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稱病,不來覲見了」劉徹冷哼了一聲,將手裡的奏章扔到一邊,「劉安你個老匹夫,倒是滑溜得很」
一邊楊得意一聲也不敢吭,這種事情,哪裡輪得到他這樣的人開口。
劉徹臉上神情森然,忽然,他居然笑了起來,很是悠然地說道:「淮南王叔果然年紀大了,身體不行了,朕也不能不體恤,畢竟,算起來,他也是宗室裡面輩分最大的一個了」
「楊得意,去從朕的私庫裡面取上好的几案,還有手杖,一起賜給淮南王叔,免得他行走不便,再派幾個得力的太醫過去,朕還指望著王叔早點好起來,給朕分憂呢」劉徹慢悠悠地說道。
楊得意趕緊點頭:「諾,奴婢這就去」
楊得意剛剛小跑著出去,劉徹的臉就再次陰沉下來,他冷笑一聲:「劉安你個老不死的,你等著瞧」
楊得意還沒回來,一個小內侍小跑著過來:「陛下,中大夫主父偃大人求見」
劉徹揮了揮手:「讓他進來吧」
主父偃快步走進來,叩拜道:「臣主父偃見過陛下」
劉徹揮揮手:「免禮」
「謝陛下」主父偃再次一拜,這才站了起來。
主父偃之所以能夠得到劉徹的寵幸,除了他卻是有真才實學之外,更因為他很會看人的臉色,揣摩人的心思,見劉徹神情不虞,眼睛一轉,又想起來剛剛問到那個小內侍的時候得到的消息,便試探著問道:「過幾日便是諸侯朝見之日,陛下看起來卻有些不悅?」
劉徹看了主父偃一眼,神情淡淡,不過卻也沒有否認,他同樣淡淡地說道:「淮南王叔告病,今年便不來了」
「那淮南王太子呢?應該要代父前來的吧」主父偃問道。
劉徹輕哼了一聲:「淮南王太子,那可是個孝子,他要留在淮南侍疾呢」
主父偃默然了,他雖說當年遊學,不過,一般都在北方一帶,並沒有南下,但是,卻也知道,淮南王那邊的情況,淮南王對自己的庶子壓根是半點不放在心上,若是淮南王太子不來,那位劉不害來了,也沒什麼用,淮南王甚至願意自己幹掉這個兒子,以此為借口跟中央鬧翻掉。
主父偃很是肯定的說道:「陛下,淮南王有不臣之心,不可不防」
劉徹看著主父偃,眼中帶著欣賞之色,他微微頷首:「那以愛卿之間,朕當如何應對呢?」
主父偃想了想,說道:「陛下可有削藩之意?」
劉徹臉上神情不變,他淡淡道:「昔日高祖分封宗室,無非是希望宗室諸侯王拱衛中央,不過,很顯然,諸侯王都有各自的野心,不甘心只是作為諸侯,他們也想入主天下,當年七國之亂,歸根結底也是為此罷了」
話說到這裡,主父偃自然也知道,劉徹早就想要削藩了。
劉徹大概對此怨念很久了,他並不介意將這些怨念發洩出來,他在那邊繼續說道:「那些諸侯王有著富饒的封地,可以徵收稅務,可以開採銅鐵,煉製銅錢兵器,可以瞞著朕私蓄兵馬……那些地方哪裡還是朕的天下,壓根就是那些諸侯的天下」
主父偃連忙說道:「陛下說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諸侯的封地,自然也應該屬於陛下」
見劉徹神情舒緩下來,主父偃趕緊趁熱打鐵,說道:「陛下,臣以為,削藩之策勢在必行,只是需要換一種策略便是」
劉徹瞇起了眼睛,不置可否,說道:「愛卿說說看」
主父偃想了想,說道:「古代諸侯的封地不超過方圓百里,朝廷強地方弱的這種格局,容易控制。現在的諸侯有的連城數十座,封地方圓千里,朝廷控制較寬時,他們就驕橫奢侈,容易做出淫亂的事情,朝廷控制一緊時,他們就會憑借自身的強大而聯合起來反叛朝廷;如果用法令來分割削弱他們,就會產生叛亂的苗頭。以前晁錯推行削藩政策而導致吳楚七國叛亂就是這種情況。」
劉徹點了點頭,示意主父偃繼續。
主父偃臉上露出了一點狡黠之意:「陛下,臣以為,這削藩之策,其實已經成功實行過了」
劉徹一愣,繼而笑道:「愛卿這是在吊朕的胃口麼?」
「臣不敢」主父偃知道劉徹沒有真的生氣,嘴上說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年梁孝王的身後之事」
劉徹怎麼可能不記得,當年的梁王劉武,給了劉徹多大的壓力啊,想到劉武,他的心情就有些陰鬱起來,為了讓那位已經死了的老太太高興,先帝不得不將劉武的五個兒子都封了侯,連同幾個女兒都分到了肥沃的湯沐邑。想到這裡,劉徹眼睛一亮,當年的梁國被《《》》還封著王,可是,論起實際的實力,自然遠遠不如當年梁王在的時候的梁國的實力了。
主父偃見劉徹神情依舊恍然,心中也覺得有些得意,一鼓作氣道:「現在諸侯王的子弟有的多達十幾人,而只有嫡長子繼承王位,其他人雖然也是諸侯王的親生骨肉,卻不能享有一尺的封地,這就使得仁孝之道不明顯了。希望陛下命令諸侯王可以把朝廷給他的嫡長子的恩惠推廣到其他子弟的身上,用本封國的土地封他們做侯,他們人人都為得到了希望得到的東西而歡喜;陛下用的是推行恩德的方法,實際上卻分割了諸侯的封國領地,朝廷沒有採用削奪的政策,而王國卻逐漸衰弱了。」
反正這事就是拿人家本來就有的東西做人情嘛,劉徹只需要許諾出幾個侯位,便可以讓一個諸侯國四分五裂,從此再也沒有跟中央對抗的能力。如此,幾代之後,再大的封國也要慢慢消失掉,以後,那些所謂的宗室也就跟平民沒什麼兩樣了。
「愛卿果然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心甚慰啊」劉徹哈哈笑道。
主父偃很是謙虛地說道:「全賴陛下聖明」
劉徹笑道:「愛卿之功,朕不會忘記的來人,賜中大夫主父偃宅邸一座,五百金,綢緞十匹,玉璧一對,寶劍一柄」
主父偃再次跪倒:「臣謝陛下賞賜」
於是,當諸侯朝見之後,劉徹直接就下達了推恩令。
以前其實也有類似的詔令,就是諸侯可以給自己嫡長子以外的孩子申請侯位,當然,封地自然是諸侯王自己分配,不過一直以來,似乎不怎麼行得通。畢竟,即使某個諸侯王不親近自己的嫡長子,喜愛自己其他的某個孩子,但是,卻也不希望自己的封地被分割掉的。
而且,一般的諸侯,少的人家孩子三五個,多的人家十幾二十個也是正常,最牛的是劉徹的一個兄弟,現在的中山王劉勝,如今三十多歲的人,已經有了四五十個兒子了,他要是為哪個偏愛的兒子請封,就等著出問題吧
說起劉勝,這傢伙是個很無賴的人,劉徹以前流露出要強行削藩的說法,結果一大堆的大臣在那裡拚命給那些諸侯王網羅罪名,鬧得人人自危。他直接就在皇家的宴席上面聲淚俱下,涕泗橫流,就是說,好歹我們和陛下你都是兄弟,結果陛下不體恤我們這些做兄弟的難處,反而相信一些不相干的人的話,離間我們之間的骨肉親情呢劉徹也怕引起反彈,最終還是打消了主意。
不過如今推恩令一出,甭管你到底喜歡哪個兒子,除非你忍心將別的兒子都殺了,否則的話,每個兒子或多或少都要分一部分了。
這樣算起來,吃虧的也就是嫡長子而已,其餘的人本來沒指望分家產的,如今不但能分到,自己還能有一塊封地了,自然一個個都是歡欣鼓舞起來。而也不是沒個諸侯王都偏疼自己的嫡長子的,因此,推恩令頒布之後,壓根沒多少反對的聲音,反對的人在還沒來得及掀起風浪的時候,就被摁下去了,甚至所有人都在宣揚皇帝陛下是如何如何地寬容仁慈,這才是明君所為啊
劉安得到消息,氣得直接砸掉了自己最喜愛的一套彩陶的杯盞:「劉徹小兒,實在是太狡詐奸猾了」
劉遷在一邊想著將來居然要將一半的封地給劉不害那個廢物,心裡就很是憤憤不平,當即附和道:「劉徹實在是不安好心,如此,諸侯王的實力便要一代代削弱了,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為什麼那些諸侯王沒有反對呢?」
劉陵在一邊擺弄著一枚精美的淡藍色的夜明珠,嘴裡不以為然道:「不管怎麼說,嫡長子只有一個人,而其餘的嫡子乃至庶子都能從中得到好處,他們如何會不贊成呢?一般的父親,總不會為了嫡長子,就不顧其餘的兒子吧」
劉安摸著自己的鬍子,這會兒一直在思索,一個不注意,幾乎扯下來幾根,趕緊鬆了手,嘴上卻說道:「陵兒說的是,如此一來,為父如果想要起事的話,只怕那些人卻是不肯出頭了」
想到這裡,劉安又是一歎。
劉陵不以為然道:「父王也不要太沒有信心了之前不論如何,各家都是嫡長子是繼承人,因此,這麼多年下來,那些嫡長子手裡頭的人脈和財物都不是別的人比得上的,女兒以為,可以在他們身上著手。」
劉遷在一邊點點頭:「妹妹說的是,父王,此事宜早不宜遲,若是晚了,可就不好說了」
劉安瞇著眼睛想了想,點點頭:「如此甚好,那麼,就讓人去安排吧哼,為父總不能讓劉徹那個小兒如了意」
劉安說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他這會兒看起來,哪有平常的慈祥長者的模樣,分明就是個奪命的修羅,不過,劉遷和劉陵都看慣了他這樣的神情,頗為不以為意。
劉陵在一邊問道:「聽說這推恩令是主父偃提出來的,這主父偃,以前沒有聽說過啊」
劉安想到這裡,便一肚子火氣:「那主父偃當年一直在各地遊學,結果一路碰壁,哪知道,他居然就入了皇帝的眼,如今青雲直上了哎,如此人才,奈何落到了劉徹手裡,為父真是不甘心啊」
劉遷連忙說道:「父王不必如此,要說人才,咱們淮南國也不差啊」
劉陵在一邊點點頭:「父王,那主父偃給劉徹提出了這個所謂的推恩令,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由此可見,那主父偃也不是什麼聰明之人,不懂得進退,這樣的人,想必在朝中待不長,到時候,父王給他點甜頭,還不怕那主父偃投過來嗎?」
聽劉陵這麼說,劉安連連點頭,一邊劉遷卻是滿肚子火氣,那個專門給皇帝出餿主意,壞了他好事的傢伙,還投淮南?要是他真敢來,劉安覺得,自己非要將他活刮了不可。
劉安大概看出了劉遷的意思,他在一邊說道:「遷兒,你妹妹說的是,主父偃這樣的人才,若是能夠網羅到,自然是不能放過的。你以為那些門客什麼的是怎麼來的,淮南國,人才終究太少啦」
劉陵輕笑一聲,忽然說道:「父王,女兒想去長安」
劉安一愣:「陵兒,長安是什麼地方,去了,萬一被劉徹小兒扣下,那可怎麼辦?陵兒,為父可捨不得讓你受委屈啊」
劉陵卻擺擺手,胸有成竹道:「父王儘管放心,女兒什麼時候受過委屈了」
她狡黠一笑,小小年紀,竟然流露出一種嫵媚與清純交織的誘惑來。
劉陵不是什麼安於家室的人,她如今已經不小了,淮南王后已經想著為她說親,好給淮南王帶來一個更加強有力的支援。
不過對於劉陵來說,淮南國還是太小了。
劉安想了想,看著自己這個很有主意的女兒,輕歎一聲,笑道:「陵兒,你想去便去吧,有什麼需要的,儘管跟為父說就是了」
劉陵抿嘴一笑,臉上滿是自信之色:「父王,大兄,你們到時候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行,為父等著」劉安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