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煥從昏迷中醒來已有三天了,除了吃東西時偶爾和卓清、屠烈聊上一兩句。神煥這三天幾乎沒有說話,靠著柏樹的樹幹,出神地望著天空。
卓清和屠烈也不多問,誰也不提出發的事情,三個人在微妙的默契下,難得地保持著總體安靜的氛圍。
在卓清和屠烈看來,神煥多半是在和裴翼的戰鬥中有了什麼感悟。這種戰鬥中的感悟是可遇不可求的,需要機緣,更需要天賦。
這些領悟,不一定對罡氣的進步有幫助,但對實際的戰鬥能力,卻有著不可忽視的好處。這也是為什麼,同一個階位的戰士或者咒師,實力可以天差地遠的重要原因之一。既然神煥有感悟,那就讓他悟去吧,這個時候打斷他,可是大大的不好。
這兩天,卓清也樂得清閒。經常都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不知從哪兒掏出個小冊子和一隻筆,在冊子上寫寫畫畫。有時會咬著筆桿琢磨,刪刪改改,有時也會小聲念出自己寫的作品,更有時寫到興奮處,竟手舞足蹈起來。倒是像極了那些個在城裡茶館裡常見的真正的說書人。
雖然屠烈沒少為卓清這個愛好和他鬥嘴,神煥也時不時取笑一下卓清無時無刻不在強調自己說書人身份的舉動。卓清依然堅稱自己是一名正兒八經的說書人。
事實上,這確實是卓清的夢想。之所以成為一名尋寶人,很大程度上是卓清為了給自己尋找創作的靈感。
屠烈是個大大咧咧的漢子,他可沒卓清那麼文藝的愛好。雖然他實在是耐不住閒,但倒也知道輕重,知道這時候再難受也得憋著,只好每日去找望蒼之森邊緣地帶的那些野獸和狂獸的麻煩。
這三天屠烈運氣倒是不錯,還真讓他遇見了一隻黃階的狂獸。黃階的狂獸在屠烈這個玄階的簡直可以稱作人形狂獸的肌肉狂人面前,自然是毫無反抗之力的,變成了三人當天的晚餐。
狩獵以外的時間,屠烈見卓清完全沉醉在自己的創作中,料想是沒有陪他聊點什麼的興致,只好自己在一旁喝悶酒。
屠烈的酒具倒是非常別緻,那是一個底部鑲著七彩寶石,瓶身刻著十來個栩栩如生、似乎在舉行某種盛大慶祝典禮的人物,瓶口邊上還有一個特別的金屬凸起物,凸起物上的紋理也是十分精美。
卓清第一次見到這個瓶子的時候就斷定,這瓶子是幾十年前中部龍州一起在當時震驚神啟大陸的大劫案中失落的物品之一。
屠烈對此是矢口否認,屠烈堅稱,這是他在當馬伕的時候,在院子裡撿到的,之後就成了他的酒瓶,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瓶子。
這麼美麗的器皿,不管它最初的誕生是不是為了盛酒,現在成了屠烈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的酒具,真是有一種怪異的不協調感。
至於這三天常在一旁靠著樹幹望著天空出神的「保護動物」神煥,卻是如假包換的在出神。這要是讓卓清、屠烈兩人知曉,必定會將兩人氣得吐血吧……
起初,神煥確實在思考著那場戰鬥。其實兩人料想的並不正確。神煥在那一戰中,並沒有什麼感悟,有的只是對自己戰鬥方式的思考。
自從神煥將能放慢對手動作的「速度束縛」這項能力運用熟練後,所以這項能力已經成為了他戰鬥中屢試不爽的殺手鑭。加上「速度束縛」的發動十分隱蔽,一擊制敵,幾乎是神煥戰鬥的慣用模式,他從未思考過這樣的戰鬥方式的不足。
但這次的和裴翼戰鬥讓神煥發現了他以前從未想到過的問題。自己的「速度束縛」對精神的消耗太大,平時使用沒什麼大礙。但是一旦對上和自己速度差不多甚至比自己更快的對手,一擊制敵就不一定能夠實現,加大催動「速度束縛」會讓自己精力在短時間內迅速耗盡,徹底失去戰鬥的能力。
同時,神煥自己所掌握的戰技,幾乎全是暗殺技。暗殺技,正如他在裴翼死前對裴翼所說,不但需要完美的出手時機,而且,一出手就是毫無保留的全力。暗殺技加上「速度束縛」的雙重特點,使得自己的戰鬥方式極其有限。遇上需要纏鬥的對手,就將會是一場危險的苦戰。也許自己需要更多的戰技吧……
獲得戰技……談何容易啊!神煥頓感有些頭疼,呆呆地望著天空。
在明澈的天空中,漂浮著高高的稀疏的雲朵,像卸下的風帆那樣扁平而細長。這雲朵不似其它多數州的潔白,有著獨特的淡青色花邊。這花邊緩慢卻又顯著地在每一瞬間發生變化,這些雲正在融化,並沒有落下陰影來……
天色漸晚,屠烈又烤好了一隻倒霉的大野豬。
「今天又沒有狂獸?你這狩獵的功夫真是退步了不少。」收好自己小冊子的卓清走了過來。
「現在還沒進入望蒼之森呢,我也就在這森林的邊緣地帶轉轉,上哪兒弄那麼多狂獸去,那天能弄到一個就不錯了。」屠烈很不樂意卓清的說法,順手撕下一大塊野豬腿肉,遞給卓清。不過在遞給卓清之前,又朝這塊豬蹄上撒了兩把鹽。
卓清無奈,接過豬腿肉,拿起旁邊的清水,沖洗了下表面。屠烈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著,他也不是要讓卓清吃不下去,只是給卓清填點堵罷了。
「我說,下次能別做這麼幼稚的事嗎?」卓清撕下一點豬肉入口,皺了皺眉,顯然剛剛用清水沖洗表面,讓豬腿的味道差了不少。
「我是個粗人,沒誰教過我什麼是幼稚什麼是不幼稚。要不,你教教我?」屠烈依然笑嘻嘻地沒個正經。
卓清看著屠烈那副欠揍的笑容,腦門青筋暴跳。不過想到屠烈人形狂獸的肌肉,還是強忍住狠狠揍他一頓的衝動。
神煥這時走了過來:「聊什麼,笑那麼開心?」
「沒,什麼都沒聊,他一個人傻樂。」卓清搶先開口道,把正準備開口添油加醋地吹噓一番的屠烈嘴邊的話堵了回去,「怎麼樣,今天有什麼收穫嗎?」
「沒有。」神煥搖了搖頭,走到烤架旁,撕下一塊便坐下不說話了。
三個人都沒什麼用餐時間聊天的習慣,大概也不相信什麼聊天可以幫助消化之類的話。即使三人相信,多半也仍會是這樣各自埋頭用餐。
時間又這麼過去一天。
翌日清晨,神煥又早早走出營地,到往常的地方去發呆了。卓清望著神煥的背影,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又掏出自己的小冊子來。
卓清看得出來,神煥陷入了一種困境。他發現了自己力量中的問題,並且知道解決的辦法,卻無法在短時間內解決它。換了別人,也許會一步一步慢慢來,遲早能解決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但神煥似乎不行。
「有什麼東西在神煥的內心逼迫著神煥必須迅速變強。」卓清這樣認為,「煩喃,真是大大的難題,我不過是個可憐的說書人,怎麼有辦法解決這樣的難題,真正有夠煩。」卓清推斷這大概和神煥過去的經歷有關,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詢問,也不準備詢問。
他們三人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三人從不提過去,也無意探尋對方的過去,只有神煥似乎對屠烈的過去稍微知曉一點。在這一點上,三人一直保持著微妙的默契。如果最初隱瞞過去,還可以說是出於防備的心理,到了後來仍是隱瞞,那便是有說不出的苦衷。這並不妨礙他們三人合作的真誠,而在這長時間的合作中培養出來的友誼,也同樣真誠無間。
「不知父親現在怎樣了。」坐在鬆軟草地上的神煥調整了個姿勢靠在柏樹的樹幹上,心想。這些年,神煥沒少思念自己的父親,也動過回去看望父親的心思。但想到自己三位叔伯的態度,神煥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自己這樣回去,肯定會給父親帶去麻煩。還是等自己再有些成就的時候再說吧……而且……」神煥將左臂的袖子往上捲起一些,露出手臂上一個猩紅的印記!「在回去之前,這個麻煩還是得先解決了啊……」神煥輕歎一聲。
想到這個大麻煩,神煥的心思終於回到戰技上來了。不同於罡氣爛大街的各種低等修煉法門。即使是最低等的戰技,不論對個人還是勢力來講,都是絕對保密的東西。沒有人知道神啟二十四州到底有多少種戰技,因為這根本無法統計。
這次的尋寶任務,勝州城城主開出的報酬竟然是到他的收藏室去挑選一種戰技,雖然第一層不會有什麼太頂級的戰技,但這已經是不可想像的優厚報酬了。
想到這卷戰技,神煥的心又火熱了些。不過,也只火熱了一小會兒,就又冷了。神煥清楚,自己要完成對自己戰鬥方式的豐富,一兩種戰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想著想著,神煥的心神又不知飛去了哪裡。忽然一陣困意襲來,神煥竟靠著柏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