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推開雲煙,又見了臨安
業火雖洶,總會有熄滅之時,當屍氣都被引燃之後,臨安卻迎來了場濃濃大霧,目不可視丈外,空氣粘稠如漿。
直到五日後起風,猶如大手將濃霧推開,霧靄方才散去,破曉曙光散落人間,照亮臨安城。
臨安依舊,閣樓林立,朱門軒窗,從嶄新如洗的街道、從秀氣委婉的園林、從碧水蕩漾的西湖、從熱鬧喧囂的錢塘門,再也找不到當初浩劫留下的蛛絲馬跡。
只是略顯清冷的街道,在默默訴說著淒涼和蕭荒。
西子湖畔,斷橋之央。
「彩蝶姑娘,小乙哥究竟去了哪裡?他救了臨安百姓,我們要去報答他。」
「自從黑火熄滅之後,再也沒見到小乙哥了,一連就是五天,彩蝶姑娘你倒是說句話啊,你要把我們都急死是吧?」
很多人在斷橋兩頭將彩蝶堵住,不讓她走,絮絮叨叨非要彩蝶把許仙去處說明。百姓雖貪財好利,但也知點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還是這種救命恩情。
彩蝶內心落寞,卻強笑道:「他向西去了,不多久就會回來。」
「向西,難道是大理?抑或西夏?」有人不信,否定道:「之前有人說小乙哥是去一個無比凶險的地方,九死一生。彩蝶姑娘,你就告訴我們小乙哥去處吧,如果有難處,大可和我們說,我們不會坐視不管。」
彩蝶點頭:「現在確實有個難處,我想回去休息,煩勞諸位鄉親讓一讓。」
「這個……」
眾人面面相覷,知這樣逼問不出什麼來,只得歎氣離開。
許仙救了他們,他們很想報答,之前有人看到從業火內湧出了張巨大魔臉,一口把許仙吞沒,雖然許仙尚在,但那名白裙女子不見了,於是眾人紛紛推測說許仙去救白裙女子了。
可惜彩蝶始終守口如瓶,令眾人不能確信。
「他會回來……」
彩蝶默念了句,提著裙擺,順著西湖大道走回黑珠巷家裡。
原本熱鬧的院落此刻空無一人,她害怕面對這種空蕩,所以才要去西湖散心。
她坐回梳妝台前,對黃花之鏡輕歎,沉默了陣,默默隆起髮簪,將青絲挽起,而後又捏起畫筆,描繪葉眉……這是她五天以來第一次畫眉妝粉。
「你說你姐姐會來,讓我在家等著。從平江到臨安,最快也要五天時間,算著時間姐姐該到了……哼,如果你不回來,我就是寡婦孤孀。」
她抹起粉餅擦了擦臉面,又抿了抿唇紙,輕語呢喃。
之前白素貞被魔道聖君抓去,雖然小青一直說不會有危險,可許仙還是擔心,追隨魔道聖君腳步去了青城山魔道。魔道聖君無比強大,此行必凶險無比,可她又有何理由阻止呢?
既然你姐姐要來,那我就裝扮成你的女人,如果你敢不回來,你便是負心漢……她癡癡的想著,攏袖將髮髻挽起。
傍晚時分,果然有人敲門。
「漢文,漢文?我來看你了,聽鄰居說你住在這,這麼大房子,是你租的嗎?」
有道呼喊自門外傳來,本就在等待許仙姐姐許嬌容的彩蝶連忙去開門,見門口站著了個裝扮平凡的婦人,三十歲左右,胳膊挽著個竹籃,裡面裝滿了雞蛋。
許嬌容正值風茂之年,但因勞累過度,以至眼角魚尾紋清晰可見。
「姐姐快請進吧,這裡是許公子的家。」
彩蝶忙將竹籃從許嬌容手中取下,將她迎接到大廳內,且將事先準備好的龍井茶為其滿上。
許嬌容咕咚把茶水一飲而盡,似乎沒有品出來這是百兩銀子才能買半兩的龍井,她眼神困惑上下打量著彩蝶,不解道:「你是……」
彩蝶忙道:「我是彩蝶。」
「我想起來了,」許嬌容恍然,大咧咧道:「漢文在家書中曾和我說過,你是他從春滿樓買回來的妓女,漢文說你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現在看來還不錯,有鼻子有臉。」
許嬌容是地地道道的農家婦人,沒讀過書,不知道用詞,說話隨性隨意,毫無忌憚。
妓女……
彩蝶心頭一痛,不過她知許仙不會和許嬌容這麼說,可她還知道,她在許仙姐姐眼中只是個妓女而已。她臉面有些僵硬,強笑道:「是清倌,賣藝不賣身,雖在青樓,卻只靠賣唱彈琴賺些錢財,不曾**。」
「對對對,就是清倌!」許嬌容一拍腦門,笑道:「我不認識清倌這倆字,李仁解釋說是妓女,我這才記住……怎麼我來這麼久,都沒見到漢文,他去哪了?」
臨安死了七萬人,風言風語早已傳開,遠在平江的許嬌容也有耳聞,說臨安被喪屍佔領,死傷無數,她驚慌失措之下忙趕來臨安,可到臨安時卻見臨安平靜祥和,完全沒有異樣,遂以為只是謠傳。
只不過沒見到許仙,她還是有些提心吊膽。
以前的身份在彩蝶心中是永遠的傷,畢竟這種身份本就不潔,她很想轉身回屋痛哭一場,可許嬌容的話她又不得不回答:「許公子因有些其他事,向西去了。他知姐姐會來,便讓我在家接待姐姐。彩蝶不懂禮儀,若哪裡觸犯了姐姐,請姐姐莫怪。」
「不怪不怪,怎會怪你呢,你這丫鬟可懂事了,看著順心。」
許嬌容欣喜不已,弟弟可真有本事,居然把傳說中江南第一美女騙到家裡當丫鬟,如果這事傳到平江,她在村子裡將倍兒有面子。
這時娶媳婦最注重名節,即便彩蝶是江南第一美女,即便彩蝶美若天仙,但妓女身份已令她與妻室無緣,即便有人肯要,也只是當小妾的命,而小妾在家本就和丫鬟差不多,所以許嬌容直接把彩蝶當成了丫鬟。
彩蝶小臉刷白,身軀一晃,險些跌倒。
刁婦,說話太傷人了。
她咬著嘴唇:「只要姐姐喜歡就好。」
誰讓她是姐姐呢,只得先討好她,等許仙回來,就把這些「怨恨」都抽給許仙。
「我剛注意到,你怎麼挽起髮髻了,難道你嫁人了?」
許嬌容一驚一乍。
彩蝶心性高傲,雖被許嬌容壓了一頭,但此時也揚起臉面:「是許公子讓我挽的。」
是你弟弟想要娶我,我嫁的是你弟弟,挽髻也是因為你弟弟挽,看到了沒,不論你怎麼說,我還是許仙心上人,妓女怎麼了,一樣可以當妻室。
女人好鬥,果真不假。
彩蝶本想在許嬌容面前表現出乖乖女模樣,討好許嬌容,可惜許嬌容說話太傷人,激起了他的好鬥心性,於是心眼極多的她與許嬌容交鋒了。
「原來是這樣,」許嬌容呵呵笑道:「早說呢,我還以為你是我家丫鬟呢,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我之前還在納悶,漢文沒有錢財,怎能養得起丫鬟?原來你是為漢文挽髻,漢文何德何等,竟能娶你這樣美貌的小妾,來讓姐姐看看,咦,可真美哩。」
許嬌容捏著彩蝶臉蛋和肩頭,上下打量,像是菜市場挑菜時遇到了大減價的剩菜,笑的合不攏嘴。
彩蝶很想哭,您老怎就認定我是小妾?
「不對,不對。」許嬌容打量了片刻,忽然一個勁搖頭。
「怎麼了姐姐?」彩蝶不解。
許嬌容神經兮兮趴在彩蝶耳畔,嘀咕道:「老實說,是不是漢文有問題?」
彩蝶愣神,不知許嬌容所指:「許公子一直很好,怎麼了?」
「那就怪了,」許嬌容困惑不解:「你眉梢聚而不散,眼神雖然嫵媚,卻含清澈……身材挺好,胸有點小,但也還算正常,」然後她雙手順著彩蝶身子下摸,拍了拍彩蝶大腿外側:「屁股很翹,兩腿之間不分,明顯還是處,有問題,否則怎會不碰你這如花似玉的小妾?完了完了,漢文可是我許家八代單傳的香火啊,他若有問題,我老許家可怎麼辦吶,怪不得他長得跟女人似的,原來是這方面不行……唉,得找大夫給漢文治治,金槍不倒的偏方……」
彩蝶哭笑不得,原來是說這個啊:「姐姐,許公子真沒事,您無需擔心。」
他連岳仙子都推倒了,那方面能有什麼問題?
「真沒問題?」許嬌容將信將疑。
彩蝶作保證:「真沒問題,我確定。」
「你可嚇死我了,」許嬌容忙拍拍心口唏噓,卻又話鋒一轉:「既然漢文沒問題,那就是你的問題了,難道你是石女?」
石女……
和這姐姐說話,彩蝶只覺無論如何聰慧,都很難招架,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她雖出身青樓,但一直玩高雅,玩文藝,像處-女、石女、房-事這種話題,她是萬萬不敢說的。
可偏偏許嬌容還一直把話往這方面扯,彩蝶都要哭了:「姐姐,我們不說這個了好嗎?」
「好好,不說了。」
許嬌容滿眼惋惜的看著彩蝶,哎,好好一個姑娘,好好一個江南第一美女,怎就成了石女呢?
還好,幸好有嘴……
她眼神直勾勾盯著彩蝶嘴唇,愈發感覺到那兩片薄唇的可愛之處。
看著許嬌容眼神,彩蝶哪會不知許嬌容所想,她很想找塊石頭撞死:「姐姐,許仙說等姐姐來了之後,就給我名分,所以我們並沒有同房,求姐姐不要亂想。」
「我真沒多想。」
許嬌容此地無銀三百兩。
「許公子過陣子就會回來,還請姐姐在臨安住上一段時間。」
彩蝶絕望,越解釋越黑,索性不解釋了。
許嬌容笑道:「我也沒打算走。臨安府最近招官差,李仁去臨安府應招了,我們打算這幾天搬過來和你們一起住,還能省下一大筆房錢。這筆錢用來給你們辦婚事,雖然你是妾室,但你也曾是江南第一美女,我許家可不能委屈了你,我打算這麼給你們安排婚事,先花百錢聘個花轎,再請個嗩吶隊,要辦的隆重……」
彩蝶無奈的垂下臻首。
看來難逃當小妾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