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問題,也在康毅腦海中迴旋,此人的陰險狡詐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的性格在溢揚官場也是聞名遐邇。清源鎮籌建煤炭循環產業園區的審批報告到了他手裡,他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打壓自己的機會嗎?顯然是不會的。
但是康毅不怕,他有著十足的信心讓崔立文痛快地放行,並且,崔立文想要給自己製造麻煩,怕也不敢明目張膽。
端起酒杯,康毅笑道:「姨,這件事情您就甭操心了,我心裡有數。就算崔立文想找我的茬,他也沒那麼大能耐。」
見他說得如此篤定,齊雲也不好再說什麼,和康毅碰了一杯,輕輕抿了一口紅酒,微笑道:「既然你有主意了,姨就祝你馬到成功,」放下酒杯,齊雲思考了一會兒,又說:「小毅,待會兒把立項報告拿給我一份,我想辦法直接遞到分管副省長案頭上去,也省得你大費周章找關係了。」
康毅也沒跟她客氣,笑道:「那就太好了,說實話,我也是提著豬頭找不到廟門,想燒香拜佛找不到菩薩。」
一句話,將大家都逗笑了。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臨散場時,李平光遞過來三張房卡說道:「我在這家酒店訂好了三間臥房,康毅,這是房卡,你上去後早點洗個澡休息吧。」
康毅拿了兩張,分別遞給趙金輝和劉興國,笑著李平光說:「我來省城自然要回家住,麻煩師兄把剩下這一張退了吧,別浪費。」至於岳鵬翔,康毅絲毫不擔心他沒有住的地方,再說了,像金三杯這樣的酒店,岳鵬翔是看不上的。
「康毅,你在省城有房子?」
聽到康毅說要回家住,不僅李平光不解,岳鵬翔也感到十分意外,沒聽說這小子在齊州買房啊。
看了眼齊雲,康毅解釋道:「我姨家不就是我的家麼,我到省城來,放著好好的家不住,去住賓館,不太合適吧。」
李平光微笑著點頭說好,他知道康毅對張海潮感情深厚,也清楚齊雲對康毅非常欣賞,想起下午他給齊雲打電話,如果他在電話中沒跟齊雲說康毅過來了,依照齊雲的性子,是不會答應赴宴的。
幾人笑著往外走,岳鵬翔抬腳踢了下康毅的小腿,嘻嘻笑著低聲道:「老四,你口味夠重的呀。」
康毅猛地停住了腳步,扭過頭使勁盯著岳鵬翔,他當然清楚岳鵬翔的言外之意,一陣惱怒從胸中升騰起來,揮起一拳狠狠擊中了岳鵬翔的肚子,冷冰冰地對他說:「聽著,這句話我只說一遍,阿姨在我心中好比母親,類似於這種話不要再讓我聽到,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岳鵬翔沒想到康毅說打就打,他感覺到腸子擰成了一股繩,一陣劇痛傳來,嗷了一聲身子弓成了蝦米,看著康毅冰冷的眼神,岳鵬翔沒來由的小心肝一顫,也知道自己的話犯了康毅的忌諱,苦笑著說:「老四,開個玩笑而已,你至於這麼狠麼?」
康毅搖搖頭,也知道他沒有惡意,但齊雲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特殊,怎麼說呢?有點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意思,所以,他不允許任何人褻瀆齊雲。
悠悠歎了口氣,康毅說道:「懶得跟你計較,不看你是我表哥的話,就憑你這句話,今天你就完蛋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揉揉被打得生疼的肚子,岳鵬翔呲牙咧嘴的直起身子來,吐出一口濁氣,不覺搖頭苦笑:「這小子,狗脾氣一點都沒變啊。」
楊穎今天算是開了眼,從下午見面到晚飯結束,總共算起來也不到五個小時,在她心目中如天神般高高在上的岳鵬翔竟然兩次被康毅毫不留情的打擊了,簡直顛覆了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望著岳鵬翔因為疼痛而扭曲變形的臉,楊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站在旁邊手足無措。
看著楊穎詫異的臉,岳鵬翔問道:「怎麼?覺得很驚訝吧?」
楊穎點點頭,覺得不對,又搖搖頭。
岳鵬翔笑道:「老四就是這麼個脾氣,接觸時間長了你就瞭解了,七年前大家都在京城混,老四是我們家唯一一個不靠家裡的關係也能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物。老四說得沒錯,看在我是他哥的面子上,他今天對我算是客氣的,換了別人,就憑剛才那些話,過不去今天晚上,準得變成王八蛋。」
楊穎被岳鵬翔的話嚇住了,柳眉微翹,美眸圓睜,說:「他這麼狠毒啊。」
伸手捏了捏楊穎粉嫩的臉蛋,岳鵬翔哈哈笑著說:「記住,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男人,就該對別人狠一點。」
出了大廳,司機開過來一輛奧迪,康毅慇勤地幫齊雲拉開了車門,等齊雲坐進去後,自己鑽進了副駕駛。
街道兩旁的霓虹燈光散發出迷人的光澤,與星空上的明月交相輝映,點點繁星鑲嵌在月亮周圍,忽明忽暗,襯托著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
車子開動,透過後視鏡,康毅看到齊雲微瞇著眼像是在假寐,心想大概是太累了,本想說兩句話,這時候也不好開口了。
司機老劉用眼角的餘光掃視著康毅,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和齊書記的關係,對他很是好奇。
感覺到司機奇怪的目光,康毅笑了,回過頭來遞上一支煙,問道:「師傅貴姓?」
老劉說道:「免貴姓劉,您和齊書記?」
康毅剛想回答,就聽到後面的齊雲淡然說道:「這是我侄子。」
老劉頓時覺得有些尷尬了,作為領導的司機,他當然知道眼尖嘴緊、手快腿勤是必備素質,更清楚領導的私事不該打聽的決不能瞎打聽。從後視鏡看了看齊雲的臉色,發現還算正常,老劉不禁長出一口氣,想解釋,又覺得沒辦法開口,張了張嘴,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回了肚子裡。
康毅感到好笑,心說這個司機的前途也就到此為止了,就憑好打聽是非這一條,就能讓齊阿姨下決心明天把他調離了。
車子在齊雲家樓下停下了,兩人走下來車,康毅接過齊雲的手包,很狗腿的跟在她身後上樓進了屋。
屋裡很熱,齊雲打開空調,對康毅說:「把襯衣脫了吧,一身的汗,先去洗個澡涼快涼快,待會兒出來吃西瓜。」
康毅也不客氣,笑著問:「有換洗衣服沒?」
齊雲有些猶豫,咬著嘴唇說道:「有倒是有,但那是……」
康毅明白了齊雲的心思,笑道:「我還在乎那個,姨,你去給我拿一套吧,我和張叔身材差不多,在溢揚市政府工作那會兒,我懶得很,幾天都不帶洗一回的,衣服髒了,我就蹭張叔的穿。」
齊雲噗嗤笑了一聲,邊往屋裡走邊說:「你們男人啊,普遍都犯這個毛病,海潮在的時候也是這樣,每次回家,帶一大包髒衣服回來,過個週末再回去時,又帶一大包新衣服走。」說著,她有些傷感了,聲音顫抖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
康毅不敢再提,走在沙發上坐下,看見旁邊低櫃上擺著張齊的照片,小丫頭盤腿坐在草坪上,俏皮的臉上好像綻開的白蘭花,嘴角上揚四十度,露出一對虎牙。康毅拿起照片看了看,大聲問道:「姨,丫頭明年要畢業了吧?」
齊雲抱著一堆衣服從屋裡走出來,笑道:「是啊,前天打電話回來了,說是實習單位不好找,問我有什麼門路沒有?我告訴她,這件事情你老媽可幫不上你的忙,得你自己去找。丫頭當時就不滿意了,在電話裡問我,你是我親媽嗎?女兒的死活你都不管了。唉,現在的孩子呀,**意識簡直太差了,什麼事情都要依靠父母。」
找出一件未拆封的新襯衣丟給康毅,又找了一條新褲子,齊雲說道:「小毅,試試這兩件合不合適?」
康毅接過衣服後笑著說:「也不怪齊齊生氣,你也太狠了點兒吧?人家不過就是托你幫忙找家實習單位而已,這還沒讓你給她找工作呢,你就先給人家打上預防針了說不管就不管了,換成是我也得生氣。」
「嘿,你這個臭小子,不站在我的角度上看問題也就算了,還維護起那丫頭來了,我這麼做是為了誰好啊?還不是為了那臭丫頭,凡事就知道依賴大人,大人能管她一輩子嗎?從現在開始,要培養她的**意識,要讓她知道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不是件簡單的事情,省得她工作以後,受到點委屈就受不了、鬧脾氣,到時候領導吃她這一套嗎?」齊雲跟康毅爭辯起來。
「我不跟你爭,我也爭不過你。你不管,我管還不成嗎?反正過兩天我要回京,到時候我托人給齊齊找家實習單位,算了,我乾脆連她畢業後的工作一起給她找好了,省的到時候你鬧心。」康毅笑嘻嘻地說道。
齊雲拿起一件衣服朝康毅扔過來,氣咻咻地說:「你小子故意氣我是吧?」
康毅哈哈笑著抱頭鼠竄,沒一會兒,衛生間裡傳來一陣嘩啦啦地流水聲。
齊雲搖頭笑道:「這臭小子,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兒啊。」說著,她抬腿走進客房。
新床單、新睡毯、新枕套,康毅這一覺睡得很踏實。
清晨睜開眼時,看看表已經七點半了,他都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窗簾,讓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呼吸著清晨空氣中淡淡的香氣,家的舒適感覺縈繞在康毅心頭。
「康毅,醒了沒?出來吃飯了。」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齊雲的聲音傳了進來。
「噢,姨,我馬上就出去。」穿好衣服,康毅開門走了出去。
「睡得怎麼樣?」把一杯熱牛奶端到康毅面前,齊雲笑著問。
「好極了,姨,我大概有一兩個禮拜沒怎麼好好睡過覺了,昨天晚上睡得很踏實。」康毅邊說邊往嘴裡塞著雞蛋。
「以後工作不要那麼拚命,你現在大小也是個鎮長,要懂得放權,什麼工作都自己幹了,底下那些人就會說你好嗎?恰恰相反,他們只會說你攬權,說你搶風頭。」齊雲淡淡的說道。
康毅當然清楚齊阿姨跟他說的這些是她多年工作總結出來的經驗,便點頭道:「我明白,其實我也不想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但是沒法子呀,手裡沒有可用的人。」
齊雲說:「小毅,沒有可用之人就想辦法培養可用之人,你總不能事事都依靠市裡對你的支持吧?一個好的領導者,要擁有一雙要善於發現人才的慧眼,更要做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小毅,阿姨告訴你一點,每個人身上都具有獨特的閃光點,你要善於發現這個人身上的閃光點,並把他利用起來,讓他圍繞著你轉動,這樣才能做好一個領導者。凡事親力親為,只能體現出你對工作的認真、熱情,但不代表你會工作,真正會工作的領導,都是只要動動嘴,下面就跑斷腿。姨說的這些,你明白嗎?」
康毅將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裡,吮了吮手指,點頭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要不怎麼說,薑是老的辣酒是陳的香呢,阿姨,我真是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