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皇帝夫婦計議已定,便馬上開始了行動。
很快,一些到楓丹白露宮的到訪者驚奇的發現,大量的中國珍寶被移出了「中國館」,由專業的工作人員打包裝箱,集中運走,還有大量不知從哪裡運來的中國寶物,它們有巨大的金佛塔和佛像、美麗的瓷器,雕刻精美的玉器,古樸碩大的青銅器,成卷的書畫;而在這些寶物當中,十二尊巨大的銅製動物頭像格外的引人注目。
中國,天津,直隸總督衙署。
已經是深夜了,滿頭斑白的曾國藩仍然沒有休息,儘管一隻眼睛已經失明,但藉著燭光,他還是在那裡不停地寫著奏稿。他想要在明天一早就將它通過驛遞送到京裡。
因為這份奏稿,關乎一個年輕後輩的性命和前途。
「……法主此次送還圓明園珍物,共計4000件,其示好中國,懺悔前罪之意甚誠。……法主照會言明,前受賊酋孟托邦蒙蔽,非林義哲示警,不能罷之也。此次歸還園中舊珍,亦林義哲之力也。現國寶得還,昔年焚園賊酋伏法,由是觀之,林義哲非但無過,且於國有大功,其行事謹慎老成,頗有祖林文忠公之風……」
奏稿寫好之後,曾國藩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之後,便打開一分空白折頁,以小楷細細抄寫起來。不多時,曾國藩抄寫完畢,又看了一遍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差不多與此同時,李鴻章也在燈下寫著力保林義哲的奏章。
「……林義哲學識深醇,留心西人秘巧,洋務、治事精能罕匹,足以干濟時艱。惟辦事過於認真,應物每多疏略,動招忌怨。又興起太暴,其人赤心任事,忠厚有血性,然未能知道,於持盈守泰之境闕如。知者頗為之憂。……天下大變之來,方如烈火燎原。欲辦事不得不擇人,欲擇人不得不任謗,而一二豎子腐儒反叱為異端,視為怨仇,動輒群哄交攻。前王家璧數言事,先毀林義哲,次糾沈葆楨,皆若有宿釁深怨,無他,為左宗棠報私怨也。……林義哲才識心力十倍庸眾,故法主一意推重。此等毀譽,如王家璧前奏,中外皆傳為笑柄,雖快一時讒匿之口,自有千秋直道之公……」
北京,紫禁城,勤政殿。
「我說六爺,這事兒鬧騰了這麼久,今兒個是不是該有個了結了?」慈禧太后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一個大木箱,「再這麼著下去,這京裡的紙,怕是要貴了吧?」
恭親王瞅了一眼那個大木箱,裡面堆得滿滿的全是奏折。
他當然知道,這些個奏折是參誰的。
「皇太后說的是,這個事兒,是該了結了。」恭親王躬身說道,「還請皇太后明示。」
「六爺怎麼看這事?」慈禧太后不動聲色的問道。
「曾國藩、李鴻章、丁日昌保奏林義哲的折子,左宗棠、倭仁、丁寶楨參奏的折子,皇太后想是都已經看過了。」恭親王小心地看著慈禧太后的臉色,緩緩說道,「臣覺得,林義哲促成法主誠心示好,歸還國寶,還是有大功於國的,然私通外國,畢竟為清議所不容,宜稍示懲戒,以安士林。」
「那就是說,該賞的得賞,該罰的也要罰。」慈禧太后點了點頭,「賞罰須得分明,才能服天下人心。」
「那麼六爺覺得,對林義哲,該如何賞,如何罰呢?」慈禧太后又問道。
「賞不宜過厚,罰亦不宜過重。」恭親王不動聲色的將皮球又踢回給了慈禧,「賞若過厚,士林不服,罰若過重,法主聞之必然動怒,有礙兩國交好,所以……」
「好了,我知道了。」慈禧太后點了點頭,打斷了他的話。
恭親王叩首後,隨即告退。
此時大殿裡只剩下了慈禧太后自己,劉誠印和幾個太監看到太后在那裡踱著步,並沒有召喚他們,便沒有上前,而是等在了那裡。
慈禧太后從袖中取出一件白色的物事,拿在手中看了看,隨即馬上又收到了袖中。
「這玉不琢不成器,這一回的功勞,我先給你記在帳上吧。」慈禧太后自言自語道。
※※※※※※※※※※※※※※※※※※※※※
同治十年八月三十日內閣奉上諭:「前據大理寺少卿王家璧奏參船政幫辦委員林義哲私通外國等款,諭令吏部確查,所參各節,或查無確據,或事屬有因,林義哲促成中法交好,著賞玉幣一件,以資勉勵。以其行事操切,致生物議,著罰不得參考十年。大理寺少卿王家璧受人蒙蔽,妄發議論,太僕寺少卿於凌辰諂附逢迎,有玷士林,著一併革職,勒令回籍,不准逗留。」
杭州,元寶胡同,胡雪巖私第。
今天的胡雪巖起得較晚,昨天在談成了和匯豐銀行的一筆借款之後,興奮不已的他回到家裡,便直奔十三樓,好一番興雲布雨,可能是弄得時間過久,他睡得極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在用過早餐——其實算是午餐——之後,僕人照例將邸報送了上來,當胡雪巖從邸報上看到這道上諭的時候,一時間驚得目瞪口呆。昨晚上因借款將得大利帶來的好心情一下子給掃得精光。
因為他根本想像不出來,林義哲怎麼能躲過這一劫。
要知道,不光是言官們參他,左宗棠可是拉了一大票的浙江官員聯名上奏參他的啊!
「這一次扳他不倒,以後怕是更加難了。」
胡雪巖為之氣恨不已,他並不知道,當左宗棠看到同樣的上諭時,臉色也是一下子變得鐵青。
可能是受了西北風寒的關係,左宗棠看完邸報,竟然一疊聲的劇烈咳嗽了好一陣。
他根本沒有想過,自己聯絡了那麼多浙省官員上奏,最後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而且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麼慈禧太后最後會是「賞玉幣一件」這樣一個反應。
「咱們走著瞧吧!別以為有了曾國藩那個老朽護著,你就可以膽大妄為!老夫遲早要收拾了你!」
※※※※※※※※※※※※※※※※※※※※※
送走了宣旨的太監,林義哲瞅著手中太后的賜物,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
慈禧賞給他的,是一枚玉製的錢幣。
這是一枚用和田青白玉雕成的圓形方孔大錢,正面陽刻「長宜子孫」四個篆字,背面卻是光潔平整,沒有任何的雕飾。
單以玉質而論,這枚錢用的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玉,入手溫潤涼滑,價值也可以說不菲,但慈禧太后賜給自己這樣一枚錢,卻讓林義哲大感費解。
「聽說太后有了賞賜,老朽特求一觀。」徐潤的聲音將林義哲從思索狀態當中拉了回來。
「先生來的正好,幫我參詳參詳,太后賜我一枚玉錢,是何用意。」林義哲說著,將手中的玉錢幣遞給了徐潤。
徐潤接過玉錢仔細地看了起來,不一會兒,便呵呵笑了起來。
「恭喜大人,大人的前程,從此定了。」
「此話怎講?」林義哲訝異道。
儘管已經融入到了這個時代當中,但林義哲作為一名穿越者,骨子裡還是一個現代人,對於這個時代的一些事情,還是不能看得很透。
「大人想是還未明白太后賞此玉錢的深意,老朽這就給大人解說一番。」徐潤笑著說道,「大人請看,此錢正面為『長宜子孫』四字,背面光素無紋,又為青白玉質。青白玉及素面,即『清白做人』之意也,而『長宜子孫』四字之意,大人想必明白,不需老朽多舌。」
「皇太后是要我明白『清白做人』的道理,才能『長宜子孫』?」林義哲失笑道,「可這和我的前程有何關係?」
「大人別忘了,這可是一枚『錢』啊!」徐潤笑道,故意用加重的語氣強調了一下「錢」字。
「太后這是告訴大人,前程亦可長宜子孫呢。」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林義哲心下恍然,小心地將這枚太后賞賜的玉錢收好。
「太后此次未賞大人官職,想是因前一陣子剛給了大人按察使銜,不便過加賞賚,且可免朝中物議,免得有人日後借此為晉身之階。」徐潤又道,「因而此次只賞了大人這樣一枚玉錢。但在老朽看來,這一枚玉錢,給個布政使都不換,呵呵。」
「但願如先生所言。」林義哲笑道。此時的他,對慈禧這個在後世的教科書裡已然妖魔化的女人,竟然有了一絲敬意。
「只是這一次,大人十年不得參加科考,於功名大受影響,是為美中不足也。」徐潤道,「沈大人這幾日,正為此痛心不已呢。說早知如此,便不該要你幫辦船政洋務。」
「是啊是啊,十年不得參考,這罰得未免有些重了。」林義哲歎息道。
徐潤哪裡知道,林義哲嘴上雖然說得沉痛無比,在心裡卻是在那裡大呼僥倖。
十年不得參加科舉,對他這個穿越者來說,簡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現在這個水平,要是參加科考的話,一考那是準保漏餡的。
要知道,他的前身那位,可是福建省的解元啊!
————分割線————
求收藏!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