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走了,韓則和韓嫣也沒什麼心思繼續吃飯了,雖然這裡的鴨子的確做得很是不錯,韓則也就是草草吃了幾口,端著一碗筍乾老鴨湯慢慢喝著。
「王琳這個人以前看著還不錯,如何如今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韓嫣喝了一口酒,皺眉道。
韓則淡淡地說道:「他自詡頗有才幹,偏偏因為蓋侯從來不爭,結果一直以來只好屈居人下,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偏偏到頭來,他連田群那樣一個標準的紈褲都比不過,他如何肯甘心」
「不過說起來,也不知道蓋侯是怎麼想的」韓嫣將酒杯放下,輕歎一聲,「蓋侯素來是個謹慎的,但是,卻也不缺什麼心機城府,他也就王琳這麼一個嫡子,將來是要繼承爵位的,怎麼就不肯花點心力,否則的話,王琳豈會蹉跎至今,還是默默無名」
韓則同樣也在沉吟,或許這就是王信的聰明之處。
王太后需要一個強勢的娘家,可是,劉徹卻不喜歡一個過分強硬地娘舅家,免得威脅到皇權。皇帝年紀還輕,太后是熬不過皇帝的,就算熬過了,將來的天下依舊姓劉不姓王。看看如今的竇家,將來的王家大概也是如此。因此,自從劉徹登基之後,王信就慢慢沉寂起來,幾乎要被人遺忘,似乎一般人只記得,田蚡是皇帝的舅舅了。
有個囂張跋扈的田蚡做擋箭牌,王信就可以安安穩穩的,日後,就算田蚡出了什麼事,皇帝也不會牽連到王家頭上,畢竟,作為天子的親舅舅,王家也沒有挾恩求報,也沒有囂張跋扈,而是安安穩穩的,還要被自個的同母異父的弟弟家的人糟踐。
王信的守拙作風看樣子這回是被王琳給徹底搞砸了。王琳被人挑撥得貿然出頭,成為了對付田家的一把刀子,居然還不知道遮掩,居然連田群都知道了,等到田蚡回過神來,對於自己這個壞了事的侄子會如何,也就可想而知。
王信這會兒滿臉都是怒意,他坐在書房裡面,寒聲問道:「王琳那個畜生呢?」
「大公子,大公子還沒回來呢」下人低著頭,也不敢看王信的臉色,有些緊張的回答道。
王信在外面的名聲並不響亮,甚至很多人都覺得他非常懦弱,作為長兄,連自己的弟弟都看不起他。不過,一直伺候他的下人卻知道,這位老爺不是什麼可以欺瞞的對象。王信治家極嚴,對於家中的下人手段極為狠厲,因此,家中的下人多半非常畏懼他。這回聽到王信這般問話,幾個人小腿肚子都有些哆嗦起來。
「他去什麼地方了?」王信冷冷地看了那些個下人一眼,問道。
「大公子說是有朋友相邀,去喝酒了」王琳院子裡面的一個僕役趕緊答道。
「朋友相邀,喝酒?」王信一把將桌案上的一隻茶杯扔到了地上,厲聲道,「他做下那樣的事情,居然還有心思喝酒」
「來人,不管那個畜生在做什麼,去把他給我叫回來,不,捆回來」王信咬著牙,命令道。
幾個下人猶豫了一下,結果王信正好看見,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怎麼,這等小事還要老爺我親自動手不成?這蓋侯府的主人是老爺我,還不是那個小畜生」
「小人這就去」幾個下人被王信這麼一句話,嚇了一跳,連忙答道,飛快地跑了出去。得罪了大公子,或許以後會倒霉,可是,得罪了老爺,他們眼下就要倒霉,怎麼選擇,還要多想嗎?
王信這會兒正志得意滿,正打算回去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好好炫耀一番,哪知道,快要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聽到一個下人氣喘吁吁的聲音:「大公子,老爺命小人找大公子回去問話呢」
王琳聽那人語氣有些不對,微微皺起了眉頭,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那個下人眼神有些躲閃:「大公子回去之後就知道了,老爺似乎知道了什麼,很是生氣」
王琳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他對自己的父親雖然有些瞧不起,但是,不論如何,那還是他的父親,當下便點點頭:「行,我這就回去」
進了侯府的大門,王琳就急匆匆往王信的正院行去,哪知道,剛剛進了書房門,剛剛打算下拜行禮,迎面一個杯子就飛了過來,擦著他的頭皮飛了出去:「畜生,給我跪下」
王琳吃了一驚,抬眼一看,就看到王信幾乎可以稱為猙獰的神情,當下心裡一個咯登,趕緊跪了下來。
「父親,莫不是兒子犯了什麼大錯,還請父親息怒」王琳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問道。
「你也知道自己犯了錯?」王信的聲音一下子抬高了起來,「我還以為你以為自個有多了不起了,做什麼事都是對的呢」
王琳咬了咬牙,低著頭問道:「兒子不知,還請父親明示」
王信狠狠地喘了幾口氣,終於問道:「你說,你這幾天跟什麼人混在一塊了?」
王琳一愣:「不過是兒子認得的幾個朋友罷了」
王信勃然大怒,直接從席上站了起來,走過來,狠狠地一巴掌扇了出去,直將王琳扇了個趔趄,半張臉都紅腫了起來。
王琳心裡也氣了起來,跪直了身體,梗著脖子問道:「父親既然覺得兒子犯了大錯,不如直接打死兒子好了不過,好歹打死兒子之前,先告訴兒子為什麼,省得兒子死了,也做個糊塗鬼」
「你本來就是個糊塗鬼」王信見王琳還沒有反應過來,怒火更盛了,「前些日子,陛下讓你升任太中大夫,我開始還以為陛下是想要施恩於咱們家,因此,也沒有多管,不過,現在看起來,倒是你自個做了不少功課啊」
王琳咬著牙,說道:「兒子又沒有一個能做丞相的父親,想要有點出息,不自己爭氣,那還有什麼路子」
王信聽了,幾乎氣得一個倒仰,他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這才說道:「這麼說,你是怪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本事了?」
王琳扭過頭:「兒子可沒這麼說」
「好,很好」王信怒極反笑,他坐回了蓆子上面,想要喝茶,卻發現剛剛杯子已經扔出去了,只好作罷,他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不僅沒有幫你的忙,還拖了你的後腿」
王琳不吭聲了,不過心裡面的確就是這麼想的。
王信看著自己的這個長子,心裡生出了一股子失望之意來,他沉默了一下,終於問道:「琳兒,你看,陛下待太后如何?」
王琳也是一愣,他不知道父親為什麼要問這個,不過,他還是說道:「陛下對太后很是孝順」
「孝,或許有,順,那卻未必」王信冷笑一聲,「自古以來,皇家哪有什麼孝順不孝順的事情,到了那個時候,便是骨肉相殘也是尋常的事情陛下是太后的親生兒子,這自不用說,可是,太后的身份尷尬,加入皇家之前便已經有過夫婿,因此,太后很多事情也不好開口,因此,陛下看著對太后還算得上是千依百順」
說到這裡,王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見兒子明白了一點,王信又問道:「那你說,陛下待你叔叔武安侯如何?」
「陛下對武安侯言聽計從,武安侯每每所請,陛下無不聽從」王琳這回答得同樣很快。
「你個蠢材」王信搖了搖頭,有些怒其不爭地罵道,「言聽計從?哼,那不過是陛下做出來給別人看的哼,你那個叔叔,也是被沖昏了頭,真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了,每每要東要西,將什麼都當做自個的囊中之物,須知,這天下,歸根結底還是姓劉,不是姓田的陛下如今縱容,不過是隱忍不發,覺得時機未到罷了」
王琳有些駭然了,他有些猶豫地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沒有哪個皇帝能夠容許過分勢大的外戚」王信冷聲道,「陛下的性子,你也該知道一二,素來是堅忍,且睚眥必報當年太皇太后何等威風,陛下不得不避其鋒芒,然而,太皇太后屍骨未寒,竇家就已經沒落,再無半點權勢如今太后尚在,陛下對田王兩家只能容忍一二,但是,太后今年已經多大年紀了?」
聽到這裡,王琳有些驚駭起來,囁嚅了一下,說道:「那兒子做的事情,不是也合了陛下的心意嗎?」這麼說著,王琳自己都心虛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王信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好半天,終於歎道:「我這兩年一直將自己隱於人前,不肯多說一句話,不肯多走一步路,生怕被陛下惦記上,甚至為此,對太后那邊也疏遠了很多,可是,你這一番動作,豈不是將咱們王家再次扯到了其中」
看著王琳跪在那裡,有些戰戰兢兢的模樣,王信歎了口氣,有些疲憊地問道:「現在,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勾搭了什麼人,正在做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