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剛濛濛亮,陳婉便悄悄的起身,體貼的她想要丈夫多睡一會兒,只是她並不知道,在那裡閉著眼睛躺著的林義哲,並沒有睡著。
這一夜,他想了很多的事情。
「少爺,少奶奶,老爺夫人請你們趕快過去。」
林義哲睜開眼,看到那個丫鬟裝的小蘿莉一臉同情之色的和幾名丫鬟站在那裡望著自己,就知道,今天沈葆楨這一關,不是那麼好過的。
在丫鬟們的侍候下梳洗完畢的林義哲,換上了新衣,便和新婚妻子一道,被引往前廳。
當林義哲第一眼看到正襟危坐在堂前的沈葆楨時,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恍惚。
眼前的沈葆楨,個子不高,膚色偏黑,面容清矍,臉上的線條如風霜刀刻一般,尤其讓林義哲難忘的,是那雙不怒而威的眸子。
而坐在沈葆楨對面的,則是一位雍容典雅面貌慈祥可親的中年貴婦人。在她的身邊,則是一位模樣神態和陳婉有些相似的中年貴婦人,林義哲知道,那位中年貴婦人應該是沈葆楨的夫人,清代名臣林則徐的女兒林普晴,也就是自己的姑媽,另一位則應該是陳婉的母親,自己的丈母娘,陝西按察使陳湜的夫人。
想不到一早竟然是「三堂會審」的局面,林義哲的心裡不由得暗暗叫苦。
「侄兒給姑父姑母大人請安,給岳母大人請安。」林義哲輕輕乾咳了一聲,舌頭下勻出些唾沫潤了潤發乾的嗓子,學著清宮古裝劇中的樣子跪了下來,像模像樣的學起請安來。
「侄媳給姑父姑母大人請安。」一邊陳婉也跟著跪在林義哲側後,向沈葆楨和林普晴行禮,禮畢後又向陳夫人行了一禮:「女兒給母親大人請安。」
「婉兒啊,從今往後都是一家人了,別那麼多禮數,快起來吧。」林普晴一見到陳婉就滿心歡喜,趕忙命丫鬟將陳婉扶起。
林義哲心想事情似乎沒想像的那麼糟,剛準備起身,只聽見頭頂上一聲輕喝:「誰讓你起來了?」眼角的餘光告訴林義哲,這個聲音出自一直如同雕塑般正襟危坐的沈葆楨。看來他的這位名人姑父要發威了,已經探起半個身子的林義哲趕緊老老實實的原地跪好,等待著疾風暴雨的降臨。
「酒可全醒了?」沈葆楨問得不慍不火。
「回姑父的話,醒——醒了。」
「可曾記得喝了多少否?」
「回姑父,侄兒記——記不得了。」林義哲越發心虛,說話的聲音也越發的輕。
「不成器的東西!我叫你貪杯!你喝死了不打緊,可若誤了婉兒一世,叫我如何向你岳丈岳母交代!」看到林義哲如此不爭氣,翰林出身的沈葆楨已然不顧斯文顏面,猛地一拍桌子,霍地從椅子裡站了起來,放在桌上的兩盞茶杯在做了一個跳躍運動後飛身落在地毯上,整個過程讓林義哲想起了在他那個時代奧運會女子雙人十米跳台,茶水撒出後迅速隱入地毯,留下片片翠綠色的茶葉,在地毯上格外顯眼。
沈葆楨的雷霆之怒讓林義哲嚇了一大跳,他第一次形象的感受到這位以前只出現在歷史書或者博物館展板上的偶像級清代名臣的真實存在,一時有些發懵,但他很快就意識到現在不是發懵的時候,他按照事先擬好的計劃,立刻跪前幾步來到沈葆楨面前。
「侄兒當時興起,一時貪杯,故而……」
沒等林義哲把下面的話說完,此時氣得渾身發抖的沈葆楨已經抄起了一把雞毛撣子,照著林義哲的腦門猛地掄了起來
「今番老夫非打死你這個扶不起的阿斗!我讓你再喝!讓你再喝!」說著,林義哲的腦門上已經結結實實的挨了好幾下子。幸虧是雞毛撣子,要是金鑾殿上侍衛手裡拿著的金瓜錘,那還不親眼看見自己腦漿噴在這地毯上?
與此同時,一旁的陳夫人早已呆若木雞,不知所措,而陳婉則臉色慘白,憂心地望著跪著挨打的林義哲。
眼看沈葆楨一下比一下下手狠,原本還坐在一旁的林普晴有些坐不住了,依她的打算,林義哲貪杯是有錯,自己的丈夫在那麼多同僚親友特別是親家母面前丟了顏面,打幾下也是應該的,但是照這個架勢下去可就是真打了。眼前正挨打的可是自己最疼愛的侄子,打壞了可怎麼好。當看到沈葆楨覺得用雞毛抽不解氣,準備把雞毛撣子調個個兒用木把子接著抽的時候,心中大呼不好的林普晴快速起身一把抓住了沈葆楨握著雞毛撣子的手。被雞毛抽,林義哲還不至於傷筋動骨,可是調個兒抽,不消十下就得腦袋開花啊。
「老爺!親家母尚且在此,你竟就如此不顧斯文嗎?」
沈葆楨感覺自己手臂被牢牢抓住後還餘怒未消,「放手!都是你慣的,這東西才有今日,老夫的顏面都被這畜生丟乾淨了,還要這斯文作甚?還不放手!」
「老爺,萬萬不可再打了呀——鯤宇貪杯縱然有錯,可好歹是你我的親侄子啊!如若有個閃失,可叫我如何向早逝的大哥大嫂交待?」趁沈葆楨暫時愣神的片刻,林普晴挪步擋在了林義哲身前。
林普晴不會知道,跪在她身後的林義哲此時腦門上早已冷汗滲出。他原本想在扛不住打的時候抬出自己的現世父母當擋箭牌,可沒想到自己如今壓根兒就沒爹沒娘!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幸好沒那麼快把自己的爹娘請出來,要不然還真就露餡了。
姑媽呀!你真是比我親娘還親呀!今後我林義哲可得比您親兒子還要孝敬您,不然我就不是我爹娘養的!此時對林普晴充滿感激的林義哲居然發起了毒誓——
見沈葆楨已然舉著雞毛撣子不動,林普晴哭道:「老爺若是執意要打,就連我們娘兒倆一塊打,若是鯤宇今天被你打出個好歹,我就隨著大哥大嫂去了!」聽了林普晴的這句狠話,再看看跪在那裡瑟縮發抖的林義哲,沈葆楨歎了口氣,重重地跺了一下腳,舉著雞毛撣子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隨即雞毛撣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林義哲一看機會來了,立刻誠惶誠恐的開始背誦準備了一個晚上的「台詞」:
「侄兒當日輕狂放縱,以致酒後失態,令姑父姑母和岳母大人如此傷心勞神,當真是不孝,懇請姑父大人寬宥侄兒這一回,侄兒定當痛改前非……」
沈葆楨聽罷林義哲的「台詞」,臉上的怒色稍稍緩和了一些。「混賬東西,還不向你岳母賠罪!」哎,看來有戲,林義哲心中暗喜。忙不迭的轉到陳夫人面前,磕了一個響頭後又把剛才的「台詞」重複了一遍。
陳夫人還處在剛才的呆若木雞狀態,居然對林義哲的「表演」毫無反應。
這時,陳婉來到陳夫人身旁,撒嬌狀地攙扶住母親的右手:「娘——鯤宇在向您賠不是呢,您倒是言語一聲啊,女兒覺得鯤宇是真心悔過,定會成為父親和您的賢婿、女兒的好夫君。」說著,湊到了陳夫人的耳邊,輕聲說了句:「昨夜,女兒覺得鯤宇『甚好』。」
「甚好」兩字徹底將陳夫人從呆若木雞的石化狀態給拉了回來,雖然婚宴上這位女婿的表現著實讓她失望至極,但如今既然女兒都說這位女婿「甚好」了,自己又有什麼可說的呢?自己的這位寶貝女兒自小心氣兒甚高,又是出過洋見過世面的,尋常男子甚至不正眼瞧一瞧,如今卻對林義哲如此袒護,想必真是歡喜得緊。罷了罷了,就這般罷。
「好了好了!身子剛好,別跪著了,快起來吧!」陳夫人微微俯身,扶起了林義哲,「杯中之物雖好,但也還是少飲些罷,再鬧得當日這番摸樣,可叫婉兒如何是好呢?」
「岳母大人教訓的是,小婿定當牢記在心。」林義哲此時哪敢說半個不字,趕忙答應下來。
堂上的緊張氣氛一下子舒緩下來,沈葆楨坐回到他的太師椅裡,換上一副慈愛的表情問陳婉道:「婉兒啊——今後鯤宇要是給你氣受,即可與姑父道來,姑父姑母自當會為你做主。」他轉而又板起臉對林義哲道:「鯤宇啊,如今你既已成親,當恭奉高堂,善待妻兒,不可再輕狂不羈,若再有下次,休怪姑父無情!縱使有你姑媽袒護,也決不輕饒!」
「侄兒謝姑父寬恕!」林義哲如獲大赦,連忙向沈葆楨行大禮跪拜。
「你起來吧,想必你身子骨還沒好利落,這幾日你就老老實實在書房裡閉門思過,也好生陪陪婉兒,幫辦的差事你辦得還算得力,如今也正好歇上一歇,也不忙著這幾日。」此時的沈葆楨,眼中透出的是慈愛,和方纔的怒容判若兩人。
「侄兒謝姑父體恤。」林義哲此時鬆了口氣,這第一關總算是過去了,而且還賺了個「閉門思過」。
這「閉門思過」的幾天,對林義哲這個穿越者來說,無疑是一段很好的緩衝時間。
在這幾天,他不但可以好好的熟悉自己的身份環境,還可以更多的瞭解關於這個時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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