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天高雲淡,昨夜雖然下了一場雨,卻因為還是仲秋時節,寒氣是沒有的,蕭瑟也半點不見。茶葉房前不種花木,怕茶葉沾了其他雜味兒,不過御茶房的院場上擺滿了菊花,玉壁也是才知道,御茶房的點心禮匣裡還得各擺幾枝菊花。
她很不厚道的用邪惡的眼神看了院場上的菊花很久,遙想著淳慶帝「邪媚狂狷」一笑,對著諸臣說:「諸位愛卿,朕的菊花可好。」
淳慶帝賜茶的時候,就好問一句「愛卿,朕的茶可好」。對著菊花癡笑好一會兒後,小合子來了,小合子就是蘇德盛派來跟玉壁「接頭」的小太監,小合子一來就看到平日裡不怎麼有表情的玉壁對著滿院子菊花笑得分外晃眼,好看是好看,就是看著有眼令人汗毛直豎,絕對不是欣賞菊花應有的讚美笑容。
如果小合子不那麼斯文,如果小合子是個現代人,他肯定會用「淫.蕩」來形容玉壁的笑。
「玉壁姐姐。」小合子也不說自己來幹嘛的,只是叫了玉壁一聲,兩人接頭好些日子了,都不用明言就知道什麼原由。
把目光從菊花上收回來,玉壁難得地沖小合子一笑:「嗯,我知道了,你在側門等著,我馬上給你送來。」
收到玉壁的笑,小合子有點兒愣神,真不是人小合子沒見過美人,他是淳慶帝身邊侍候的小太監,**漂亮的小丫頭還見少了。可玉壁這一笑,讓他有種冰雪消融的感覺,就算有個傾國傾城的這時往玉壁身邊一站,只怕也不過能打個平手。
「玉璧姐姐,你該常笑的。」
「笑多了容易長皺紋的!」玉壁斂了笑,丟下一句話回茶葉房沏茶去。
把茶沏好給小合子,玉壁還得回到院場上來,誰讓茶葉房的人最閒,他們今天接了拾掇禮匣的任務,和小喜子、小路子他們幾個閒人一塊做這活計。一水兒的木匣子,據說是用了還要還回來了,真環保!
這還不算,收拾好後,舒公公又來了一句:「玉壁啊,橫豎到中秋那天也就你們茶葉房清閒著點,中秋下朝後諸位大臣會順道來御茶房把禮匣領回,你們幾個負責這事兒。到時候讓小路子幫襯著,他往年也司掌過這樁事。」
什麼,不但木匣子要送回來,還得各位官員們親自來領,這可真夠隨意的。
其實是她不能領會淳慶帝的意思,當然這也不只是淳慶帝這一朝的特例,景朝自高祖以來就是這樣。這意思是,咱皇家也不只拿你們當臣子,也當是自家人,沒這麼多繁文縟節。
到中秋這天,玉壁和桃葉細柳他們早早就起來,一一把禮匣點了數遍。因為每到節慶是上「大朝」,所謂大朝的意思就是在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員親貴都要到場,就算是九品也一樣。不同的是三品以上在太和殿內朝拜,五品以上在太和殿外,五品以下都在太和殿下的廣場上站著。
等到朝會一結束,一干大臣們由端王領著向御茶房去領茶點,這其實就是個意思,到年節裡不會賜下什麼太貴重的東西,真金白銀這樣的玩藝兒大臣們誰也不缺。領個意思回家就差不多了,真要領紅包,倒會讓大臣們覺得沒臉。
好在每一份禮匣都是一樣的,來了提起就走,也不耽擱功夫,只是接了免不得要向著太和殿方向再道一聲「陛下聖恩」。玉壁看著真跟看戲似的,不免眼光灼灼帶著笑意,雖沒笑出來,可那眉眼一看就是歡實的。
輪到蕭慶之時,蕭慶之從玉壁手裡接過禮匣,道了聖恩又衝玉壁點頭致意,這就算是謝意了吧!玉壁每回看著都是這麼想的,不過這次她看著蕭慶之沒有往日的氣韻流風,反倒有些蔫巴秧,本來看著就文弱,這會兒一看真是來陣大點兒的風就能把人吹走。
「侯爺乃朝廷棟樑,還請善自珍重。」說話的不是玉璧,是小路子。
蕭慶之又衝小路子點頭致意,玉壁就站在小路子旁邊,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也問候一聲,於是她也說了句:「身體要緊,侯爺保重。」
小玉壁眼兒一瞇,迎著秋日的陽光,臉上滿是明晃晃的光芒,蕭慶之心神微動,臉上有了少許笑意:「多謝二位。」
一時間諸臣子也紛紛語重心長地勸蕭慶之愛惜身體之類的,京城沒有秘密,誰不知道蕭家出了什麼問題。倒真沒人說蕭慶之的不是,只道蕭老夫人小家子氣,到底出身商賈。
發完禮匣後,玉壁就聽小路子慨歎著說起蕭家的事,倒沒說是非,只是一個勁替蕭慶之歎氣。也是蕭慶之待宮裡的太監宮女們溫和親善,要不小路子也不會這麼感慨。
「都是一樣的血脈,按說不該有親疏,只是虧了晉城侯,是個好的卻攤上個不懂好的。」小路子也就敢這麼說句,已經算是逾越了,不過他知道玉壁嘴嚴,每回跟她說的事,沒一個字在外邊傳出過什麼來,所以他才放心跟玉壁這麼說。
「父母待子女,遠比子女待父母要誠要盡心,只怕其中有什麼原由。總是侯府家事,咱們還是不說為好。」玉壁覺得裡邊肯定有事,不過她也不關心,這又不關她的事,她關心些什麼。
中秋歇朝兩天,第三天就有臣子陸續來歸還禮匣,蕭慶之那裡的第五天才還回來,說是這位病了連著兩天沒上朝,淳慶帝差了太醫去診治,只說是積鬱成疾。淳慶帝聽得太醫回稟,又把蕭老夫人給惦記上了,這位真是不懂事,要真是把一個好好的大將折騰沒了牙,她一個短見的婦人也擔不起。
「蘇德盛,待會兒下朝讓子雲留下,朕留著子雲還有大用,不能為點家事就消磨了。」淳慶帝心說:你蕭張氏養子十年,朕卻為天下培養了這將才十一年,不能毀在你一個婦人手上。
「是,陛下。」
淳慶帝要在御花園裡見蕭慶之,擺下了茶和點心水果,淳慶帝這上司決定好好跟下屬嘮嘮人生。蘇德盛明眼,立馬讓小合子去叫玉壁來,這也是御茶房的意思,陳福安要敲打這丫頭成材,他正好捎帶順一手。
玉壁一聽說淳慶帝沏茶,還面對面,立馬就不淡定了。她就一小民,連市長都只在電視上見過的主兒,讓她去淳慶帝面前侍候,她真有些腿軟。她這沒出息的樣兒讓舒公公瞧了直想抽她,舒公公說:「丫頭,你就不能給我長點臉嗎,看你這樣子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得,下回有這樣兒的事,照舊少不了你,非得把你練出來不可。」
……
瑟瑟然的小玉壁被小合子領到蘇德盛面前,蘇德盛又把她領到御花園一側,倒不用直接面對淳慶帝和蕭慶之,隔著一叢花木,要仔細看能看清楚。但她不是沒膽兒麼,哪敢往那邊看,細想想,她真是到現在連淳慶帝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當然,她也沒興趣知道。
一邊看著玉壁沏茶的蘇德盛也直搖頭,怪不得陳公公要敲打,這樣的不敲打不行,看著礙眼的只有好好敲打才能順眼不是。
「蘇公公,茶沏好了。」玉壁說著一側身作勢要把茶水遞給蘇德盛,沒想蘇德盛不接,衝她動動手指,那意思是讓她把茶水送過去。
……
她大睜著眼睛朝花木另一頭看了一眼,心裡更虛浮了,腳底下也軟綿綿的:「蘇公公,我腿軟……」
蘇德盛壓根不理她,她還能怎麼著,端著茶上前去唄。今天沏的是安縣烏龍,照規矩,和陛下一塊飲茶,不管對方喜好是什麼,都是安縣烏龍,要不說安縣烏龍有「君家茶」之稱呢。
端著茶水進小亭,玉壁穩了穩神色,她可不敢失禮,否則不用淳慶帝治她,蘇公公就能生啃了她:「陛下請茶,晉城侯請茶。」
倒好茶,原本在說話的君臣倆端起來各自飲一點,原本誰也沒喝茶的心思,茶也就是個媒介。不過淳慶帝一喝就明眼了,這就是那天晚上喝到過的味道,後來再也沒喝過,淳慶帝瞧了玉壁一眼,道:「那日夜間,可也是你沏的茶?」
「回陛下,是。」按玉壁的想法,沒沏好就認下,要真是滿口讚賞打死……好吧,就這情況她沒膽子欺君。
「不錯。」
「謝陛下。」
答完玉璧就退下去,然後在一邊仔細注意著,一旦差不多了就上去添茶水。不過怎麼著也就倆人,不會太忙碌,而且這二位在說話,也不喜總有人打擾,這點玉壁還是很清楚的。所以偶爾茶有點涼了,二位沒喝的意思,她就在一旁等著,等到那二位氣氛好一點了再上去添茶水。
一旁蘇德盛瞧著,也點了點頭,至少這是個有眼色的,不是完全沒心眼兒。
等到淳慶帝和蕭慶之說得差不多了,蕭慶之就向淳慶帝告辭,玉壁見自己終於能解放了,大鬆了一口氣,終於是緊張了,臉上的神情也舒展開來不再繃得那麼緊。
蘇德盛送蕭慶之出去的時候,蕭慶之側臉看了玉壁一眼,輕歎一句回過臉看向御花園的門廊,嘴裡終於還是免不了說出一個人的名字來:「甘霖。」
雖然幾乎如同囈語,蘇德盛卻經心聽了滿耳。
甘霖,蘇德盛心下微訝,難道是薛家長女薛甘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