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地步,太皇太后能夠跟劉徹交換的條件只剩下了虎符。
這些日子以來,老太太總是睡不安穩,總是夢到一些陳年舊事。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美人,能夠從漢宮中活下來,最終還成了當時還是代王的劉恆的寵妃,手上自然不可能是清清白白的,雖然道家不講什麼輪迴報應,不過,做了虧心事,自然還會有些心虛的。
她夢到了太多的故人,心裡也明白,自己的確是大限將至。在這個時候,還跟劉徹擺著架子顯然是不合時宜的,因此,她便想著,趁著自己還活著的時候,總要讓劉徹對竇家和陳家留點情面才行。
當然,她並不清楚自己不清醒的時候說的那些讓劉徹幾乎要氣瘋了的話,否則的話,她也就不會這麼篤定了。
不過,劉徹還是很順利地拿到了虎符,並且在口頭上答應了無論如何,不會故意逼迫陳家和竇家。他能夠做出這樣的承諾,老太太已經覺得心滿意足,要是他在那裡信誓旦旦地說,願意讓陳家和竇家依舊保持一世富貴,那老太太才要懷疑呢!
陳阿嬌這些年因為種種變故,過得並不順心,身體也不算好,在長樂宮陪了太皇太后一段時日,便有些心虛氣促,被太醫令診斷了一番,便定義為思慮過甚,氣血不足。
老太太心疼外孫女,也就不肯外孫女陪著自己了,直接讓她回自己的椒房殿好好養病。
劉徹也不能強求自己病了的皇后去盡孝,因此,也就只好自己經常往長樂宮去了。好在老太太最近可能是精神頭不足,因此,昏睡的時候多,倒是不像之前那般胡言亂語,說著些叫人心驚膽顫的話了。
剛剛入夏的時候,長安居然刮起了一陣血紅色的怪風,這實在是不祥之兆,想到太皇太后愈發不行的身體,劉徹想了想,直接宣佈大赦天下,為太皇太后祈福。
不過,很快,劉徹就後悔了。
這日,韓則正一邊走,一邊對劉徹稟報著建章營的事情,建章營又徵召了一批新丁,已經完成了一個階段的訓練,韓則便是想要問一下,劉徹是不是再找個地方讓建章營練一下,免得光在練兵場上訓練,不知道什麼叫做活學活用了。
劉徹在那邊歎道:「如今太皇太后臥病在床,朕剛剛才大赦了天下,還是不要妄動刀兵吧!至於建章營的事情,還是再等等再說!」
韓則點點頭,卻見劉徹帶著他,就在往後|宮走,眼看著都要到長樂宮門口了,趕緊道:「陛下,臣畢竟是外臣,再往前怕是不合適了!」
劉徹反應過來,一看確實有些不太好,便說道:「那懷瑾先在側殿等候便是,朕給太皇太后請過安再一起走!」
韓則只得應了下來,跟著一個內侍,就到側殿去了。
韓則很少來長樂宮,但是不代表長樂宮的人不知道他,因此,韓則進來之後,便有人送來了茶湯還有果盤點心,放到韓則手邊。
可惜的是,就像是在外面應酬一般情況下沒準胃都要喝得穿孔,也未必能吃得飽一樣,作為外臣,就算人家給你送上了點心果子,你也是不好就這麼大大咧咧地吃的,因此,韓則依舊是跪坐在那裡,最多端起茶湯喝上那麼一小口。
自從韓則穿越之後,他喝的茶就是直接煮的清茶,而不是這個年代的人正常煮的茶粥,裡面還要放上蔥姜鹽還有粟米什麼的。因此,一般情況下,在外面,韓則是很少碰茶的,不過,韓則剛剛跟劉徹說了那麼長時間話,這會兒早就口乾舌燥,也顧不上挑剔了,直接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好歹舒服一些。
韓則正在研究著茶湯裡面漂浮的薑末的時候,就聽見內殿中傳出有些淒惶的喊叫聲:「王后娘娘,不是奴婢害得你,你不要找奴婢啊!」
韓則素來六識靈敏,雖說這側殿離內殿還有一段距離,這邊隔音效果也不錯,但是,還是隱約聽見了這個聲音,好奇心上來,雖說依舊端著茶碗,不過,耳朵已經快要豎了起來。
「王上,你騙妾身,他才不是我的兒子!」那聲音似哭似笑。
「賤人,你活著的時候就多走了王上,你死都死了,怎麼還留下這麼個孽種!」那個聲音裡面滿是怨毒,「陛下,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妾身!你這個孽種,要不是你,陛下怎麼會捨了我的兒子!」
「你這個賤人,你還來找我做什麼,我白養了你的兒子那麼多年,他還搶走了我兒的皇位,你還想怎麼樣!」
「阿武乖,母后只有你一個兒子,劉啟才不是母后的兒子呢!」
聽到這裡,韓則的心差點沒停止跳動,老天爺,這樣的秘辛居然讓自己聽到了,他強裝鎮定地輕輕吸了一口氣,偷眼看了看站在另一邊的內侍和宮女,他們的表情告訴韓則,他們的確是什麼也沒聽到。
韓則這回算是明白了,該死的,景帝劉啟壓根不是竇太后的兒子,應該還是竇太后的對頭,很受文帝喜歡的某個人的兒子,並且,佔據了文帝長子的名分。
原來,這種狗血果然是無處不在,韓則強迫自己放鬆下來,讓自己試著胡思亂想,甚至還有時間在那裡按照自己的想法還原出當時的情況。
嗯,文帝還是代王的時候,愛過某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給文帝生下了一個兒子,但是,也不知道是難產或者是乾脆遭了別人的算計,反正是死掉了。而沒準那個時候,當時的太皇太后正好也生下了一個孩子,也許那個孩子夭折了,於是,文帝便將事實上已經是自己第一個兒子的劉啟充作是她的兒子。
若是這事辦得神不知鬼不覺,自然也就沒什麼,太皇太后就能將劉啟作為自己的親生兒子好好養大,哪知道,太皇太后當時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居然讓她發現了端倪,於是,對於自己情敵的兒子,哪裡還有什麼好聲氣,只是在文帝的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慈母之情罷了。
而文帝能夠順利地從呂後的清洗中活下來,又能被推舉為新帝,自然也不是傻瓜,雖說為了給自己喜愛的長子一個嫡子的名分,將他名義上的母親立為皇后,但是,卻對皇后的另外兩個孩子都薄情得很,甚至是不假辭色,由此,當時的竇皇后更加憤恨不平,於是,對劉啟更是不滿起來。
但是,很顯然,文帝對自己的這個太子實在很是喜愛乃至縱容,即使他殺了吳王太子也沒有怪罪他,一路將自己最愛的人所生的兒子捧上了九五之位。
於是,太皇太后的一系列偏心行為也就可以解釋了,韓則依舊正襟危坐,就像什麼也沒聽到一般,甚至還請一邊伺候的那個內侍幫自己續了一回茶湯。
而另一邊,劉徹聽得臉色鐵青,看著似乎耗費了不知道多少心力,這會兒已經撐不住昏了過去的太皇太后,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句話來:「哼,原來如此!」
邊上伺候的一群內侍太監跪倒在地,瑟瑟發抖,誰也不敢看劉徹的臉色,他們知道,聽到了這樣的秘辛,他們的性命這下子是再也沒人救得了了。
說到這裡,他冷笑著說道:「來人,請太醫令過來!太皇太后總是這般噩夢連連,實在不利於休養,不妨讓太醫令為太皇太后開個安神的方子,好讓太皇太后能夠安心睡上一覺!」心裡卻恨恨地說道,最好就這麼一睡不要起來了,免得再惹人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