縻之意,可他竟然轉了性,這一路上不但絲毫沒有給林鯤宇找麻煩,反而和林鯤宇相處甚得,且寫出如此一部好書來,王爺不覺得這當中有些蹊蹺麼?」文祥笑問。

    「此事確是奇甚。」恭親王失笑,「莫不是這洪鈞真的如同外間所言,中了洋毒?」

    「豈有未到西國便中洋毒者?」文祥笑道,「他能轉性,只怕還是這林鯤宇之功。此人能說得洪鈞這樣的清流名士共贊洋務,又能以片言隻語感動后妃悔過,僅這份口才學問,便非常人能及!」

    「文中堂是想提拔於他嗎?」恭親王聽出了文祥話裡的潛台詞,笑著問道。

    「提拔是肯定要提拔的,但不是現下!」文祥深陷的眼窩放出了異樣的光亮,「我還等著他給我拿出更多的好題目出來呢!」

    「更多的好題目?」恭親王一愣。

    「王爺就等著看吧!我想,這林鯤宇手裡的好題目,絕不止這『孝道』一個!」文祥微微一笑,目光轉向了窗外。

    「要是真如你文中堂所言,只怕又會是一場天大的風波吧?」恭親王問道。

    文祥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

    此時此刻,入眼都是冬季蕭瑟蒼涼的湖景。斷藕殘荷,滿眼皆是。屋子裡因為通了地龍,火頭燒得旺旺的,沒有一絲煙氣兒。屋子裡雖然暖洋洋的,但眼前的景象仍使人寒意陣陣,但文祥卻莫名的感到了一絲燥熱。

    「如此殘局,不破不立!管他什麼風波,來便好了!」

    冰盞胡同,賢良寺,外官居捨。

    林義哲看完了剛剛寫好的「西國孝歌略論」,微微點頭,眼中閃過滿意之色。

    兩宮皇太后要他寫的那篇文章,此時已經完成了。

    他當然明白,兩宮皇太后要他寫這個,目的是什麼。

    事實上,在後世他學會了獨立思考之後,便發現,越來越多的史實,顛覆了他腦中的學生時代教科書灌輸給他的以往所謂的「以慈禧太后為首的頑固派」這一類的觀念。很多事實證明,在19世紀60年代的中國,主流知識分子仍然固執地滯留在傳統之中;相反,以慈禧和恭親王為首的清朝政府高層,卻走在了「主流知識分子」們的前頭!

    林義哲想像著這篇文章一旦發表之後,會引起士林怎樣的反應,便冷笑不已。

    此時的他,腦中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上邊既然想要借自己破題,解決洋務運動前路上的障礙,那自己何不把這題目,做得大一些?

    這個想法如同火星一般,立刻在他的腦中,形成了燎原的烈火!

    呵呵,你們不是就喜歡抱著孔孟之道不放嗎?那我就拿孔孟來堵你們的嘴好了!

    作為一個從後世來的熟知歷史的穿越者,他當然知道,西方政制之所以能在近代領先於世界,其實也有中國古代政治文化的功勞。

    中國古代文化對於世界文明的貢獻,不是只有「四大發明」,以「四書」、「五經」為代表的政治文化,對於人類近代文明也有過積極的貢獻。明清之際,歐洲的耶穌會傳教士歷經千辛萬苦,溝通中西文化,把中國當時的主體文化——儒學——程朱理學,用輪船運往17—18世紀的歐洲,在那裡曾經形成過100年的中國文化熱,儒家思想與意大利文藝復興以來所形成的歐洲新思想相結合,成為歐洲近代歷史發展的主導精神——啟蒙思想的一個重要思想淵源。法國啟蒙運動的領袖伏爾泰就是中國儒學在歐洲最有力的鼓吹者,他和他的「百科全書派」把中國儒學,作為反對神權統治下歐洲君主政治的思想武器;程朱理學——新儒學,成為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創立古典哲學的依據,並用以反對羅馬教廷的啟示神學;被稱為「歐洲孔子」的魁奈,以儒學為依據,開創了近代歐洲政治經濟學的新紀元,為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形成與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

    近百年來,中國人、東方人都公認,現代民主就是西方的民主,它起源於歐洲。學習、借鑒,乃至全盤照搬西方的民主,也就成為許多近現代中國人的思想熱點。在後世,無論在東方還是西方,很多人都認為,中國的傳統文化是實現社會現代化的一種文化上的障礙、精神上的阻力。然而,在半個世紀以前就有西方人指出,以儒學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曾經是17—18世紀歐洲資本主義社會,形成和發展的一種精神動力!

    在原來的歷史時空,林義哲就深刻地懂得,文化或是文明,都是人類共同勞動與智慧的結晶。人為地把文化分為東西兩個對立的體系,只看各種文化之間的矛盾與衝突,不看各種文化之間的對話與交融,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產生的一種文化偏見。這種文化偏見,在後世已經成為人類文明走向未來的一種精神障礙!

    現在的清流們不會想到,在後世,由於近代百年來的屈辱歷史,加之西方列強的「西方中心論」大行其道,在中國人當中培植起一種扭曲的文化心理。愛走極端的中國人對於自己民族的文化和歷史,由原來的高高在上不容褻瀆變成了看不起也不願看的妄自菲薄,這種觀念已經成為後世的中國人心靈上一付沉重的精神枷鎖!

    清流們當然也不會知道,中國的儒學在歐洲的影響巨大,17世紀末至18世紀末這一百年,在歐洲逐步形成了「中國文化熱」!

    而清流們的後人——後世的憤青不願意知道也不願意承認,在他們津津樂道的從明代開始的「西學東漸」時期,也是「東學西漸」的時期!

    ps:今天路過一私立高中門口,被宣傳標語雷到了:「今天軍訓身體好,明天妹紙騎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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