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父親名作陳如滔,再往上數著來排是「恪禮慎行,仁德如玉」,前面四個玉璧不清楚能不能對得上,後面四個卻是個個都對得到,陳如滔上邊是陳德立,再往上是陳仁廣。要一算,八成和陳家是一個大門裡出來的,可能是旁系庶支,也就和大門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但是,當著姚松柏的面,玉璧沒有把話說得這麼透徹。比起大門陳家裡出來的嫡次女,她這旁系庶支湊什麼熱鬧。她不說話了,蕭慶之就堵上,跟姚松柏說文章詞賦,兩人說得興致十分,雖說是差不多的年紀,但蕭慶之每每說話分寸拿捏造上要比姚松柏漂亮些。但,有一樣蕭慶之比不得姚松柏,那就是那股子天成的公子風範。
按說,蕭慶之的出身也不錯是吧,可把他挑出來,身上真沒什麼貴族范兒,但把他跟渾身上下從頭髮絲兒到指甲尖都冒著貴氣的人擺一塊稱,他又能不被壓住氣場。到底是沙場上歷練出來的,不是那些輕輕省省的公子哥兒能比得的。
繞過幾進迴廊,到後邊的小花園處,姚清甫正和太子顧弘承在半陰半晴的花架下對弈。看到蕭慶之進來,顧弘承沖蕭慶之點頭示意,蕭慶之遠遠回一禮,這才邁步走上前:「下官拜見太子殿下,拜見道台大人。」
玉璧跟著行禮,顧弘承看到玉璧笑得分外開懷:「陳尚令,快來快來,臨行前父皇殷殷叮囑,到來江南見到你,千萬記得請陳尚令沏壺茶,替他嘗嘗滋味是否還是那般好。依我看。若不是朝政繁忙,父皇必定親自前來江南,只為飲你沏的茶。」
可憐的淳慶帝,御茶房的人個個都是她親手教過的,可她敢百分之百肯定。她走之後。淳慶帝被她養刁的嘴巴再去喝別人的茶肯定不那麼是滋味。上前一步,向顧弘承再行一禮。笑容特謙恭地道:「久不見陛下,我也常懷憂心,不能在陛下跟前侍候茶水。總覺得自己的鎮日裡不得勁。每日早起,總覺得自己似還是要去宮裡當差,卻醒過神來發現已隔京城山長水遠。思及此,常懷不安。只盼陛下身邊有比自己的更合意的人選才好。」
顧弘承聽了很滿意,姚清甫揮揮手。就有人下去準備,蕭慶之壓住笑的衝動,心裡想:自家小玉璧是越來越爐火純青了,當著太子的面兒就敢紅口白牙說瞎話。好不知道多少回感慨,現在總算不用起早貪黑在御前提心吊膽。
「陳尚令還是這般能言善道,子雲,別站著了,這裡也沒外人,快來看看我這局棋怎麼樣。姚道台棋力高深,不介意我請個外援吧!」顧弘承對姚清甫很是客氣。
「殿下,這可不成。當年子雲在京中,除了文名之外,還有棋局上的無雙妙手。子雲若是做殿下的外援,臣便只好去越山請高國手下山來相助。」姚清甫對太子倒多了幾分親近之態,這度也拿捏得十分恰當,不顯熱切,也不落於客套。
旁觀姚清甫,從言行舉止間看得出來,這位棋力不好說,至少在某些方面和蕭梁絕對是一個水準,都是老而不死之賊的老狐狸!
道台府的下人把茶具送來,玉璧沏了茶遞上,顧弘承倒還好,畢竟他不像淳慶帝那麼茶癡。姚清甫卻喝得越咂嘴,遙遙望了眼京城的方向,說道:「陛下一日不可無茶,陳尚令有如此好手藝,想必陛下在宮裡惦記陳尚令得緊!」
這話聽著很曖昧……
「只有承蒙陛下不棄,諸位大人也總是讚揚,如此,怎敢不用心。要說如何好,或許也不然,只是多用心二字,世間的事差分毫都能一差三千里,何況一片用心。」玉璧確定,如果淳慶帝在場,絕對要讚賞地看著她,誇一句「好丫頭」。
她倒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讓姚清甫側目望著她良久,方才施施然地道:「子雲好福氣。」
自家小玉璧得了誇獎,蕭慶之比自己被讚賞了還歡快,面上一片愉悅之色,微微恭身一禮道:「道台大人過獎,下官少不思上進,愛投機取巧,所幸自小運氣就好一些。」
得,這二位打上謎語了,玉璧莫明和顧弘承對視一眼,彼此驚覺,他們眼裡都渾是對這情景的無奈。驚訝片刻,兩人相視心照不宣地淡笑,顧弘承心頭微感輕快,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世上的倒不怕投機取巧,就怕一味相信好運氣,子雲吶,爾等後生晚輩,萬不可倚仗於此,否則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跌倒了爬不起來。」
「真到跌倒了起不來,那也是命裡有時終需有。」
「道台大人,我給您再續茶水。」玉璧及時上前,免得戰況加劇。回轉身時,於不經意處瞪蕭慶之一眼,明爭暗半什麼時候不能,一見面就急眼,犯傻啊!
被玉璧一瞪,蕭慶之怔然,其實哪有玉璧想的那麼嚴重,這種東西大家心裡都明白是不夠的,該說還是得說一說,現在不說可能以後說時機就不對了。不過自家小玉璧瞪都瞪了,話也差不多了,點到為止既可:「道台大人,右下再不治,就來不及了!」
姚清甫一看右下角,果然已經被白形成空,那角黑棋看著岌岌可危。姚道台琢磨片刻落子,顧統承一看,看了眼蕭慶之,玩笑似地埋怨道:「子雲不助我就罷了,怎可助姚道台,姚道台的棋力比我可遠高出一截。」
「殿下,尊長愛幼是美德。」玉璧的意思是太子,你沒盡全力,明擺著是在讓姚道台。從這點上能看出來,姚清甫地位如何,不僅僅是在朝堂,也是在淳慶帝心目中。
她這句話使院裡眾人都側止看她,最後太子以半子取勝。
姚道台留他們用飯,但玉璧還收著賞花會的帖子,又答應了赴約,當然得去。跟姚道台一說明,他乾脆連顧弘承都不留了,說:「你們年輕人自去玩,才子佳人這樣的美事,我這老頭子可玩不動了。」
芙蓉園前遞了帖子,顧弘承就揮手讓這手拉手礙眼的兩個人趕緊有多遠離多遠,看得讓人眼紅。穿便服走在芙蓉園裡,顧弘承前所未有的清閒,侍衛一個沒帶,都留在外邊,侍衛們相信蕭慶之。
顧弘承倒是在芙蓉園裡找著清閒了,玉璧一點也不清閒。
進花園裡,看到的就是三三兩兩成群的少年男女,一身碧水罩紗衣的薛甘霖在人群裡只需要看一眼就能令人驚艷。越州也是出美人的地方,但薛甘霖樣貌氣質無一是不最好的,除非眼睛瞎了,否則都得承認,這位真有傾城之貌、傾國之姿。
「蕭慶之,如塵沙見明珠,我是自慚其穢了。」
「沙裡能淘出金子來,而且,也不應當是塵沙之如明珠,是玉璧明珠。」蕭慶之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誇獎玉璧需要昧著良心,他現在段位高高的,節操這東西早就完全丟棄掉了。
然後,玉璧和明珠正面迎上了,明珠看著玉璧主,眼神清柔溫軟,淺淺一抹笑靨掛在臉上,芙蓉一般色淡香輕:「蕭侯爺,侯夫人,方纔還在想二位幾時來,沒想一轉身變見到了,真是心念一動,便得相見,足見緣分。」
薛好雨在一旁心中暗暗歎氣,讀書人一旦鑽死了牛角尖,那真是什麼臉面都不要了。在場這麼些世家裡的少年男女,隨便回家傳一句什麼,自家長姐在越州就徹底壞了名聲:「長姐說得是,我方才也在念叨著侯夫人,這不回頭一看你就和侯爺一道來了,咱們姐妹真是好緣分。遺憾當年在身在閨中時,沒能與侯夫人結為姐妹之好,如果侯夫人不嫌棄,今後咱們便以姐妹相稱如何?」
「呀,那我不幹,我最小了,日後見了誰不都得叫姐姐,好像很吃虧耶。」玉璧很悚姐姐這個稱呼,因為電視劇裡,妾管正室都是叫姐姐的,想想那場景,她就覺得怎麼也不能叫姐姐。
她的心思薛好雨真不能明白,不過她這俏皮話說得好,薛好雨一笑就不再說這話了。蕭慶之則心裡一清二楚,這小丫頭滿腦子傻兮兮的念頭,有時候很可氣,有時候又笑死人。
「侯爺,記得侯府外種著兩巷芙蓉,不知是否還是舊時顏色?」薛甘霖問道。
芙蓉?玉璧記得連影都沒看到過,側臉看蕭慶之,這廝無比淡定從容,說道:「早些年生蟲,已經砍去了,如今種的是月季。雖不如芙蓉顏色好,卻易生易長、長開長盛。」
這兩句話玉璧聽明白了,一個是自比芙蓉花,一個說舊事已遺忘,如今心頭已經種了一株長開長在的月季,雖然不像芙蓉這麼好看,但長在心間永開不敗。
現在,玉璧才算真正明白,這二位為什麼走不到一塊,說個話都打啞謎一樣,活得多累啊!蕭慶之這麼渴盼回到家有家的溫馨平和,粗茶淡飯,茶米油鹽的家庭生活才是蕭慶之心之所向。
弄明白了,也就不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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