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宮女在宮中的地位是比較高的,因為茶畢竟是件雅事,而且又是今上的嗜好,自然品階要高一些。將來玉壁去做茶水宮女,一去就是七品,比起當差宮女的八品起始,雜使宮女的九品開頭,茶水宮女一開始就要高人一頭,領的份例也多一些,甚至連衣裳都較之旁的宮女要好一些。
不為別的,就為今上愛飲茶,沏茶的宮女有很大的機會出現在皇帝陛下面前,自然要穿得體面些,也不是為了邀寵,只是為了讓皇帝陛下看見後不會壞了飲茶的好心情。現在各宮其實都不怎麼缺茶水宮女,不過好的茶水宮女哪宮都搶著要,誰不巴望著有個好的茶水宮女,好討得陛下歡心多來喝幾杯香茶。
紅藻是操心了,玉壁卻在一邊很是歡快,因為她發現她很不願意替慧妃辦事,旁人卻暗地裡爭破頭地要上趕著去做慧妃手裡的棋子和打頭陣的炮灰。
不過這歡快裡也有雜音,因為春妮兒居然動了去替慧妃辦事的心思,玉壁問春妮為什麼,春妮兒卻笑著搖頭說:「玉壁妹妹,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想著安安穩穩放出宮去就好,我家中並不那般和樂,將來若真是出宮,只怕得不著什麼好結局。對我來說,與其出宮,不如在宮裡待一輩子,現在就能選在高品階的宮妃身邊,日後必能做個掌事嬤嬤,對我來說這才是大造化。」
給慧妃辦事這件事是暗裡由某位管教嬤嬤私底下傳給春妮兒的,春妮兒本來沒想要跟玉壁說,不過她們幾個小宮女暗裡爭搶著名額,和她天天在一起,玉壁怎麼可能完全不知情。所以,到後來春妮兒索性就跟玉壁交了底,所以才會有這麼一番對話。
「春妮兒,我雖然不懂這宮裡的事,也不曉得這裡邊有什麼是是非非,但我知道一點,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險惡,何況是這樣的地方。能不去還是不去罷,別的途徑也未必沒有辦法留下來,何必非要走這條路呢?」玉壁也是念著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挺不錯,所以才有這些勸解的言語,要是換旁人,她巴不得人爭,別落她頭上就成。
她的話只得春妮兒一聲長歎和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臉,不過她到底小瞧了春妮兒。因為她不知道這是不死不休的局,參與了這場爭鬥的人,要麼去替慧妃辦事,要麼就只能永遠閉嘴。除了春妮她們這十幾個局內人,其他的人都只知道她們在爭,卻不知道她們爭什麼,連春妮兒不知道玉壁什麼都清楚,要不然玉壁也會成為局內人。
十幾歲的小丫頭,天天你坑我我坑你鬥得不亦樂乎,玉壁是最明白箇中原因的人,眼睜睜地看著春妮兒一天比一天老辣起來,也一天比一天更手段圓融成熟。看著春妮兒漸漸轉變,她也只能歎氣,看來有些人確實天生擁有爭鬥的智商,反正到後來,她們的爭鬥手段饒是她明白就裡也不懂來龍去脈。
紅藻明白手段怎麼使的,卻不明白個中因由,她只是常常看著春妮兒歎氣,卻一個字都不相勸,這是春妮兒自己的選擇,她在宮裡待了這麼些年,自然不會像玉壁一樣去勸:「春妮兒,只盼你日後別後悔今日的選擇。」
「紅藻姐姐,春妮兒不悔。」春妮拈著針線含笑答道,話畢,指下一朵芙蓉花繡成,粉嫩的顏色恰如春妮臉蛋兒,只是到底不如當初那麼天真爛漫。
天真爛漫,在這宮裡,又有誰的天真爛漫能持久的,春妮只不過失去得早一些罷了。紅藻沒有再說什麼,倒是愈發喜歡起玉壁來,玉壁這段時間越來越謹守著門戶,最愛做的事就是在屋裡沏茶,哪兒也不隨便去。
這是個懂得在潮流洶湧裡明哲保身的,和春妮兒不同,紅藻覺得就算是自己再在宮裡待幾年也不會像玉壁這樣懂得明哲保身的智慧,但她卻能同時保有天真爛漫,這讓紅藻覺得格外稀奇。紅藻在旁觀著,她想看一看玉壁的天真爛漫能維持多久,玉壁又能保持這不問爭鬥的狀態到什麼時候。
眨眼間,一年時光匆匆過去,春妮兒在滿一年後就被玉枝姑姑領走了,和春妮兒一道走的還有二十幾人,要麼是手藝學成了的,要麼是自己爭著想露頭的。而留在宮所裡的,要麼已經擁有了一定的生存智慧,要麼就是些學藝還不精的。
滿一年後,小宮女就不再是小宮女了,管教宮女不會再跟著她們屁股後頭教東教西,接下來的東西得她們自己領悟。
送走春妮兒的一個多月後,玉璧站在宮所門口看著紅藻對她笑,紅藻說:「玉壁,保重,希望來日再見到你,你還如現在這般。」
「謝謝紅藻姐姐一年來的照拂,願紅藻姐姐指日高昇有個好前程,更願紅藻姐姐事事如意稱心。紅藻姐姐若是得了工夫不妨來瞧我,我會永遠像現在這樣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玉壁心裡其實有點難受,送走春妮兒又送走紅藻,接下來就是早梅和喜雨,好像總是她在這裡送著熟悉的人一個一個趕赴戰場似的。
「玉壁,你的去向我已經和玉枝姑姑說妥了,現在暫且不告訴你,日後你便會知道。你這般心裡明白的,去了那兒必然能得著想要的。」紅藻說完這話就轉身走了,也不管玉壁在她身後揮手。
第二天就是送早梅離開了,早梅是學的做宮粉,這一年來做了不少胭脂水粉送給她們幾個。喜雨和她一塊兒在門口送早梅,早梅是去和貴人宮裡當差,侍妝宮女也是八品,和貴人是個待下人和氣的,在宮裡算是不錯的去處。
接著就是送走喜雨,因為她們年齡都到了,春妮和早梅喜雨不同,春妮是自己要走的。如果不是自己要走,上邊又有貴人要,年齡不到的得待到滿十三才能放出去侍候,太小的自己照顧自己都成問題,又怎麼能伺候好上位的貴人。
所以,玉壁還得在宮所裡待一年才夠,四十幾人的宮所裡餘下的不過十幾人,各自住一間平時也不怎麼說話。這時候大家都已經懂得一些在宮裡生存必要的東西了,謹言慎行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尤其是和常見卻又不怎麼熟絡的人,更是要保持距離。
「唉,平時有人說話不覺得,現在空落落的好寂寞悲涼啊!」玉壁捧著茶盞,自沏自飲,在她還不到去侍候別人的時候,她要做的就是天天自娛自樂,淒涼得都沒處說去。
閒得無聊的時候,玉壁就理了理宮裡的關係表,淳慶皇帝顧慶澤三十七歲,皇后鄭玉貞三十三歲,最得寵的是裕妃,最招皇帝待見的兒子是皇長子顧弘承十九歲,最受皇帝待見的女兒是裕妃的長女顧白露才九歲。接下來要數皇帝最不待見的了,最不待見的妃子應該是淑妃吧,這位據說三年無寵了。最不受待見的兒子當然就是淑妃的兒子顧弘晉十六歲,最不受待見的女兒是庶出的長女,那位……呃,有點太過奔放,嗯,確實是太過奔放了點。
「啊……不知道紅藻到底把我推薦到哪裡去侍候誰,其實比起侍候宮妃來,侍候公主相對安全一點吧!要是侍候皇子的話,千萬要是個只愛傾國美人……」不是她對自己的美貌有信心,相反她對自己的容貌安全度有很高的認知,她現在這模樣跟誇張點來說可以算是傾國美人的反義詞。
不過橫豎還要自己個兒過一年,總得找點樂子,她現在唯一能找的樂子就是收集各種水泡茶,別的樂子都不安全。她要是敢唱個歌,抄個詩,跳個舞,估計分分鐘能當箭靶子被秒殺掉。
下雨收集雨水,下雪收集雪水,有露收集露水。露水還分荷葉露、荷花露、竹葉露、松針露等等許多品種,一種一種分門別類儲存起來埋地底下,光幹這件事她就能把這一年給對付過去。
這天早上起了露,她就捧了罐子去偏花園裡收集竹葉露水,路上卻很意外地遇到一隊侍衛由兩個太監領著打頭。她在內廷待了一年多,這還是頭回見著侍衛成隊出現呢,從前至多偶爾在某些不起眼的地方看到某個侍衛一晃而過。她趕緊退低頭退到一邊,太監和侍衛們瞧都沒瞧她一眼,一個穿綠衫子的小宮女確實不值得注意。
「到底出什麼事了?」侍衛們走過後,玉壁滿心疑惑,滿腦子胡亂猜著內廷出了什麼事兒。
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近距離圍觀到了景朝有記載以來最大的醜聞,據說昨夜皇帝寵幸了某個低等階的**佳麗,再據說那**佳麗不是處子之身,再再後來,那群侍衛就是去拖那位**佳麗的。
當她正專心收集花露水的時候,偏花園的院牆外響起一陣哭嚎聲:「陛下,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是被人陷害的,妾怎敢以不潔之身玷污陛下,是有人陷害妾呀陛下……」
如果是高等階的,不會自稱妾,而會自稱「臣妾」,只能說明這位一進來份位就不高。一年了才被寵幸,說明也不怎麼會爭寵奪愛,一起點心思還「被人陷害」,足見**險惡啊!
玉壁圍觀了這場醜聞現場後,渾身一抖,更加慶幸自己不是上兩等的出身,還是做宮女好做宮女好。
想做后妃的宮女固然是合格的宮女,但不想做后妃的宮女才是能長命百歲的宮女,比起合格來還是長命百歲重要啊!
不過,怎麼能讓人在還是處子之身的時候就失去那層膜呢?
這時代姑娘家都把那層膜保護得好好的,尤其是貴家女子,騎馬爬樹這樣的事是被明令禁止的呀,關鍵是進宮的時候還有婆子專門檢驗,要不是處子那時候就打殺了,怎麼可能留到這時候!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保有處子之身,死都不敢爬到皇帝龍床上,看來這事是高手所為,哎喲,好想知道怎麼做的……
嗯,她不是為了去害人,也不是純粹為八卦,她是避免有「買賣」而被「傷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