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淳慶帝時,蕭慶之和玉璧已經等了一個半時辰,可能早朝上有什麼讓淳慶帝很惱火的事情發生了,所以淳慶帝的心情非常不美好。見到蕭慶之,淳慶帝揮揮手讓他自個兒找座,然後就看向玉璧。
玉璧心肝顫了幾顫,很努力地反思,她覺得自己真沒做錯什麼事兒啊!昨天那些事壓根她就是一從犯,只負責提供道具,壓根不是她挑爭端的,就算要怪也先怪了諸位大儒和御史言官再說。
「膽很足嘛。」淳慶帝看著玉璧臉都是黑的,他真沒看出來,這丫頭那叫一個膽大包天。虎衛回來跟他一說,他差點沒暈過去,大儒們厚道沒把事兒捅破,御史言官們吃了虧,卻也不會為難個小女子。所以朝堂上,還真沒誰說昨天大理寺門口御史和大儒們開片的事,吃了虧的吃啞巴虧,揍了人的更是神采飛揚容光煥發。
「憑年少,任輕狂,陛下,婢子也年少不了多久了,再不抓緊時間輕狂,以後就沒機會了。而且,婢子做事很有分寸,沒有傷著人,再說出來混的,總有一天要還的。諸位御史大人參慶之時就應該想到,跟著瞎起哄不但沒前途,還得跟著遭殃。」玉璧說得特理直氣壯,她沒傷人,她沒讓虎衛拔刀,也沒發動輿論的力量,十分厚道客氣了。
淳慶帝聽了臉色更黑,瞪了玉璧好半晌後長歎一聲:「你就替子雲得罪人吧。」
聞言玉璧連連搖頭,這罪狀她可擔不起:「陛下,好人好事兒都讓慶之做了。壞人壞事全在婢子身上呢。諸位大人胸襟寬廣,不會跟婢子計較這些微末得失。」
「沏茶去,聽著你說話都來氣。」淳慶帝認為,玉璧也就沏茶這一點值得讚賞。其他的不把人氣死就算好的。待玉璧轉身去沏茶,淳慶帝就看向蕭慶之說:「子雲吶,你寫的這份奏表是什麼意思?」
抬頭向御案上看了一眼。蕭慶之道:「陛下,經此一事,子和的仕途怕是毀了大半,日後再出仕也不會再有坦途。至於臣,陛下不是還為臣保留著中軍統帥之職麼,將來若邊關有戰事起,王侯公卿難道陛下還能少了臣的嗎?」
看著蕭慶之這灑脫樣。淳慶帝輕歎一聲道:「你倒是爽闊,也罷,不過這是晉城侯府的家事,凡事還需問過你父親才行。朕要是替一堂作主,回頭他得怪朕手伸得太長。」
「那就等找到父親再說吧。」蕭慶之很利落乾脆地打消掉淳慶帝打聽蕭梁下落的不死賊心。他實在不知道,淳慶帝打聽也是白打聽。
但是,淳慶帝哪會這麼輕易死心,接下來,淳慶帝居然旁敲側擊地問起了蕭家是不是還有親戚,蕭慶之有沒有見過之類的話。對此,蕭慶之一概裝癡弄傻,權當自己什麼都不清楚。
殿外,玉璧捧著茶。真想替這兩位把話說得明明白白。淳慶帝不就是想問問老情人在哪裡麼,蕭慶之不就是想問問淳慶帝是不是和自家姑姑一段舊情麼,甚至蕭慶之還想問問這段舊情是不是有什麼遺留下來的產物,比如兒子女兒什麼的。可他們偏偏不說明白,各自打著各自的機鋒,跟猜謎語似的聽得人如墜迷霧裡。
你們不捅我捅。但怎麼捅有學問,做為一個八卦黨,玉璧深深地明白,八卦應該扒到什麼樣的程度。捧了茶進去,給這二位跟打太極推雲手一樣推來推去的一人一盞,然後侍立一邊說道:「方纔陛下是在問起姑姑麼。」
差點把嘴裡的茶噴淳慶帝一臉的蕭慶之猛咳嗽幾聲,看向玉璧,眼神裡寫滿了:「這丫頭又耍瘋!」
「姑姑?一堂有嫡親的姐妹嗎?」淳慶帝的語氣則佈滿了意外,不過很快意外變為震驚:「她生得怎麼一副模樣,快些與朕說說,她在哪裡,這些年過得如何,你們什麼時候見過。」
這一連串的問題足已證明很多事,蕭瑜不是蕭梁的嫡親姐妹,所謂的「姑姑」說,只怕多半是結拜,或者其他關係。玉璧和蕭慶之默默地互相看一眼,玉璧撇開腦袋衝著淳慶帝道:「陛下,姑姑在松間出院出家為尼,法號懷靜,姑姑說俗家名作蕭瑜,讓我們稱她作姑姑。至於姑姑生得什麼樣的相貌,不如讓慶之畫下來,姑姑面相尋常,但卻柔和端方,渾不似尋常人家女子。只是,陛下,姑姑難道不是姑姑麼?」
被打發到一邊畫畫,蕭慶之狀似很用心,但一雙耳朵都豎起來了,就等著聽淳慶帝的答案。
「一堂沒有嫡親姐妹,許是堂姐妹吧。」淳慶帝只能先這麼說著,畢竟沒看到畫像他也不能肯定。不過,很快淳慶帝又滿臉震驚:「你說她在松間書院出家,你們幾時見過?」
「已是去年的事了,姑姑一病不起,父親讓子雲與婢子前去以子侄禮送終。」唔,看著淳慶帝那震驚加意外加失望與痛惜的表情,玉璧真恨不得有一相機在手裡,也好拍下來留照存證。
說完這句「送終」的話後,淳慶帝就一直心裡七上八下,哪裡還有空餘的心思給玉璧扒陳年往事。畫小像是很快的,不需著色只要描個輪廓就可以,大約一盞茶時間,蕭慶之就把蕭瑜在紙上畫出來,畫得十分之傳神。
淳慶帝一直盯著蕭慶之畫,等到畫出來後,淳慶帝拿起來細細端詳了許久,然後猛地站起來,大概是撞在了御案上,一聲悶響讓人聽著都覺得疼。淳慶帝卻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疼,表情十分複雜,語氣十分急切:「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點點頭,蕭慶之覺得玉璧今天幹得還不錯,所以主動站出來回話:「陛下,姑姑久病在身,歸去也未必不是解脫。」
「解脫,解脫……她倒是解脫了,朕如何解脫!」淳慶帝失了心神,否則不會在蕭慶之和玉璧面前這樣說話:「你們說,她自稱蕭瑜?」
「是,陛下。」
失魂落魄地坐下,淳慶帝靜默無聲地在那彷彿消失了所以存在感一般地坐著,直到玉璧把他面前冷掉的茶倒去,又重新沏上,淳慶帝才端起盞來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後,淳慶帝說道:「她可有兒女?」
玉璧和蕭慶之齊齊搖頭,這倆心裡都在想:「好了,事情明白了,這下真相水落石出了。」
「怎會……」淳慶帝沒有再把話說下去,而是揮揮手讓兩人退下去。
兩人出了御書房到御茶房裡坐下,蕭慶之好半會兒都沒言語,玉璧知道他心裡還是不能安穩。就算是蕭張氏言之鑿鑿地說他就是蕭家血脈,他還是不怎麼相信,這會兒又知道蕭瑜很可能只是蕭梁的堂姐妹,那麼這事兒就懸了。
蕭家的血脈,是啊,蕭瑜不是蕭梁的嫡親姐妹,但絕對是蕭家的女兒,那蕭慶之算來算去自然也是蕭家血脈。如果要是這麼去想,蕭慶之仔細回想去,蕭梁似乎也沒有在他有如此疑問的時候堅定地來一句——你不是我兒子是你誰的兒子。
年幼時被打被罰的關口上,哪個孩子都會癟著嘴巴認為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蕭慶之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從他有記憶以來,似乎就沒有聽到過這樣擲地有聲,絕不存半點模糊界線的話。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蕭慶之,潮生經歷的一切是我們看著過來的,他的態度讓我們倆都驚訝,我相信如果你,就算不能做的這麼好,也會有你自己的應對方法。就算一切真就像我們所想的那樣,你會恨嗎?不會是不是,既然不會恨,只是在於接受不接受的問題,這個問題只能交給時間去解決。」其實,這麼久了,玉璧覺得蕭慶之心裡早就有了準備,因為她知道他一直持疑問。話說,是她滿腦子構思八卦扒出來的,要不然現在蕭慶之什麼都不知道,多省心省事呀。
「恨,怎麼去恨,如何能恨,又有誰敢恨。潮生不敢,我也不敢,面對這樣的存在,除了接受,沒有別的選擇。」蕭慶之長歎一聲,心裡算計著自己離開的計劃已經施行到中段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十分重要。他要為自己努力造勢,成為一個就算不在朝堂,也有一定影響力地一方名宿,這樣才能保自家長治久安。
至於要怎麼去成為一方名宿,這是一個過程,他既然能在十幾歲時就文名動天下,在二十歲時就有了文成武德的名頭,自然知道該怎麼經營自己的名聲,讓自己在短時間內成為儒林名宿。名聲這東西,固然需要點真東西,但更多的卻是其他因素,而蕭慶之玩這些「其他因素」早已經玩得爐火純青。
歸隱於山水間就能安全渡過餘生這樣的僥倖心理,蕭慶之半點沒有,所以他才走了開書院這條路。
「陛下遲早會明白過來,也好,陛下能找到真相的話,也省得我再去查。是也罷,不是也罷,該來的總會來。」蕭慶之絕對不認為淳慶帝查不到真相,此刻,他不擔心有這麼一天,反而期待著。
若您真是我生父,那您以何種面目待我,又以何種面目待我生母!
蕭侯爺期待著……(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