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交戰開始的現在已經過了將近半小時,雷恩預想中的援軍——拉克薩斯和密斯特崗卻遲遲未至。約瑟在打倒在場所有人後,將遍體鱗傷的艾露莎高高吊起。紫黑色的魔力瞬間淹沒了艾露莎的全身,然後泛起劇烈的波動。
艾露莎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張嘴發出無聲的痛呼。無數細小的氣泡從她嘴裡冒出,好像她此刻正在某種液體中;同時她全身開始迅速冒出許多細小的血滴,飄散到空氣中形成一片片微小的血霧。
約瑟知道他的計劃是是雷恩破壞的,他敗在雷恩手裡。在剛才的戰鬥中約瑟也發現了,這個擊敗他的小鬼對他手中的女孩兒有一份真摯的感情。看著眼前的雷恩,約瑟的臉上浮現出邪惡的獰笑。
雷恩緩緩站了起來,他同樣遍體鱗傷,紫黑色的魔力不停地腐蝕他的全身。但他對此毫無知覺,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被吊在約瑟右手上方的艾露莎。雷恩艱難地一步步走向他心中的女神,走到艾露莎面前時卻被龐大的魔力壓倒在地。
雷恩掙扎著爬起來,終究站不起身,只能半跪在地板上,拼盡全力試圖抬起自己被魔力牢牢壓住的頭。
一層稀薄的血霧飄散到雷恩眼前,鼻腔內充滿了血腥味。雷恩痛苦地顫動著,他知道那是艾露莎的血。雷恩突然感到自己的頭像是被無形的鐵鉗夾住了,被迫緩緩地轉向半空中艾露莎。
看到眼前的雷恩屈辱的模樣,艾露莎痛苦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但隨即她又被強烈的窒息感和劇烈的痛楚吞噬。
充滿愉悅和惡意的聲音響起:
「聰明的小鬼,猜猜看你的愛人是先窒息而死,還是先失血而死?」
雷恩此刻心中還存有一絲幻象,如果拉克薩斯和密斯特崗能及時感到,或者老爺子能……
但約瑟殘忍地打破了雷恩的幻象:
「我知道你在期待什麼,我承認我失敗了,敗給了你的智慧,可是現在誰來也救不了你的愛人!我在拉克薩斯、密斯特崗和馬卡洛夫來之前是不會殺死妖精女王的。我要用妖精女王的命威脅馬卡洛夫,逼他和他的孩子們自相殘殺!」
聽到約瑟那瘋狂的宣言,艾露莎的眼睛裡泛出幾點亮光,她的眼神隨即變得無比堅定。艾露莎的血液流出速度瞬間變快了不少,而她背後不遠處,一把本屬於她的寶劍緩緩升起。
「噢,我看到了什麼?想要自殺嗎?這太美妙了!小鬼,我要讓你眼睜睜地看著你的愛人在你眼前自殺!我要讓你知道與我約瑟作對的下場!哈哈哈哈!」
「不,不要……」
雷恩的獨眼此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他低聲呢喃著,隨即大聲哭喊,
「不要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艾露莎眼中帶著歉意,但臉上的神情依舊無比堅定。這個如同鋼鐵鑄造的花朵一樣,美麗而堅強的女孩兒,正承受著難以想像的痛苦,同時把她的利劍一點點刺向自己的後背。劍尖所指之處,正是她自己的心臟。
被迫看著長劍一點點的接近自己的女神,雷恩的頭顱已經被約瑟用魔力死死卡住,動彈不得。那把劍移動地是如此緩慢,幾乎比蝸牛爬行的速度還要慢;那把劍移動的過程中在不斷顫抖,好像隨時都會從半空中掉落。但是,那把劍最終還是抵住了艾露莎的後背。
就在長劍即將刺入時,意識到名為艾露莎·舒卡勒托的女孩兒,這位自己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都無比憧憬的女神,此刻即將香消玉殞。雷恩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的雙手猛地掙脫了束縛,但他的身體卻被邪惡的魔力無情地向後拉扯。
「讓我代她死!讓我代她死!」
雷恩狂吼著,他突然伸手抓向自己的膝蓋,用力一扯,竟然將自己的兩塊膝蓋骨硬生生地挖了出來,血淋淋地拋向約瑟。同時隨著束縛他的魔力徹底消散,雷恩雙腿無力地跪倒,跟著整個人趴倒在地上。他卻順勢舉起雙手猛地砸向地板。只聽「崩」的一下滲人的響聲,雷恩竟然砸斷了自己的雙腕。
「噹啷」一聲,艾露莎的長劍掉落在地,但她看都沒看一眼。此刻她正用驚訝地眼神看著眼前的雷恩。
「來殺我啊!來殺我啊!讓我代她死!是我讓你丟臉,是我破壞了你的計劃,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來殺我啊!你這老雜種,來啊!」
接著,雷恩劇烈地喘著氣,然後大聲嘲諷敵人:
「來啊,你這沒膽的老雜種!我手腳全斷了,你還不敢來殺我嗎?來啊!雜種,老紙不怕你!」
約瑟看到雷恩自斷手腳的時候,臉上浮現出無比驚訝的神情,但當他聽到雷恩的怒吼,臉色開始猙獰起來,聽到最後整張臉都扭曲了。他渾身纏繞著紫黑色的霧氣大步走到雷恩身邊,一腳踩到雷恩腿上原本膝蓋所在的位置,用腳尖使勁地來回碾著。
聽到雷恩強忍痛苦地喘息聲,約瑟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獰笑。他把艾露莎從那團紫黑色的液體中放了出來,用紫黑色的霧氣將臉上掛滿淚水的艾露莎高高吊起,彎腰抓住雷恩的頭髮將他提起來,在雷恩耳邊對他說:
「你應該怕我的,小鬼,我改注意了。我會在你面前親手殺了你的愛人!我會讓她死在你的懷裡,然後……啊!」
約瑟還沒說完,就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原來就在他得意忘形的時候,雷恩身上突然爆發出一道暗紅色的血光,正是瓦洛蘭大陸的傲之追獵者的絕技——戰爭咆哮。可雷恩並沒有發出怒吼,他的脊椎在血光乍現的同時猛地一抖,如同一條被人抓起後暴起反噬的毒蛇,迅捷無比卻毫無聲息。接著雷恩張口咬向約瑟的咽喉,但下一個瞬間卻咬中約瑟的左肩。這一咬,就再也不肯鬆口。
約瑟在雷恩咬向他咽喉的瞬間,用最快的速度將全身的魔力集中到喉嚨防禦,卻冷不防左肩被咬。他慘叫著把艾露莎遠遠拋開,全身的紫黑色霧氣彷彿無數條刀刃一樣瞬間貫穿雷恩的上半身,可扎到要害部位的氣刃不知道為何一滑,竟然全部滑開。
饒是如此,雷恩的身體一瞬間成了被打成篩子,上半身除了脊椎和心臟完好外,其他地方露出的骨頭比肉還多,大多內臟也都已經殘缺不全。約瑟倉促間不敢瞄準雷恩的頭和脖子,怕他誤傷自己。但這一舉措卻導致了一個殘酷的後果:
他的肩骨發出了一聲詭異的聲音,然後約瑟只覺得劇痛中的左肩一輕。跟著他看到雷恩的頭顱猛地揚起,嘴裡咬著半截骨頭。
這半截骨頭,不是橫切面的半截,而是縱切面的半截。
約瑟右手一掌打飛雷恩,狂吼著「
「我的左手!我的左手!你敢廢了我的左手,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
他嘴裡瘋狂地叫囂著,身體卻在不斷後退。滿身鮮血的雷恩吐出嘴裡的骨頭,桀驁地放聲大笑著,用只剩一個的肺葉竭盡全力吸氣,吼出被無數國術師交相傳唱的《殺人歌》中他最喜歡的那段:
男兒行,當暴戾。事與仁,兩不立。
男兒事在殺鬥場,膽似熊羆目如狼。
生若為男即殺人,不教男軀裹女心。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
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雷恩的怒吼在約瑟耳邊炸響,約瑟一個字也聽不懂,但他本能的感到畏懼。約瑟渾身顫抖著,雷恩每吼出一個字,他就後退一步。雷恩還沒吼完,他就貼到了牆上,活像一隻被貓逼到了角落裡的老鼠。
約瑟此刻哪還有聖十和會長的風範,活像個毒癮發作時的癮君子,渾身抖篩子似得不停地哆嗦。他的眼睛睜大到了極限,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他不理解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明明是弱者,為什麼不像他從前殺死的那些人一樣。那些人,臨死之前只有軟弱和絕望,活像一隻隻待宰的家禽。可眼前的雷恩,卻像一條暴怒的惡狼。
約瑟對狼有著本能的畏懼,此刻看到雷恩那被打得稀爛的胃裡露出幾處白點。約瑟知道那是被血染紅的骨頭渣,是他肩骨的碎渣。約瑟想起雷恩咬住他左肩時,不是咬緊不動,而是咬緊之後不斷地咀嚼、吮吸、吞嚥,就像一頭弒咬獵物的惡狼。
約瑟不由得想起過去看到的狼群捕獵,獵物是成群的野馬。很多狼在咬住馬肚子後,下半身被吃痛的野馬踩成肉泥。即使只剩半截身子,即使吃下去的馬肉立刻漏出來。那些瀕死的惡狼還在拚命吞嚥,享受它們生命中的最後一餐。
想起當時自己看到的瀕死惡狼眼中的凶光,看著不遠處垂死的雷恩的眼神,約瑟覺得兩者漸漸重合,他不由得顫抖得更厲害了。
在場其他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當雷恩自斷手腳的時候他們就像是被剝奪了反應能力。直到接下來約瑟斷手的事如同電光火石般發生,他們仍然做不出任何行動,彷彿有一道道無形的繩索捆住了他們的身體。
艾露莎在被約瑟拋起的時候就恢復了行動能力,但她之前就重傷未癒,又被約瑟百般折磨。她竭力穩住身體,最終還是摔倒在地。
當艾露莎爬起來的時候,雷恩已經血肉模糊被打飛出去。艾露莎哭著撲向雷恩,試圖用手堵住雷恩的傷口。但傷口比完整的地方還多,她只能無助地看著血液和生命一起迅速地離開雷恩的身體。
「我要殺光你們!」
約瑟發出淒厲地慘叫,但顫抖的身體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惡人未必堅強,當他們一向享受的事降臨到他們自己頭上時,他們甚至不如那些曾經被他們折磨至死的人。
「轟」
一個巨大的聲音響起,一隻從天而降的巨人之拳輕易地將約瑟砸趴下,跟著連續砸穿七、八層地板,好像那些都是紙糊的。等煙塵散去,曾經的聖十約瑟,此刻已經變成了一灘打著馬賽卡的東西。
這時天空中一個蒼老而冰冷地聲音傳來:
「你想殺誰?」
重傷垂死的雷恩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繃緊的神經頓時一鬆,眼前陷入黑暗之中。
憑借剩餘的一點意識,雷恩最後感覺到的,是臉上滴落的妖精女王艾露莎溫熱的眼淚,和一向堅強的女王此刻無助地哭喊:
「求求你雷恩,求求你不要死!」
雷恩很想安慰她,但他發不出聲音。曾經的力量隨著自己的生命一起,幾乎全部流逝。耳邊隱約響起雷鳴,在一片黑暗中,雷恩盡力試著睜大獨眼,還想在看看他憧憬的女神,可他失望了。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的意識,墜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