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對淳慶帝來說,蕭慶之都視若子侄,加之淳慶帝經常能從這小子身上感受到皇子們不曾有的朝氣,所以淳慶帝一直很偏愛這個「孩子」。現在想想,淳慶帝認為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就算他們互相不知道,還是那麼多年的上慈下敬。
只是,現在淳慶帝想起當時蕭慶之年少初入宮廷時,所遭受的種種際遇,此時此刻不免有些後悔。臣子和兒子,那自然是完全不同的對待,兒子是護持著去遭受磨難,臣子則是放任自流任由他去看盡人世險惡。
「陛下,該早朝了。」蘇德盛雖然不能把所有的事都看明白,也猜不出原因來,但是那串佛珠,蘇德盛這雙老眼一旦見過就不會遺忘。但是,蘇德盛把種種想法都收起來,有些事,是不能去猜測的。
「傳子雲早朝後到御書房。」淳慶帝說完洗漱更衣,帶著無比複雜的心情開始了今天的早朝。朝會上,朝臣們隱隱能感受到來自於御座上皇帝陛下的壓力,這樣一來,朝臣們都眼明心亮,該說的趕緊說,沒事的就貓著腰。
朝會比往常要散得早一些,淳慶帝回御書房的時候,蕭慶之還沒有到,倒是玉璧捧著茶在那裡等著了。看到玉璧,淳慶帝就想:「這個丫頭也是朕的媳婦兒。」
等玉璧倒上茶,蕭慶之就來了,蕭慶之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串佛珠其實差不多都已經被他拋到腦後去了,哪想得到會有人到府裡摸了出來:「微臣拜見陛下。」
往常,淳慶帝看到蕭慶之總是挺樂呵。哪怕是蕭慶之不時做出些招是非的事來,淳慶帝也覺得到底是自己培養出來的臣子,就連招事兒都從不往小了招。現在淳慶帝頭疼了,這個兒子不讓人省心啊:「子雲。可有話要跟朕說。」
聞言,蕭慶之低頭喝了口茶,心道:「大清早差人到莊王府把我叫進宮來。難道不是您有話要跟我說嗎?」
抿了口茶入喉,蕭慶之抬頭道:「陛下,可是為了司造局的事,如果是這件事的話,那臣無話可說。」
真相一被揭破,淳慶帝就越看越覺得蕭慶之像自己,以前就有這樣的感覺。但是一知道蕭慶之是他的兒子,這樣的感覺就更加濃烈了。比起諸位皇子來,蕭慶之更像年輕時候的自己,幹什麼事兒從來都是心思縝密一往無前:「司造局的事做得過了些,子雲。有些利益,朕尚且動不得,何況是你。子雲吶,你還年輕,有的是前程,不要為了這些許小事耽誤了自己。」
耽誤?今天淳慶帝很奇怪,要說這樣的事,淳慶帝從前肯定樂見其成,怎麼現在又關心起他耽誤不耽誤自己前程來:「陛下。該做的事總要有人去做,旁人不敢,臣卻一無所畏。」
得,淳慶帝越來越覺得頭疼,揉著額角,輕歎道:「罷了。子雲若是想治學,那就好好治學。」
這句話讓玉璧看了蕭慶之一眼,這傢伙最近做了什麼事兒,都逼得淳慶帝退步了,這可真是稀罕吶。蕭慶之同樣意外,他做的這些事本來不該這麼快達到目的,他很謹慎很惜命:「陛下?」
「朕待子雲如子侄,一堂去了,朕也是你的長輩,不能讓你再以身犯險。」淳慶帝說完就沒有再說下去,他不想讓蕭慶之看出來他已經知道了真相,就讓這孩子認為自己什麼都不清楚吧,這樣這孩子才更能自如的自處。
而且,淳慶帝還清晰地記得,前幾年在靜廬裡,因為謝春江的事和蕭慶之說過一番話,當時蕭慶之說「倘若不是陰差陽錯,臣不能保證臣心中不生怨憎,畢竟臣不是潮生那樣磊落坦蕩的真君子」。
只要真相不被說破,淳慶帝就以為這樣上慈下敬的情形還可以繼續維持下去。
從御書房出來,蕭慶之去了東宮,太子正在處理著一些朝政雜務,見他來把事一推,就要和蕭慶之把臂去飲酒:「對了,子雲,在莊王府住得習慣嗎?」
「謝殿下,莊王府很好,只是身為臣子,不應當在莊王府長住。前幾日,儉書已經去找好了宅院,等修整一番臣與玉璧就搬過去。」有些規矩觸犯了能要命,這樣的把柄,蕭慶之可不會送到別人手裡去。
「這有什麼,子雲與我便是手足,住王府又有何不可。父皇不好封賞你,將來若是我,一定光明正大賜一座王公府邸給子雲。」顧弘承這話倒是真心的,淳慶帝不好封賞,那是因為蕭慶之太年輕,就算有功績,太早封王稱公,不是什麼好事。但顧經承將來繼位就不會有這樣的困擾,就憑著一起長大的情誼,他要封個王公爵位給蕭慶之都沒人會說什麼。
當然,一繼位就封是不可能的,這是顧經承的態度。
蕭慶之沒有接話,只說道:「殿下,陛下已經答應讓臣專心治學。」
這是怎麼一回事?顧弘承心裡充滿了疑問,但他沒問出口,而是到淳慶帝那裡聽了聽意思。淳慶帝什麼都沒說,只講了講故人的情份,顧弘承真以為是這樣,沒多想,治學又不是說不讓封王稱公。
能夠安安穩穩回到鍾山書院,蕭慶之很是感慨了一番,太學那邊又重新掛起職來,文臣和專門教書育人的大儒到底是有區別的。如果一心一意做學問教書育人,蕭慶之能撼動的東西就微乎其微了,很多人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
有人以為是各方角力的結果,至於真相,大概只要淳慶帝一個人心裡清楚。
一切回到正軌,蕭慶之也就輕鬆起來,成天擺弄擺弄書本,寫寫畫畫,和玉璧不時飲茶散步,這樣的日子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玉璧,你最近好像不怎麼喝茶了,怎麼了?」
咳……真捧著白開水的玉璧被嗆個正著,臉微紅,她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畢竟,有些她也不能確定,算算日子推遲二十多天了,她隱約間覺得自己可能是懷上了,當然不敢再喝茶。不但不敢喝茶,還每天換著花樣的吃蔬菜水果,如果懷上了,當然要生個健健康的孩子。
見她微紅著臉,蕭慶之有點不明就裡:「到底怎麼了?」
「那個,最近不能喝茶。」其實經期也需要忌口,最好不要喝茶,不過玉璧現在離不得這口了,哪裡管得住自己的嘴,幸虧蕭慶之不知道經期不能喝茶,否則還不定怎麼管著她。
不能喝茶,有什麼事兒是不能喝茶的,蕭慶之琢磨道:「是身不適在喝藥。」
茶解藥性,但蕭慶之也沒見她服藥啊!
為了避免蕭慶之越猜越不靠譜,玉璧低下頭,很小聲很小聲地從嘴裡蹦出一句話來:「慶之,我好像有了。」
她的聲音實在有點小,蕭慶之聽得不真切:「好像什麼?」
玉璧把腦袋埋得越低了,聲音倒是提高了一些:「好像……懷上了。」
一時間,蕭慶之居然作不出反應來,自從玉璧說年紀太小不適合生產後,他也就很長時間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了。所以,他沒能第一時間意識到自己聽到的是什麼樣的消息,只瞠目結舌地看著玉璧。
「喂,你這是高興啊,還是不高興啊!」玉璧當然知道他盼著孩子,可這表情怎麼像被雷劈了狗血淋了似的。
「當……當然是高興,不成,桑兒桑兒……」蕭慶之扶著她坐下,然後衝門邊走了幾步,高聲喊道。
桑兒不解地推門進來,施禮道:「爺,夫人。」
「快拿我的帖子去聖公巷請肖太醫來。」肖太醫是專門為內宮后妃們診治的醫官,這時候,蕭慶之就相信最好的,其他的完全不予考慮。
「是,婢子這就去。」桑兒倒不知道肖太醫擅長診治什麼,只管快馬加鞭把肖太醫請了來。
肖太醫接了帖子,笑呵呵地摸著花白地鬍子,對家人說:「看來,八成是子雲這孩子有好消息了,否則,不會大半夜來叫我。」
一到莊王府,蕭慶之就迫不及待地把肖太醫請進去,又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把脈的這段時間,對他來說簡直是千年萬年一樣長,可是肖太醫卻閉著眼,不急不緩的,好一會兒都沒個結論。
玉璧也有點激動,也有點緊張,通天徹地頭一遭有可能要成為孩子他媽,他怎麼能不激動緊張:「肖太醫,到底怎麼樣了?」
肖大醫睜開眼睛,收回手說:「換一隻手我再看看。」
依言伸手擱在脈枕上,這回肖太醫沒讓他們等太久,蕭慶之見肖太醫收回了手,臉色無比凝重而小心:「肖太醫?」
「恭喜二位,是喜脈,血氣充盈,陳尚令底子好,養得不錯,不必刻意服安胎藥。只是頭三個月胎不穩,還是應該靜養休息,重活累活就不要做了,也別長時間走動站立。吃食上,也不用特別忌口,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肖太醫一連叮囑了一大串,他經驗豐富,知道生頭胎的爹媽應該叮囑些什麼。
等肖太醫叮囑完,兩人像小學生一樣聽完,桑兒就去送肖太醫,臨出門時遞了個紅包給肖太醫,肖太醫樂呵呵地收下。這小夫妻倆,大概是樂得什麼都顧不上了。
兩人結婚已經快七年了,夫妻倆就這麼過著,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可現在猛地得了好消息,兩個人都懵得很:「蕭慶之,我剛在聽到的是真的嗎?」
「我也不知道……」
瞧瞧這倆准爹媽多不靠譜!(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