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黃昏時分,我們一行人馬到了曼柏城。大汗告訴我說原來的曼柏城是大漢朝廷的度遼將軍府的駐地,如今由於鮮卑大汗檀石槐十幾年的征戰,東敗夫余,西擊烏孫,北逐丁零,南寇漢邊,幾乎統一了整個北方草原,麾下控弦之士多達十幾萬,烏丸還有東邊的穢貊都臣服於他的馬鞭之下,也包括他們南匈奴。大漢朝廷和鮮卑作戰,屢戰屢敗,在五六年前已經徹底的退出了整個河套地區,如今只是據守在長城以內,不敢出長城一步。說完此話後,大汗露出了時而羞愧時而憤怒的表情。
我驚愕的扭頭望著大汗,大汗平靜了一下,繼續說道:「娃子,其實我就是匈奴的大汗羌渠。是不是很驚訝?更可笑的是,我一個堂堂匈奴冒頓大單于的後人竟然要去向鮮卑這個以前我大匈奴的奴隸小部落去進貢納獻。幾天前正好是檀石槐四十六歲的生辰。我不得不輕車簡從的去檀石槐的彈汗山王庭,獻上我匈奴最香甜的馬奶酒,我匈奴最美的女孩子,我匈奴最威猛的駿馬……」說完,羌渠哽咽了。良久,他低下頭在我耳邊,微笑著說:「不過,他也快完了。你們漢人有句話叫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我莫名其妙。
手下一個叫呼延韓的侍衛長指揮著眾人在城中靠著殘破的內城牆處搭建起汗王大帳和其他人休息的小帳篷,然後恭迎羌渠進大帳休息。羌渠一把抱起已經熟睡的我進了大帳,然後將我放在了大帳後供他休息的臥室的軟榻之上,還如同慈父般輕柔地為我蓋上了上好的羊毛被,然後退出了臥室。
羌渠坐在大帳的胡床上,心緒難安。召集來左谷蠡王鐵弗部首領劉尸利和呼延韓。大汗叫了座,兩人分座兩旁。「彈汗山的事,應該沒有問題吧?」羌渠大汗居高臨下望著劉尸利,語氣有些陰沉。劉尸利向大汗拍著胸脯:「大汗放心。最多不過明年,一定……」話未說完,羌渠擺了擺手:「嗯,就這樣吧。」打斷了劉尸利的話,繼而望向呼延韓道:「至於檀石槐約我匈奴今年冬閏月出兵漢地的事……」羌渠停頓了一下:「答應他,就讓左賢王須僕去吧!反正他挨著也近,一起出兵也方便,對吧?」羌渠看向兩人。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大汗英明!」
我在熟睡了幾個小時後,羌渠讓人送進來了烤熟的羊肉和燙熱的羊奶。我吃飽喝足後,繼續呼呼大睡。第二天清晨,大汗叫醒了我,問我敢不敢騎馬,我說敢。於是讓我自己騎在了一匹矮馬上,我們在下午四點多趕回了王城美稷。
美稷城在黃河的支流湳水東岸,城不大,方圓只有五里,裡面住著的大部分是匈奴人,而且基本上是羌渠大汗的本部,匈奴最精壯的王城軍五千人和一些家屬,總共不足一萬人。還有少量的漢人、羌人和氐人在城裡經營商舖,以及十幾個大漢朝的使者和鮮卑王庭的信使。當然這都是羌渠告訴我的。
羌渠大汗帶著我進了原大漢朝為南匈奴王修建的匈奴王府。王府的幾個院落看起來已經有些破敗,裡面的陳設也是相當的簡陋,王府的後花園也是及其尋常。不過相比起匈奴的大帳而言,還是及其舒適的。加上有不少的匈奴少女和少量的漢女在王府裡面打理和服侍大汗一家,這種日子就是鮮卑大汗檀石槐也是過不到的。大汗介紹我這些的時候,還是興致極高。看來,對於現在的生活他還是滿意的。我心中暗想道:「難怪他漢語說的如此不錯,大漢朝的生活和文化在這些草原人的心目中還是極具誘惑力的。」不過,事情馬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汗興致勃勃的介紹完這些後,在大殿的胡床上落座。望著還站在大殿上在四處張望的我,問道:「洪天小娃,可願拜我為父?」我頓時驚愕住。「我,我……」一時我不知如何回答。羌渠見我支支吾吾,假意道:「好,我就當你是答應了。現在,你要你按照你們漢人的規矩給我三跪九叩,我就當你是我的兒子了!」「我,我……大汗,我不能答應!」我稍想片刻,立刻堅定的說道。羌渠大汗發怒了,快步來到我的身邊,右手就要抽出斜跨的彎月寶刀,沉著臉問道:「為什麼不?」
我心想:「笑話,我也是二十六七的年輕人,如果我還在以前的那個時代,父親很有可能幾年後成為華夏的最高領導。我會看得起做你小小的匈奴小王的兒子?加上看了《射鵰英雄傳》,對於楊康的認賊作父,我是及其痛恨的。我可不想認了你這個假父,以後被後世的人罵上千年萬載,狗漢奸這個名聲可是真正的不好聽啊!」但是,想到的可不敢說出來。我自信自己可以逃出王府,甚至美稷王城。但是,我現在對於這個世界如此陌生,如何生存,如何發展,這是第一要務。我可不想再回到在狼群中吃奶的那段不堪回首。
人,不可能一輩子總吃奶吧?我稍作思索,望著大汗,目光中含著淚光:「我知道大汗看重我,愛惜我。我也不是知恩不圖報之人。但是,我雖然是孤兒,但是父母可能還健在。父母健在,而又不告訴父母要拜義父的話,是及其不孝的。大汗,你總不希望自己的義子是一個不孝的人吧?」大汗愕然,沒有想到一個看起來十來歲,身高快到一米五的六歲小男孩,竟然說出如此大氣磅礡的話,還讓人無法反駁。羌渠看著我,像是在看著什麼外星生物。幾分鐘過去了,羌渠大喊一聲:「來人,把這個不識抬舉的小娃,給我送到城外的湳水西岸牧場去。不願當我的兒子,就去做我的奴隸罷!」他看著我,丟下一句話:「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來找我。」氣沖沖的出了大殿。
殿外兩名侍衛抱起我,把我抱上馬,風馳電掣的把我送到了湳水西岸牧場,然後丟給牧場總管一句話:「大汗說了,這個小娃除了不能讓他累死之外,別的奴隸做的活,他都要做。」
牧場的總管沮渠狐是一個對奴隸極其刻薄狠毒的人,也是一個極其心細和有些心計的人。幾天裡,他讓人瞭解到了一些關於我的內幕。於是,一方面給我安排了和成年奴隸一樣的髒活累活,一面給我安置了一個較大又厚實保暖的八成新帳篷,軟榻上鋪著厚厚的毛皮。最重要的是,我的一日三餐都有羊奶或者牛奶,還有麥面蒸的饃和清燉或者燒烤的牛羊肉,有時還有那些野味。有了這些待遇,我是該做的活從不拉下,但是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有時候送的吃的東西太多,我就悄悄藏起來,拿出去給那些奴隸們吃。不少的奴隸被我的食物攻勢打動,成為了我的信息來源和鐵桿。
我瞭解到現在是大漢光和三年,這個月是冬閏月,按照我的推算,就是公元一百八十年。鮮卑的檀石槐指揮著鮮卑和匈奴左賢王須僕部加上烏丸的幾部寇掠幽州以及遼東還有并州和冀州,三州百姓尤其是邊地的百姓財產和糧食很多被劫掠淪為流民。有不少被掠到了鮮卑各部以及烏丸和南匈奴部。我現在的牧場,也得到了左賢王須僕進貢羌渠大汗的一小批漢民奴隸。
第二年的三月,草原上積雪融化,枯黃的草原上發出了嫩芽,草原開始漸漸綠了。我聽到了一個讓人吃驚但並不意外的消息,鮮卑大汗檀石槐死了。至於怎麼死的,眾說紛紜。有說是去年冬天寇掠漢地得了風寒,今春加重而死。有說是沉迷於美色,脫陽而死。還有說是其長子槐縱與其愛妾偷情,被檀石槐發現,檀石槐被氣死的,不一而足。
就在我們一大群奴隸躲在小山丘後興高采烈的談論著這些對於我們來說毫無意義的事時,一聲嬌喝傳來:「洪天小弟弟,你們在聊什麼啊?」
聲音好似百靈鳥,身形好似雲中燕。一個十來歲左右穿著一身翠綠華貴絲綢的匈奴長裙的一米五左右絕美女子帶著幾名女侍衛走了過來,手裡還握著一根馬鞭。幾個老奴隸看到她,眼睛立刻垂了下去,快速的跑了,有一個輕輕的跟我說了句:「這是大汗最疼愛的小女兒,人稱『匈奴之花』的明月公主劉彤。」跑掉了。
我驚訝於劉彤的美貌和帶著英武而又魅惑的氣息,更驚訝於她竟然一眼就認出了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又沒什麼可怕她的,我怕什麼?」想通了這一切,我坦然的迎上前去,一拱手:「奴隸洪天拜見明月公主,願公主永遠美艷動人!」
劉彤笑了,看似豪爽又似帶著一絲嬌羞的微笑,好似明月初升打破夜的黑,將我沉寂的心照的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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