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毅開車回鎮政府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只是昨天晚上跟楊雪峰喝酒的時候方旭東神神秘秘的跟他說，要給他介紹個朋友認識，康毅抹不開面子，答應了方旭東今天上午跟人家見面。
剛回到辦公室，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一個額頭寬闊，濃眉豹眼的男人便敲門進來。
男人不客氣的走到康毅辦公桌前，微笑著伸出手，自我介紹道：「康鎮長吧？你好，我是沈方平，托了市委方秘書長的關係來跟您認識一下。」
這個沈方平倒是挺有趣的，一點都不做作，直接把關係亮明瞭。康毅微笑著起身，跟沈方平握過手，請他在沙發上坐下，給他倒了水，問道：「冒昧的問一句，沈經理是做什麼生意的？」
沈方平微笑著說：「那可太多了，開飯店、干建築、販白菜，眼下開窯挖煤。總之哪行賺錢我做哪行。」
康毅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主兒，心說方旭東交的這是什麼人啊？買賣不少，但都是八竿子劃拉不到一起去的生意，有意思了，他也似乎明白了沈方平來找自己的目的，眉毛一挑，他說道：「噢，搞煤礦呢，那咱們可有共同語言了。」
沈方平從康毅的話中聽出了一絲不屑一顧，他也不惱，仍然把笑容堆在臉上，開門見山地說：「如今啥買賣都不好做啊，競爭壓力太大，就說我在五道嶺的兩個礦吧，儲量不小，可就是不出煤，急都能把人急死。這次來找你，是來求你幫忙了。」
康毅說道：「我能幫你什麼忙？」
沈方平掏出煙遞給康毅一支，說道：「清煤底下不是有一家礦山機械廠麼，我想托你幫忙搞點礦山廢舊機械設備。」
幫沈方平點了煙，自己也點著了，抽了一口，康毅說道：「有方秘書長的面子在，能幫的我一定幫，但是清煤的情況你也清楚，雖說清煤是鎮屬企業，但經營自主權在企業自己手中，我也不好過分干涉。」聽沈方平的意思，他要的機械設備數量不小，康毅可不想引火燒身。
沈方平低聲說道：「康鎮長，我知道你有顧慮，你放心，兄弟不會虧待你的，你不知道吧？礦用車、道軌、支架、絞車，還有各種廢鋼材，這裡的賺頭大了去了，到時候咱兄弟二一添作五，對半劈。」沈方平掰著手指頭說得津津有味。
康毅心裡感到好笑，這傢伙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但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說：「國有企業的情況你應該知道一些，管理程序複雜、手續多，我先幫你問問情況好吧？」
「康鎮長，規矩再多也是人定的，沒有繞不過去的彎子。《岳飛傳》聽過吧？金兀朮的大陣夠嚴實吧，岳家軍照樣破了。」這就是沈方平的風格，也是他不懼江湖的原因，沒有文化，但有膽量，他的命運在眼下的社會得到了切合，從這點上說，他是這個時代的寵兒。
「不瞞康鎮長，我已經和你們國企的人打上交道了，只不過那些人沒你有實權，還有就是都過了氣兒，你想想看，小毛賊能做的事，你為什麼不能做？」沈方平繼續循循善誘。
「歪理，」康毅被他氣笑了，從沈方平的話裡，康毅聽出了一絲別樣的味道，這絲味道似乎與某些人有瓜葛，但他並沒有順著沈方平的話問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問道：「沈經理，你的礦一年出多少煤？」
「鐵鍬配洋鎬，也就兩三萬噸吧。」沈方平揪揪衣領說道。
「現在這個規模不行，安全和管理都有問題，上面已經有關停小煤窯的說法了，並且鎮上也準備對規模、產量不大的煤礦進行整合調配。」康毅話中有話的提醒道。
沈方平又興奮起來，「康鎮長啊，咱哥倆可真是對眼了。我倒騰這些廢舊機械設備幹啥？一來咱自己得擴產，二來還能倒賣，現在是看著嘩嘩的票子，就是從裡面掏不出東西來。」
沈方平的話倒是給康毅提了醒，他問道：「如果有合適你們的這類小型號的采煤設備，你樂意使用嗎？」
「那不是廢話嗎？還不搶瘋了。」沈方平大大咧咧地說。
康毅覺得沈方平的話有些不順耳，怔了一下。
沈方平嘿嘿一笑，拱手道：「康鎮長，我一時激動，口不擇言了，請你見諒啊。」
康毅笑著擺擺手，說道：「沒事，你的事情我記住了，回頭幫你問問，能不能辦得下來，問完後我給你打電話。」
沈方平掏出名片遞給康毅，笑道：「那就麻煩康鎮長了。」說完，他站起來，想要告辭離開。
康毅起身相送，走到門口，沈方平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對康毅說道：「康鎮長，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清源機械廠在德光市有個投資三百多萬元的項目，這個項目目前還在停擺狀態，聽說項目合夥人已經攜款潛逃了，給清源機械廠留下了一屁股爛帳，項目責任人倒是撈得滿肚子油水，不知道這個消息對你有用沒用？」
聽了沈方平意有所指的話，康毅很自然的就把項目責任人聯想到王久隆身上，他問道：「是個項目的負責人是王書記嗎？」
沈方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康鎮長，我先走一步，改天咱們再談。」說完，他大步流星朝樓下走去。
媽的，也是個老狐狸！康毅苦笑著走回到辦公室。
左思右想，康毅覺得沈方平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他有必要弄清楚清源機械廠在德光的投資項目到底存在著什麼貓膩？王久隆牽扯進去的到底有多深？一個電話打給陳星睿，康毅問道：「你知道機械廠在德光市有投資項目的事情嗎？」
陳星睿感覺到莫名其妙，說道：「沒聽說啊，機械廠的廠長是季成功兼任的，他從來沒跟我說過投資項目的事情。」
又是季成功，康毅聽到這個名字就壓不住火氣，這個季成功到底有多大膽子呀？四處插手，就沒他不敢參與的事情。歎了口氣，康毅說道：「查查清楚吧，這裡面有貓膩。」
陳星睿從康毅的話中聽出了一絲不尋常，他立刻說道：「我馬上把這個情況跟縣委工作組匯報。」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縣委工作組來到清源後竟然沒跟王久隆打招呼，這讓王久隆心頭浮起了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濃重的煙霧籠罩在辦公室，王久隆手中的香煙已經燃燒到了盡頭，他狠狠地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裡，皺著眉頭拿起電話，想了想，又放下了。
現在還不是給彭學禮打電話的時候，他知道，彭學禮連招呼都不跟他打，說明彭學禮已經不再信任他了，這讓他感到焦慮不安。心浮氣躁的王久隆攥起拳頭狠狠砸在辦公桌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
剛推門進來張志遠，被這一聲巨響驚得停住了腳步，詫異地望著王久隆，不敢靠近他的辦公桌半步。
王久隆揉著眉心問道：「志遠，有事？」
張志遠是過來通報情況的，他說道：「縣裡的工作組已經到了清煤，正在對清煤的賬目進行審核，書記，你看這事？」
王久隆瞇著眼睛哼哼道：「查吧，查吧，劉霞不是說過了嗎，該平的賬目，早就做平了，他們能查出啥？」
張志遠憂慮地說：「恐怕不會那麼簡單，清煤旗下的礦場現在看起來都在投資階段，賬面上看起來都是虧損的，但礦山的儲藏量和機械折舊等固定資產卻無法準確計算，也就是說，賬面是負數，固定資產卻是有的。但是賬面上對這些固定資產沒有統計，每個月的月報表上，這些資產也沒有上報，要查清楚這些固定資產所值的金額，不是難事，但是我們把這些固定資產已經全數抵押給銀行了，貸款卻沒有走賬，這就是最大的漏洞。」
王久隆一愣，旋即勃然大怒：「這麼大的漏洞怎麼從來沒聽劉霞說起過？她到底是幹嘛吃的？她究竟想幹什麼？」
張志遠憂心忡忡地說：「這些貸款是經您批准後，轉給了崔大軍的公司使用，劉霞也是按照您的吩咐在做事。」
聽完張志遠的話，王久隆癱軟在椅子上，此刻他才感覺到事情怕是要徹底壞菜了，如果被審計部門將這筆貸款查清楚，怕是他的位子即將不保。
看著王久隆頹廢的神色，張志遠一咬牙，建議道：「書記，必須要早下決心了，看眼下這事態，縣工作組肯定會不死不休，依我看，棄卒保車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王久隆眼睛裡放射出凌厲的光芒，說道：「你的意思是，讓劉霞把所有的罪責都承擔下來？」
張志遠默然點頭說：「只有這樣才能把損失降到最小，工作組是不敢對崔大軍怎麼樣的。況且，康毅那邊……」
王久隆閉著眼思索起來，半晌後，他揮揮手，說道：「你找劉霞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