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接到方旭東的電話，康毅有些詫異，他想到了事情會辦下來，卻沒想到會辦的如此順利。他問道：「方秘，這才不到一天的工夫，文件就審批下來了，昨天的常委會上，老闆和崔立文一定交換了某些利益吧？」
方旭東笑道：「昨天沒開常委會啊。」
康毅心中的疑問更多了，從方旭東含含糊糊的話中，他也聽出了不對味，便又說：「領導，你就別拿我開涮了，到底怎麼回事？」
「我說你小子真是淡吃蘿蔔閒操心，老闆把事情給你辦了不就完了麼，問來問去的有意思嗎？」
「不問清楚了我不放心啊。」
方旭東停頓了一下，好像在考慮著要不要跟康毅說，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在開車吧？這樣，我家樓底下有家早點鋪子，那裡的小籠包不錯，你過來和我吃個早餐，見面後我再跟你詳細說。」
康毅說道：「成，我馬上過去。」
方旭東的夫人是市一中的物理教師，前幾年市一中領導向市裡申請了一筆專項款，學校又拿了點，建了幾棟住宅樓，給夠資格分房的教師解決了住房困難的問題。方旭東的夫人就在這批夠資格的教師隊伍裡，分到了一套兩居室，一家三口就把家安在了一中的教師小區。
康毅到的時候，方旭東已經在小區門口等著了，見康毅的車開過來，他招了招手，車停穩後跟康毅說：「把車停到旁邊吧，不遠了，咱倆走兩步。」
康毅答應一聲，把車停靠在路邊，推門下來後跟方旭東並肩前行。
老王家早點鋪門前排起了長龍，看起來生氣很興隆的樣子，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見方旭東和康毅走過來，笑著跟他打招呼：「方秘書長，今兒來的有點早啊。」
方旭東微笑著跟男人開著玩笑：「不行嘍老王，人這一上了歲數，覺就少了，前幾天我還聽到一個笑話，說我們這些老傢伙，新事記不住，舊事忘不了；坐下打瞌睡，躺下睡不著；上面有想法，下面沒辦法；過去硬著等，現在，呃……現在還得等……」
康毅和老王都知道方旭東最後一句是「現在等著硬」，大概是因為人太多，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不好聽，被老方硬生生吞進了肚裡，於是兩人哈哈笑了起來。
老王把二位請進屋裡，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安排兩人坐了，問方旭東道：「今天吃點啥？老三樣？」
方旭東點點頭，說道：「還是你老王瞭解我啊，老三樣，」方旭東扭頭問康毅：「你呢？吃點啥？」
康毅笑著說：「你不是說他們家小籠蒸包不錯嗎，我來一籠包子，再來一碗甜沫就行。」
方旭東笑道：「強烈建議你來一盤小鹹菜，老王自己醃的小鹹菜非常爽口。」
「行啊，那就再來一盤小鹹菜。」康毅從善如流的說道。
「好勒，二位稍等，馬上就好。」說著，老王轉身去安排了。
不多時，兩籠熱氣騰騰的包子端上了桌，散發著濃郁香氣的甜沫也上來了，五香蘿蔔條上撒了一層細細的辣椒面，看上去就讓人食慾大增。
方旭東遞過來一雙一次性筷子，笑著說：「嘗嘗，保你吃一次想一次。」
康毅也不客氣，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掰開，夾了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裡，嚼了兩口就吞下肚去，他也確實餓了，幹了一晚上體力活，東西沒吃一口，精力投入的不少。
「味道很好啊。」康毅讚道。
「呵呵，那是自然啊，我推薦的能有錯麼。」方旭東頗有點老王賣瓜自賣自誇的味道。
放下筷子，康毅迫不及待地問道：「方秘，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旭東笑著說：「你小子，就不能讓我把這頓飯吃完了再說？」見康毅執著的望著自己，方旭東無言的笑了起來，搖頭說道：「是這麼回事，昨天中午楊書記約崔市長吃了頓飯交了交心，兩位領導談得挺愉快的，把該說的問題都說透了，所以，清源鎮的項目規劃自然也就通過了市政府的審批。」
康毅覺得事情遠不像方旭東說的這麼簡單，以崔立文無利不起早的個性，怎麼可能被楊雪峰一頓飯就降伏了？他直言不諱地問：「沒那麼簡單吧？秘書長，你跟我打埋伏有必要麼？」
方旭東目光鑿鑿地盯住康毅，突然笑了起來，「你看問題很透徹，能透過現象看本質，這一點楊書記非常欣賞，但要我說，康毅，有些話不該問的還是別問的好，難得糊塗也是一種境界啊。」
康毅端起碗喝了口甜沫後，說道：「快算了吧，我跟你能比嗎？位置不一樣，心態就不一樣，這可是事關清源鎮發展的大事，我不問清楚了，怎麼可能放心？別回頭讓人把我賣了，我還得幫人數鈔票。」
方旭東也知道，康毅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有些話還真不好通過他的嘴說出來，想了想，他含糊其辭地說：「書記的意思是，本地民營企業參與到國有企業的改革發展中去，能起到雙贏的效果。言盡於此啊，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去。」
就這一句，康毅就完全明白了，歎了口氣，康毅說道：「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崔大軍還是賊心不死啊。我說你們這些領導就不能真心實意的為底下辛苦幹活的人們考慮一下？幹嘛非要通過這種利益交換來達到看似政治清明的目的？」
說著，康毅的聲音不自覺地就大了起來。
聽完康毅的牢騷，方旭東也惱了，把筷子往桌上一丟，黑著臉訓斥道：「康毅，你這是什麼態度？楊書記為了你清源鎮的發展做出了多大的犧牲你知道嗎？你還在這兒嫌三嫌四的，覺得楊書記不為你考慮，我倒要問問你，你為楊書記考慮過嗎？按照你的說法，合著在下面幹活的幹部們不靠領導支持就幹不好工作了是吧？你本事大，別跟市裡提要求啊，有什麼事情自個兒兜著顯得你多能耐啊。是誰一天到晚的找這個求那個，死皮賴臉的蹲在領導家門口不走，要求領導給他解決問題？哦，現在問題給你解決了，你還說三道四的不滿意，認真想一想，你虧不虧心？」
被方旭東劈頭蓋臉的一通罵，康毅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兩聲，又把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裡，說道：「你也甭跟我說這些，我是為了誰？為了我自己我何苦去求爺爺告奶奶的央求領導？得，這話咱說到這兒就打住吧，我倒不是反對崔大軍的公司和清源鎮合作，不過有一條得說到前頭，他給我好好的幹啥問題也沒有，蠅營狗苟的混賬勾當最好不要跟我使，否則別說崔立文，誰的面子我也不給。」
方旭東板著臉說：「這事你別跟我說，有本事你跟楊書記說去，同意崔大軍參股清煤的決定又不是我下達的，你跟我這兒嘮嘮叨叨的有個屁的用啊。」
康毅不吱聲了，埋頭大吃起來。
方旭東被他氣得飯是一口都吃不下了，點了支煙，悶著頭抽了兩口，想想又覺得康毅也不容易，忍不住說道：「康毅啊，你平時的聰明勁兒都到哪兒去了？書記是跟崔市長達成了共識，但是崔大軍的公司夠不夠資格入股清煤，決定權不還是在你們清源鎮手裡嗎？按理說這個事情定下來後，書記應該第一時間給你打電話的，他為什麼直到今天早晨才讓我通知的你？你就沒認真考慮過嗎？」
方旭東這麼一點撥，康毅似乎開了竅，對啊，以楊雪峰嚴謹認真的工作作風，事情定下來後應該第一時間就給我打電話的，但偏偏這個電話就沒打，這說明什麼問題？簡單地說，說明楊雪峰對崔大軍的公司參與到清源鎮的發展中來呈不看好的態度，他覺得沒有必要跟自己細說，自己也能體會的到。
複雜地說，原因就太多了，或許是為了穩住崔立文，或許是為了先讓他把項目規劃書批復了，剩下的事情以後再說，抑或是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比如，就像他說的，現在不是動他的好時機。
想通了這一點，康毅心裡就痛快了許多，呵呵一笑，他說道：「方秘，多謝指點啊。」
方旭東冷哼一聲，站起身說：「小子，也就是楊書記無原則的袒護你，就你這樣的，換個其他領導你試試？早就把你踹到一邊去了！」說完，方旭東倒背著手氣呼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