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韓則已經開始給劉徹上書,在道教建立之初,就將道教應該做的,不應該做的事情羅列出來的時候,田蚡那邊已經是開始大張旗鼓地準備聘禮,來年就要贏取新的武安侯夫人了。
劉徹坐在那裡聽韓則在那裡說起,想要出家修道的道士都要有官府發佈的度牒文書,要對道教的**有所瞭解。另外,每個道觀的私產也要根據道觀的規模進行限定,超出規定,就要課以重稅云云。
劉徹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以為然,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皇帝,很快從韓則的提議中,發現,這些的確是未雨綢繆之舉,當下笑道:「懷瑾這般能文能武,多謀善斷,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朕的留侯了」
韓則心裡立刻緊了那麼一下,雖然劉徹的語氣裡面並沒有別的意思,不過,還是有些警惕起來。劉徹是個皇帝,而大凡皇帝,總是不希望自己的臣子比自己還要能幹的。想到這裡,他斟酌著說道:「陛下謬讚了,臣何德何能,能與留侯相比。留侯乃是經天緯地之才,臣只不過素來喜歡在這等小節上面糾纏不清罷了」
劉徹對韓則的語氣很是滿意,他輕笑一聲:「懷瑾何必謙虛呢罷了,反正這會兒道教還沒有真正立教,這些事情盡可以慢慢商議,也不急於一時」
「陛下說的是」韓則低頭說道,這種小事,的確沒必要跟劉徹死磕。
劉徹最近心情一直很好,他笑吟吟地說道:「昨兒個丞相下聘,要贏取燕王家的翁主,懷瑾可是看到了?」
韓則不知道劉徹為什麼會說起這個,嘴上卻說道:「昨日並非休沐,臣一直待在建章營裡,不過,卻也聽家裡下人說起一些,只說是聘禮很是豐厚,可見,武安侯之誠意」
劉徹臉上依舊帶著笑容,他順手使了個顏色,立刻,一個小黃門就小跑著過來,取了果盤上還是綠皮的橘子,用小刀剖開,去掉果皮,將果肉擺到玉碗裡面,然後,淋上了一層蜂蜜,這才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劉徹和韓嫣的面前。
劉徹笑著說道:「這是皇家內苑裡頭長的柑橘,雖說皮還是青的,不過,吃起來還算甘甜可口,懷瑾不妨嘗嘗看」
「臣謝陛下賞賜」韓則在這一點上從來不那麼矯情,不過是點吃的,也沒什麼好惶恐的。
哪知道,剛剛吃了一口,正覺得果然酸甜可口,剛要嚥下去,就聽見劉徹在一邊幽幽地說道:「朕這個舅舅,果然是個財主」
「陛下何出此言?」韓則覺得一點胃口都沒有了,田蚡怎麼又惹自己的外甥生氣了?
劉徹臉上依舊帶著笑,不過,嘴裡說的話似乎都帶著涼氣,他慢悠悠的說道:「昨兒個武安侯府那聘禮,真是叫朕大開眼界,便是朕當年迎娶皇后,怕是都沒有這般的排場」
田蚡的有錢和他的貪婪都是出了名的,而且,這難道不是因為劉徹自己的縱容嗎?田蚡當初才做了丞相,就開始大肆地給劉徹推薦官員,便是兩千石以上的高官顯位也是田蚡一句話的事情,劉徹幾乎就沒怎麼反對過。
因此,別人自然就知道,想要辦成什麼事情,直接給武安侯送禮就是了。而且,田蚡又是個極為記仇的小人,為了討好他,不至於讓他記恨,便是各路的諸侯也要時不時地奉上厚禮。
長此以往,武安侯府說是珍珠如土金如鐵也差不多了,韓則有的時候,很容易就能將田蚡跟清朝那位有名的貪官和珅聯繫在一起。不過,田蚡可比和珅囂張多了。
劉徹幾乎是有意無意地縱容了自己的這位舅舅,現在,又覺得他太不把自己看在眼裡了。或者說,劉徹大概是已經有了教訓田蚡一下的意思?
不等韓則琢磨出個什麼東西來,就聽到劉徹發出一聲冷笑,頗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說起來,朕的舅舅倒也是不只有丞相一個,不過,似乎太后一直更偏愛弟弟一些,這讓朕對蓋侯覺得頗有些過意不去了」
韓則默然了,這種事情,難道他能開口嗎?而且,讓韓則比較鬱悶的是,這年頭,似乎做皇帝的,並不介意將自己後宮的事情在臣子面前提起。或許是因為這個時代,女子在政治上的地位並不算低,雖說沒有出現過女皇的現象,不過,後宮參政的事情,一直以來也是層出不窮。
相比較而言,田蚡是個玩弄權術的好手,又善於討好,跟王太后也極為親近,不管是出於什麼緣故,王太后支持田蚡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在劉徹眼裡,這樣的外戚就極為礙眼了。
可惜其中涉及到太后,劉徹一時半會兒也就只能這樣縱容下去,不過,心裡面,絕對不會舒服也就是了。
「陛下,衛夫人親手做了一盅湯,叫奴婢送了過來,說是陛下這些天辛苦,天氣也熱,正好消消暑」一個宮女的聲音在殿前響起。
劉徹臉上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來,不過很快消失不見,他笑吟吟地說道:「果然是子夫深得朕心,端進來前些日子,南越那邊不是進貢了幾匹冰綃的嗎?選兩匹送到昭陽殿去,賞給子夫做幾身衣裳」
冰綃可不是什麼普通的東西,夏天的時候,若是以冰綃為中衣,效果可比空調強多了。這等好東西,據說一年下來,南越最手巧的織女也織不出幾匹來,幾乎都進貢了過來。聽說,便是陳**,也不過只得了兩匹,如今不過是一盞湯,就讓衛子夫得了同樣的待遇,嘖嘖,這後宮又要熱鬧起來了。
聽到劉徹這麼說,那宮女喜形於色,連忙跪下,替衛子夫謝了恩,這才喜滋滋地走了,想必回去之後,也能得到一筆不錯的賞錢了。
韓則剛想要告退,哪知道卻聽劉徹隨口說道:「楊得意,你伺候朕也辛苦了,這盅湯,便賞了你」
楊得意似乎見慣不慣,躬身謝了恩,自己取了那盞湯下去了。
劉徹似乎很快就忘記了剛才的事情,笑瞇瞇地說道:「說起來,王琳也是朕的表兄,朕似乎也很久沒見過他了,據說現在還在宿衛混著。蓋侯素來是個老實的,不善言辭,也不知道給自己的長子好好想想過兩日,蓋侯也該過五十大壽了,蓋侯自己也不肯提,朕差點都要忘記了」
韓則恭維道:「陛下對蓋侯與武安侯素來是極為大方的太后娘娘若是知道陛下的心意,定當非常欣慰」
劉徹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嘲諷,不過很快消失不見,若不是韓則六十靈敏,想必真以為自己剛才眼花了,就聽他裝模作樣歎道:「母后是不願意讓朕這個做兒子的為難呢不過,表兄也差不多快要而立之年了,一直宿衛皇宮,實在也有些不像話。懷瑾覺得,給表兄一個什麼樣的職位比較好呢?」
韓則只覺得頭疼,他想了想,只好說道:「臣這兩年雖說跟子玉少有交往,不過卻知道,子玉頗有些才幹,至於他適合做什麼,臣卻是不清楚了」
劉徹也沒指望韓則說什麼,他吃了一口橘子,想了想,說道:「罷了,先封表兄一個太中大夫的職位,只要他確實有才幹,將來便是位列三公,也不是不可啊」
韓則幾乎能夠感覺到,劉徹內心那種近乎想要看戲的惡趣味,不過,平衡本來就是皇帝最拿手的。
不過,平衡到田王兩家身上,再扯進了一個衛子夫,看起來,劉徹已經覺得竇家不成氣候,不需要繼續打壓下去了。
田蚡這個人又實在貪得無厭,劉徹也不打算繼續忍受下去,正巧,雖說蓋侯是個沒什麼野心的,即使想要扶持,也是扶不起牆的爛泥,問題是,王信謹慎,甚至是窩囊了一輩子,偏偏攤上一個不願意和他一樣窩囊,滿是野心的兒子。
有野心的人,對於劉徹來說,都是可以利用一把的。
因此,王琳被劉徹惦記上了,打算讓他成為下一個田蚡,或者說,下一個,王家這一派外戚的領頭人。
韓則又和劉徹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離開了。坐到馬車上的時候,韓則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劉徹這些年心機愈發深沉了,面對劉徹的時候,韓則幾乎要繃緊身上的每一根神經。劉徹可不是什麼念舊的人,這人要是絕情起來,覺得讓你不敢相信。韓則可不敢保證,哪天劉徹不會覺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想要找個借口將自己解決了。
韓則只覺得自己和劉徹關係實在是有些太近了,這一點實在不好。可是,你想要遠著一些,也得看劉徹的態度啊
天子近臣,天子重臣,一字之差,這裡面區別實在是大了去了。
不過,看起來田蚡雖說馬上就要娶一個劉姓的翁主,但是,好日子卻是長久不起來了啊韓則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琢磨著,自家對田蚡的態度,是不是應該也要轉變一下了。
不過,很快,韓則悚然一驚,罷了,好歹田蚡還是劉徹的舅舅呢,劉徹的意思,可不代表王太后的意思,而且,劉徹才在自己面前露了口風,回去自己就想著落井下石,這可不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