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房裡邊,最近眾人都在拿雪水沏茶,試著沏各類不同的茶,沏來沏去,卻都沒沏出玉璧那樣的茶湯來。芳琴和紅玉丁香他們幾個一商量,決定還是向玉璧請教。
院子裡一側,玉璧有一搭沒一搭地歎著氣,她心裡這會兒正是七上八下的時候,一邊警告自己以後慎言慎行,一邊又無比擔憂,她沒惹多少事,但惹出來的都是頂破天的事。晴光照人的院子裡,蔭處是陰風慘慘的,她只覺得自己的前途只怕也要陰風慘慘了。
「陳尚人,陳尚人?」芳琴覺得玉璧自從接了賜婚的聖旨後,整個人就愛走神了,經常叫好幾遍才見回應。
「啊,什麼,陛下那邊要沏茶了嗎?」玉璧起身就要去準備,但寶梨一衝她樂,她又明白過來,茶水剛送去不久,這時候哪裡需要送茶。
捱到玉璧身邊,寶梨笑嘻嘻地被推出來和玉璧交涉:「陳尚人,我們都用雪水沏過茶了,但怎麼也沏不出那股韻味來,不知道陳尚人可不可以教一教我們。」
見是問沏茶,玉璧又定了定神,說道:「試試用別的壺煮水,用別的壺沖泡,別總用一樣的壺沏。且,最好一種茶葉用一把壺,這樣不容易串味兒。」
眾人見她有些魂不守舍,也沒再多問,就各自散去了。玉璧又重新沏了壺茶,喝幾杯後定了定心神:「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翰林院的「武鬥」解決後,蕭慶之進宮向淳慶帝回話,淳慶帝早就聽了侍衛的轉述,愈發對蕭慶之滿意起來,更得意於這麼好的社稷良臣是自己一手教出來的,跟蕭一堂沒有任何關係。敢情不管是淳慶帝還是蕭老侯爺,都覺得自己在蕭慶之身上能勝對方一籌。
「朕知道你的心思,安心,不會殃及無辜。」淳慶帝看蕭慶之的眉眼就知道,這小子在擔心那個看起來謹慎,卻不太能藏得住話的小丫頭。是此,淳慶帝對玉璧也更滿意起來,這麼個能看明白事兒,又能提出看法的丫頭,會是蕭慶之的賢內助。
「陛下,還有一事不知陛下可知曉。」蕭慶之想說的是昨天母親留大公主在侯府夜宿的事。
這事淳慶帝當然也知道,不過淳慶帝不知道蕭慶之這時提的是這件事:「何事?」
壓低頭,蕭慶之有些無奈地說:「昨夜大公主留宿侯府。」
其實這事讓淳慶帝挺惱火的,大公主不懂事,蕭張氏不明理,好在蕭梁及時讓兩個兒子都在外邊住下,要不然還不知道他那蠢到骨子裡的庶長女能做出什麼蠢事來:「朕知道。」
聽著淳慶帝語帶不愉,蕭慶之連忙告罪:「微臣有罪,這本是陛下家事,微臣不當多言。」
「不能怪你,是白芷這丫頭太不懂事。」淳慶帝說罷讓蕭慶之退下,又差人去皇**裡送信兒,讓皇后訓顧白芷去,淳慶帝已經對這女兒不抱期望了,都已經不想再過問了。
大公主接了宮裡的信兒到鳳藻宮,皇后含笑說了幾句,語氣溫平,但內容尖銳。顧白芷知道自己在宮裡父皇和皇后這邊討不到好了,她也不再對什麼狗屁的父女之情抱有寄望。從鳳藻宮出來,大公主連想都沒想,轉個身就往御茶房去。
讓顧白芷意外的是,蕭慶之正好也在御茶房外的夾道上,看樣子是要去茶水房找陳玉璧。她先是一怔,然後怒氣不可遏制地升騰起來,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輕聲道:「看來那丫頭是沒聽明白話,黃鶯,你去跟你那表姐通通氣兒,該幹什麼幹什麼,別讓她太平。父皇看著我不讓我動手,那丫頭又不出御茶房的門,以為這樣我就治不了她,笑話。」
「是,公主。」
蕭慶之也看到了大公主,端正地施禮,說話也謹守著禮儀,大公主一陣著惱,恨恨地轉身離開。蕭慶之注意到了黃鶯進了御茶房,他早就把御茶房裡的人都過了一遍,黃鶯和芳琴是表姐妹,早就提防著這出了。
把玉璧從茶水房喚出來,蕭慶之提醒了她幾句,又說起了翰林院的事,只見他才提翰林院三個字她就縮著脖子一副小媳婦的可憐樣兒,準備訓斥的話就這麼說不出口了,還柔和溫煦地安慰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真是太沒原則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別擔心,日後慎言慎行便是了。只是為難本侯爺要把你這麼個口沒遮攔地娶回府去,少不得日後還要替你像今天這樣善後,也罷,誰讓本侯爺上趕著要娶,只好擔下了。」
啐他一口,玉璧很爽快地承認錯誤,然後又問蕭慶之以後要再遇上這樣的事該怎麼應對。蕭慶之擺擺手,很狡猾地湊到玉璧耳邊低聲說:「撿不重要又能讓誰聽了都舒服的真話說。」
「你就是這樣明哲保身過來的吧!」玉璧白他一眼,心說這就是官僚作風了。
蕭慶之順手彈了她額頭一下,道:「胡言亂語,不說這個了,走吧。」
一愣,蕭慶之的話太跳躍了,她一時沒跟上趟:「去哪兒?」
「我幫你告了假,早上的話不還沒跟你說明白嗎?再說,明天令尊令堂進京,你也該出宮去準備準備。」蕭慶之現在替玉璧告假真是順手極了,甚至陳公公只要一看到蕭慶之,不等他說就直接問要幾天假。
聽到陳家二老要進京,玉璧打心眼裡高興,她來的時候年紀不大,結結實實地賣了幾年乖,得了不少寵愛:「好幾年沒見爹娘了,不知道爹娘好不好,你先等等,我去收拾一下,這就跟你出宮。」
見玉璧現在越來越不抗拒他,蕭慶之在後邊眼睛都笑沒了,他覺得是玉璧心裡有他,其實玉璧壓根就是認命了,她倒想反抗,但是扛得過聖旨君恩麼。
至於說讓玉璧對蕭慶之有特殊的感覺,一時半會兒倒有些難度,蕭慶之其人確實是討人喜歡的,但讓她說愛那就有些遠了。比起來,玉璧覺得蕭慶之是個適合同舟共濟的,腦筋好使,也細心妥帖,跟著他過日子不用操心。
換好衣裳和蕭慶之走到宮門口,蕭慶之讓人把他騎來的馬牽回去,和她一塊鑽上了馬車裡吩咐車伕道:「去城南。」
「是,侯爺。」
坐在馬車上好一會兒,玉璧才忽然明白過來:「誒,怎麼去城南,我該去哥哥那兒的。我說侯爺,您講講規矩禮儀好不好,就算不講也顧顧我的閨譽,我可不想被人戳脊樑骨。」
沒想到,蕭慶之很嚴肅地看她一眼說:「盡把人往歪處想,帶你去認個門,等明年開春把那收拾收拾,就是咱們的家。」
家……玉璧念叨了好幾遍這個字眼,胸口不期然地竟有些溫暖之意:「蕭慶之。」
「什麼?」
「謝謝你。」感謝他沒有說府邸,沒有說院子,也沒有取個漂亮好聽的名字,而是說家。
見玉璧笑意淺淺淡淡,卻迷離醉人,蕭慶之暗自感歎,這丫頭真是好哄啊!趁手捏一把玉璧的小嫩臉,蕭慶之十分滿足地說:「不客氣,娘子!」
……
真是個得寸進尺令人恨的傢伙,瞪他一眼,她不樂意地道:「現在還不是。」
「遲早的事,不計較這點工夫。」還是逗起來有趣,哄得她眉開眼笑固然賞心悅目,但瞪他的時候,更能令他心生愉悅。
玉璧要知道他怎麼想的,八成得給蕭慶之貼個大大的「m」標籤。
「對了,如果那啥的話,以後是不是就不用在御茶房當差了?」玉璧心裡巴不得,雖說她有點捨不得那免費的茶葉和各處送來的上好水源,但遠離麻煩比什麼都重要。
卻見蕭慶之摸摸長出點胡茬的下巴衝她搖頭:「我跟陳公公提過,陳公公說陛下不肯放你,讓你成親後繼續在御茶房當職,不過你嫁給本侯爺後身份到底不一樣,在這之間陛下會提你的職。到底提到什麼地步,我不太清楚,左右不會太低,不過應該還是專司給陛下沏茶。」
她這算不算古代職業婦女,玉璧心裡這麼想,嘴上又問道:「那我還用再住宮裡的處所嗎?」
她這問題問得蕭慶之滿臉桃花一樣的笑,輕呵著氣在她耳邊說:「怎麼,現在就開始捨不得為夫了。」
……
「你不正經的樣子想人想扇你巴掌。」明明是個骨子裡儀範再莊重嚴肅不過的人,不正經起來嘴臉自然令人不忍直視,簡直敗壞當朝官員形象。
「好了,不逗你了,再逗你准又得跟我翻臉。快到了,先去家裡看看,然後領你吃午飯去。」蕭慶之說罷又收起那副不正經的神情,嘴裡的話倒是沒停下:「玉璧,日後真的要慎言,知道嗎?」
見他嚴肅,玉璧自然也不嗆聲,點頭鄭重地答道:「好,我知道。」
此時,馬車的簾子忽被一陣冷風吹得捲起來,車外一個略顯清瘦的身影落入玉璧和蕭慶之的眼簾,玉璧感歎著美人傾國,美人臉上有淚,真正是梨花帶雨看煞行人。玉璧光顧著看美人,倒沒注意蕭慶之臉色卻一滯,低聲喃道:「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