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到最後謝春江還是走馬上任了,謝家在吳州本來就是大豪族,加上謝春江本人是舉人出身,現在又是大把職位從缺的時候。所以,蕭慶之一封推薦信把人送到司度局做主事去了,從八品的職務也不高,吳州上下的官員們接受起來也很快。
如今的吳州府衙裡,早已經換了一撥人,有人談論起謝春江的職務來還頗覺蕭慶之推薦得很英明:「就憑謝家的家資,只怕區區吳州稅賦錢財還看不在眼裡,讓謝舉人做司度局主事,那是再明智不過的想法。」
「下官倒覺得奇怪,謝舉人似乎是不願為官的,再者說,他老謝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得留著守家業,怎麼捨得放出來出仕做官。」現在吳州府衙裡的官員,除了辦公務之外,就是愛閒著嘮嘮今天哪個衙門來了什麼人,又被涮出去什麼人,樂此不疲地交換著各自的消息。
「有晉城侯的推薦信,謝舉人怎麼可能不欣然相應。」眾官員又想到蕭慶之的出身和前程,一想又覺得很正常,有蕭慶之做薦,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做商人做一輩子,不過得些金銀財寶,但只有做官,才能使謝家更上一層樓,至於誰守家業,這重要嗎?
且不想想謝老爺子今年才四十出頭,富家翁做得有滋有味,再有滋有味地活四十年只怕也不是什麼難事。等到那時候,謝春江多生幾個兒子,隨便挑一個守家業難道是什麼難事。
被眾人議論著的謝春江這時滿腦袋包,雖然他在家裡也管過家業。但是拿到當起吳州這個大家來,還是滿腦袋包。他就一邊整理著賬本,一邊在心裡詛咒著他的偶像。
與此同時,在謝家。謝老爺子正愁眉苦臉地看向自家夫人:「夫人,憑著晉城侯的舉薦,只怕不出幾年。潮生就可以進京做京官。」
「是啊,老爺,這可怎麼辦才好。只是卻是晉城侯舉薦的,又不能不去,這要真是去了京城,萬一……萬一,可怎麼是好。」謝老夫人更加愁眉苦臉。
別人家的兒子做官有了大前程。家裡爹娘只會高興,可偏在謝家,二老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不為別的,就因為玉璧猜對了,謝春江不是謝家二老的兒子。謝春江是二老從京師回吳州的路上。在被劫掠的一處村莊找到的,找到謝春江時謝春江身上包襁褓用的都是暗織八寶紋樣的越錦,更不要說當時謝春江身上穿的是既柔軟又細滑的蘇綾,就是孩子的尿布,那也是貢品。
貢品花大價錢也買得到,王侯公卿們也經常被賞賜,前者是巨富之家,後者是閥門權貴。
二老認定當時還在襁褓裡的謝春江來歷不凡,當時。謝家二老就肯定孩子就算不是王侯公卿血脈,也應該是哪個世家大族的子孫。當時二老倒也沒想留下這孩子,怕惹事,就派人去各處打聽看有沒有誰家丟了孩子。
可打聽來打聽去,也沒聽說誰家丟了孩子,後來二老一想這也是緣份。加上自家又無所出就把謝春江當成了自家兒子。加上二老在京城待了有兩三年,把謝春江帶回家年齡上一點問題都沒有,就這麼著,謝春江被當成了謝家獨苗養著。
「夫人,不瞞你說,這幾年我總想著,潮生跟著一幫胡天胡地的小子瞎混,總能變得壞一點,哪怕是做個惡霸也沒幹系。這樣咱們就能把他留在向邊,只要不出吳州的地界,潮生就算壞一點,撒些銀子出去也能罩得住。可偏生,潮生不但沒學壞,反而帶得一群傻小子都個個讀書進學,有些能耐就是天生天養的,就算養在商賈之家也遮掩不住啊!」謝老爺子一聲長歎,說實在的,這麼些年,謝老爺子一路看著謝春江一點點長大到現在,特別好奇自家兒子的生身父母到底是什麼人。
「老爺,這也是命數,不必多想了,是咱們謝家的就是咱們謝家的。潮生是咱們倆一手一腳帶大的,難道見了生身父母就能不認咱們。咱們只要攏著潮生,將來還怕潮生不認咱們不成。」謝老夫人說完歎口氣,這二十年來差點都忘了兒子不是親生的,現在想起來,心裡都是涼的。
「也是,不過潮生向來是個孝順孩子,咱們也別逼著他,將來他真要認回去,便讓他回去罷。」謝老爺子照樣心裡拔涼拔涼的,不過老爺子比謝老夫人更難以接受一些,謝家的香火就這麼斷在他手裡,他一想到就睡不著覺。
謝春江第一天當公務員,辛酸淚一把一把,中午回家吃飯,爹娘倍加熱情周到,讓謝春江覺得受傷的心靈好受一點。又想起罪魁禍首是自己的偶像,他剛好一點的心靈又重新遭受重創,但這時謝老爺子卻來一句:「潮生啊,若是可能,是不是能請晉城侯和侯夫人到咱們家來賞個臉吃個酒宴。畢竟,是晉城侯提拔了你,咱們該感謝他。」
「請晉城侯倒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晉城侯為人很是隨和,也願意與人相交。至於侯夫人,那更沒問題,侯夫人一點兒架子也沒有,就跟鄰家二嫂一樣。」謝春江想想,也是來往了很久的朋友了,不管晉城侯當不當他是朋友,反正他當就是了。請朋友來家裡吃頓飯,見見家裡父母也算是對朋友的一種肯定。
如果晉城侯能來,說明他也拿他當朋友了,這樣最好。一想到能當晉城侯的朋友,謝春江就覺得心裡無比痛快,雖然他剛才還在心裡詛咒著人家。
謝老夫人卻瞪了一眼自家兒子,道:「做了官可不好再這麼亂說話了,侯夫人是什麼人,怎麼可以拿張家二媳婦來跟人家侯夫人相提並論。」
謝春江連連答應了幾聲,下午出門就去杏花樓邀請玉璧後天到家裡吃飯,玉璧就問了句:「你家廚子做的飯菜好吃不?」
哪有上人家吃飯,先問廚子做的菜好不好的,謝春江磨了會兒牙說:「當然好吃,當年我們家和越王府一塊上越州風雨樓搶廚子,越王府搶到的那個還不如我家這個呢,你說好吃不好吃。」
風雨樓,玉璧聞眼小眼圓睜,歡快無比地說:「行,我去,不過得讓你家廚子教我幾手。」
「小事一樁。」說完謝春江又問蕭慶之哪裡去了,本來以為可以一趟就跟兩人都說到,沒想到玉璧說蕭慶之已經去了衙門。謝春江又緊趕慢趕到衙門找人,這時還沒到升衙的時候,所以謝春江毫無顧忌地進去。
「潮生怎麼來了。」蕭慶之的意思是,你不是應該在司度局嗎,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不是才上一天班就要辭官不干吧!
然後謝春江說明來意,謝春江設想過蕭慶之會拒絕,也設想過自己要再三請求,然後蕭慶之勉強答應之類的。沒想到,蕭慶這居然給他來一句:「噢,我記得你說過,你家的廚子出自風雨樓,口味如何?」
……
果然是夫妻,謝春江感慨一聲說:「侯爺嘗嘗就知道了,保準您吃了上頓想下頓。」
「好,我和玉璧後天一定去拜訪。」後天是休沐日,加上最近沒之前那麼忙碌,蕭慶之才爽快地答應下來。
至此,謝春江有種偶像破滅的感覺,滿懷悲傷的謝主事從吳州衙門走出來,然後奔入司度局繼續去做牛做馬。
雖然玉璧和蕭慶之一聽去吃飯,先問的都是廚子做的飯菜好不好,但是兩人真到上門去時,規矩禮儀再好不過。謝家在當地也有一定的聲望,是奢富之家,也是積善之家。見了二老,二人執晚輩禮相待,倒讓謝家二老受寵若驚之餘,心頭更加不安起來。
二老從蕭慶之恭敬有禮這樣八竿子打不著的態度中,冥冥覺得,可能可能這位晉城侯已經知道了兒子是誰家的血脈。但是他們完全忽略了侯夫人火辣辣的眼神,那才是真正的「知情人士」啊!
席上,二老光顧著打探蕭慶之,蕭慶之被問東問西倒也沒多想,長輩們嘛總有些追根究底查三代的嗜好。倒是玉璧在一邊雙目閃閃發光,更覺得自己的猜測真的有門兒,就算謝春江不是淳慶帝的種,那也肯定不是謝家二老親生的。
等到宴席散去,謝老夫人和玉璧並著另一位被稱作「表小姐」的姑娘,一塊說女人家的私房話時,謝老夫人還沒回過神來,玉璧卻極為八卦地開始了她的「訪問」。
「老夫人,潮生真的沒有兄弟姐妹啊,他跟我說起我還當他是開玩笑呢。老夫人別見怪,我自來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看到潮生總會想起自家兄長,總覺得潮生這樣會照顧人的,怎麼也應該有一屋子兄弟姐妹才對。」玉璧說完帕子一遮嘴,完全就像是在說逗趣的話。
謝老夫人神色微微一頓,倒真跟著笑出聲來:「或許是這輩子沒兒女緣,潮生倒有不少表親,雨楠是老身嫡親妹妹的女兒。」
唔,看來真是啊,否則老夫人笑容裡不會有這幾絲勉強,再加上剛才飯桌上旁敲側擊的話,玉璧都敢肯定了:「老夫人,方才二老在席上可是想問為何潮生會有這樣的機緣?」
「正是。」謝老夫人也只能這麼答了,其實他們夫妻哪裡關心過這個問題。
可玉璧只能拿這個問題來開問呀,接下來就到核心部分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