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事件之後,劉徹的脾氣變得愈加莫測起來,這個時候,他已經差不多暴露出了一點暴君的本質,他將張湯封為太中大夫,開始制定法令。大漢開國之初,其實也沒多少法律,一開始也就是當年劉邦入關的時候定下的約法三章罷了,後來大漢成立,這才慢慢充實起來。
如今,張湯這個有名的酷吏得到了重用,很快,便編撰出了一大堆很是繁瑣嚴苛的法律,不僅僅是針對平民,而是針對官員,比如說有一個見知法,意思就是,官員知道某人犯了法,如果不舉報,那麼他也觸犯了法律,要被判刑。
不過,在韓則看來,這條法律大概也不怎麼用得上,倒是用這個來製造冤假錯案,怕是一弄一個准,尤其是攤上劉徹這個本性多疑的皇帝。
當然,這個法律頒布下去,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彈,畢竟這條法律簡直是在眾人頭頂上懸了一柄劍,說不得繩子一斷,就刺到你身上了。法令上之說了官員要有舉報違法犯罪的義務,可沒有說,如果是誣告有什麼懲處,這裡面問題就大發了。不管在什麼年代,只要有足夠的利益,就算是個微末小吏,他也敢去誣告作為三公之首的丞相,若是攤上這個丞相不和皇帝的心意,那麼,這個丞相很有可能就會栽了。
誰不知道,自從郅都之後,廷尉說白了,就是皇帝的走狗,皇帝要整某個人,直接將他交給廷尉審判就是了,保準一審一個准,便是只清清白白的小白兔進去了,它也會乖乖招認自己就是條大灰狼。
尤其,這年頭做官的,清清白白的誰混得下去啊,便是韓則算得上是比較清白的,當初田蚡在的時候,還有給田蚡送賄賂,以求不被田蚡穿小鞋呢中國的這個官場,自古以來,講究的就不是什麼黑白分明,一清二白,而是和光同塵,一團和氣,哪怕背地裡尼恨不得要將你的政敵千刀萬剮,明面上也要擺出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來。
既然每個人都有數量不等的小辮子,沒準已經被攥在了某些人的手裡,那麼,這個法令一出,自然很多人都感覺到了危機,於是一個個都在那裡活動起來,甚至有人在那裡說當初秦朝之所以滅亡,還不是因為秦法過於嚴苛暴虐,這才引得天下人紛紛揭竿而起,最終推翻了暴秦云云。
當然,劉徹是什麼人,自然不為所動,嘴上誇獎了一番這些大臣如何殫精竭慮,敢於進諫,還賞賜了一番。但是,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沒過多久,那些這樣說話的人就被人舉報,真真假假地弄出了一系列的罪名,最終雖說得以以金贖罪,不過,這輩子怕是出不了頭了。
不過,也有不怕死的愣頭青。
劉徹隔幾年便會命各個州郡推舉人才,在長安考試進行選拔,而蜀中這次推舉出了一個叫公孫弘的,直接就在策論裡面寫道:「我聽說上古堯舜那個時期,沒有尊貴的官爵和豐厚的獎賞,但百姓卻相互勉勵行善;不重刑罰,但百姓卻不犯法,這是因為君主為臣民做出了正直的表率,而且對待百姓很講信用;到了末代,有尊貴的官爵和豐厚的賞賜,但百姓卻得不到勸勉,設立了嚴酷的刑罰卻不能禁止違法犯罪,當時的君主本身不正,對待百姓又不講信用。用豐厚的獎賞和嚴酷的刑罰,還不足以鼓勵行善、禁止作惡,只有靠講信用,才能達到這一目的。所以,根據人的才能而委任的官職,就能各司其職,做好工作;拋棄無用的虛言,就能瞭解事情的真相;不製作無用的器物,就可以減少對百姓的賦稅;不在農忙季節征發役夫,不妨害民力,百姓就會富裕;有德的人受到重用,無德的人被罷免,朝廷就尊貴威嚴;有功的人升職,無功的人降級,群臣就會明白退讓的道理;判處刑罰與罪過相應,就能制止犯罪;給予獎賞與賢能相符,就能勸勉臣子。這八項,是治理國家的根本。天下百姓,讓他們各自從事生產就不會發生爭鬥,事情得到合理的解決就不會怨恨,讓他們接受教育知道禮義就不會使用暴力,君主愛護他們,他們就會親近君主,此是統治天下的當務之急。禮義,是百姓甘願服從的;再用獎賞和刑罰來推行禮義,百姓就不會違犯禁令了。」
公孫弘這話說得並不算隱晦,意思也就是,嚴苛的刑罰其實是沒有必要滴,皇帝你只要立身正,施行仁政,賞罰分明,那樣的話,天下自然太平了。
之前因為有過教訓,於是一開始,公孫弘的答卷被列為了下等,當然,這其實也不是故意打壓公孫弘,純粹是沒人敢觸劉徹的霉頭,甚至還有著保全公孫弘的意思。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劉徹那幾天閒著沒事,將所有的考卷,從上等到下等都看了一遍,然後,公孫弘的試卷就被拎了出來。
然後,劉徹再次不按常理出牌,他不僅沒有問罪,居然將公孫弘的名次提到了第一名,而且,將他封為博士,在金馬門伺應詔對。
韓嫣對此覺得有些驚訝,說實話,公孫弘都六十了,這年頭,有幾個人能活到七老八十的啊,公孫弘這輩子又能做多久的官呢
韓則對此不置可否,春秋的時候,人家還千金買馬骨呢,讓個六十歲的老頭做官又怎麼了何況,在官場上,六十歲實際上也不算很大。至於公孫弘的人品能力如何,這是劉徹要去考慮的事情,一時半會兒,跟韓則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劉徹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很多,這些年,為了準備對匈奴的戰事,朝廷在軍事上投入很多,不僅僅是人,還有馬。人要吃糧食,馬也要吃糧食,更讓人無語的是,這年頭給官員發放俸祿,發的還是糧食。加上連年的天災,國庫再怎麼充盈,也要撐不住了。
國庫不足了,怎麼辦?加稅,這稅還不能從農民身上加,畢竟,大漢素來重農,而且,農戶身上又能有多少油水,因此,要加稅自然是要針對商戶。
說實話,韓則看過不少穿越小說,都說穿越回去,要提高商人的地位,降低商稅,促進商業發展,以此來獲得更大的利益。
等到韓則在大漢生活了這麼長時間,才發現,這壓根就是不可行的。
似乎自從呂不韋來了一次奇貨可居的投資之後,從一個豪商變成了一國之相,甚至,連秦始皇的身世在史書上都顯得有些不明不白之後,對於商人,上層的人都產生了戒心。
商人太有錢了,若是他們能夠擁有更高的身份地位,那麼,他們能做出的事情,就會超出官府的掌控。
雖然這個時候,還沒有人聽說資本論裡面的那句話: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它就保證被到處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
但是,事實上,商人就是這麼做的。
日後的m國,看起來聯邦總統風光無限,說白了,所謂的總統無非就是財團的代言人罷了,便是隻狗住在白宮做總統,其實也沒多大區別。
其餘的國家,其實又都是差不多,金錢的魔力,便超越了一切。
而中國卻不一樣,中國似乎自古至今,就不是金本位,而是官本位。有了錢,你邊有可能有權,當然,也有可能招禍,弄得家破人亡,一名不文。但是,只要有了權,除非你真是那種清廉如水的人物,否則的話,你想沒錢都有些困難。
因此,在大漢,商人想要出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誰也不願意在多出一個呂不韋來。
如果真的要是提高了商人的地位,讓商人也能夠被推舉做官,他們一開始就有了非常好的經濟基礎,便可以打通更多的關節,然後,他們的地位會上升得更快,有了權力作為保護傘,他們手裡的產業會更加壯大,很容易便會造成某一行業的壟斷,到時候,沒準你想要喝完粥都要先看看市面上的糧價如何了。長此以往,國家的命脈都有可能被攥在這些商人手裡了,如此,皇權還有什麼值得敬畏的。最終,這個帝國也就只姓錢了,韓則可不相信,這樣大漢就能提前進入資本主義了,如此,只會造成社會的動亂。
至於商稅的事情,不要說什麼降低商稅,什麼過路稅,入城稅之類的稅賦,促進商業流通,加快商業發展什麼的,那依舊是不可行的。這年頭的生產力就是這個樣子,沒有良種,一畝地一年撐死也就兩三石的糧食,一個人一天頂多也就能織出四五尺的布匹,人口也沒有大規模增長,就算商業流通很快了,但是,你也要有足夠的商品可以賣啊
於是,在劉徹提出,要對過往的商戶車輛徵稅的時候,韓則和其餘的官員一起,自然是齊聲稱頌「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