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毅殺氣騰騰地把話說完,冷冷的掃了一圈,每一個遭遇到他透著森然寒意的目光的人都趕緊把頭低下,彷彿他眼神中帶著刀子,稍不留意就會被刀子刺穿。
王久隆哀歎一聲,知道大勢已去了,看下面的一干人等沒有絲毫反撲的氣勢,鐵青著臉說道:「這個議題,暫時擱置吧,等康鎮長把企業的真實情況調查清楚了,我們再研究也不遲。」
他把頭轉向康毅,說道:「我的意見,鎮上的問題還是由鎮上自己來處理比較合適,領導們都忙,不是什麼大事,就不要麻煩領導了。」
這是在妥協嗎?康毅不由想道。默然地點點頭,康毅說道:「那就等我調研完了再說吧。」
他沒有鬆口,但也有了活話,王久隆深沉地說:「也好,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嘛。」說完,他揮揮手,對大家說道:「沒有別的事情就散會吧。」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王久隆想趁康毅立足未穩之際打他個措手不及的計劃落空了。原本以為會議會開得很艱難的康毅卻前所未有的輕鬆,饒是如此,也還是驚出了他一身冷汗。
結合一整天來接觸到的清源幹部的情況看,康毅覺得,清源經濟雖然糟糕,可從上到下的幹部,能夠堅持黨性原則的也是少數。黨政班子裡面,大部分人的腳步跟王久隆保持一致,少數幾個人雖說有那麼點正氣,大多也攝於王久隆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劉興國倒是個意外的發現,今天在會上表現的大義凜然的,就是不知道這人能力如何?能力不錯的話,倒是可以一用。
陳星睿追了上來,手搭在康毅肩膀上,嬉笑著說:「哥們兒,聽說你從老楊那兒弄了箱好煙來?勻兄弟兩條吧,這段日子可憋死我了。」
康毅撇著嘴說:「老楊也是你能叫的?瞧你那點出息,才過了幾天苦日子,就把你憋成這樣了?」
陳星睿一瞪眼,說道:「別他媽站著說話不腰疼,讓你連續下兩周礦井你試試,你要是能忍住不喊一個『苦』字,哥們兒徹底服了你。」
康毅邊走邊說:「行了,該抱怨的也抱怨了,我給你拿煙去還不行?」
陳星睿歎息道:「我算是被你騙上了賊船嘍。」
康毅哈哈笑了起來。
回到辦公室,康毅從抽屜裡拿出四條煙,用報紙包好,遞給陳星睿,說:「你跟金輝一人兩條,可別全都私吞了。」
陳星睿翻著白眼接過來,說:「我是那樣的人麼。」
拉著陳星睿在沙發上坐下,遞給他一支煙,康毅問道:「情況很複雜吧?你最近的工作有沒有遇到阻礙?」
把煙點燃,猛吸兩口,陳星睿愁眉不展地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情況比你我之前想像的要嚴重的多,清源煤炭基本上癱瘓掉了,資金管理混亂,安全監督機制形同虛設,沒有有效的管理,人心散了。更加嚴重的是,對外銷售渠道被崔大軍牢牢把持著,從清煤運出去的原煤,都得經過他的手過一遍,否則根本就別想進入市場。」
輕輕敲打著沙發扶手,康毅的臉色非常難看,沉吟一番,他說道:「內部問題內部消化,這是沒有問題的,管理上的缺失可以通過有效的監控手段再次把人心聚齊。就是這個崔大軍,不大好對付啊。」
陳星睿憤憤不平地說:「康毅,你怎麼也變得瞻前顧後了?你不是害怕崔立文報復你才不敢對崔大軍動手吧?要我說,對付崔大軍這種人,他硬你就得比他更硬才行,你小子天大的背景,怕他個球?」
康毅苦笑道:「兄弟,我背景再大,如今也是有勁使不上啊,我跟家裡的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星睿撇著嘴說道:「那還不是你自己作的?」
康毅嘿嘿一笑,說:「倒也不至於怕了崔大軍,只是他沒露頭,我就找他的麻煩,容易落人口舌。」
陳星睿眼睛一亮,說道:「那還不容易,我給你支一招,只要動了王大牛,就不怕崔大軍不跳出來。」
康毅笑道:「我也聽說王大牛跟崔大軍關係不錯,王大牛的小煤礦就是在崔大軍的扶持下慢慢做大的,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況且現在國家控制嚴了,關停小煤窯是大勢所趨,據說省裡僅是今年,就取消了將近六十個礦產資源開採證。藉著這股東風,咱們也行動起來,一舉將清源鎮上的私營黑煤窯一網打盡,一來可以淨化空氣,二嘛,我就不信崔大軍這鐵王八會縮在殼裡永遠不露頭。」
陳星睿點頭道:「一舉兩得,不過也要雙管齊下。」
康毅不明所以的說:「有話直說。」
將煙蒂摁滅在煙灰缸裡,陳星睿說道:「打開銷售渠道只是一方面,嚴抓企業內部管理,提高清煤的年產量,拓寬項目渠道才是拯救企業於危難之中的根本。我們現在缺人啊,不僅公司裡缺人,底下一家機械製造廠也缺人,這個問題,你得想辦法給解決嘍。」
康毅鄙夷道:「你剛才在會上不是還說,清煤將近一千職工嗎?怎麼現在又缺人了?你這話,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陳星睿嚷嚷道:「我們缺的是管理人才!清源鎮家家戶戶都有礦工,那個我不缺。」
康毅恍然道:「原來如此,就不能想想別的辦法?」
「有什麼辦法可想,除非挖人。」
「這也是一個辦法啊,省礦業集團的人咱挖不動,市煤業局你總有幾個關係不錯的吧,挖過來就是了。」
陳星睿呼地站了起來,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望著康毅,說道:「你沒發燒吧?煤業局的人豈是說挖就挖的?人家放不放暫且不說,人來了,就清煤這情況,拿什麼給人家發工資?」
康毅笑道:「說來說去,又回到原點了,打開銷售渠道才能財源滾滾,」他也站了起來,踱了兩圈步子後下定了決心:「看來,王大牛、崔大軍不除,清煤想實現復興是不可能了,幹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抓緊找人收集王大牛私開煤窯的證據,只要證據充足了,我立刻去縣裡請求支援,打掉這顆毒瘤。另外,我給楊書記打個電話,問問他能不能支援我幾個人,他不能又想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吧?」
陳星睿笑了起來,說道:「這就對了嘛,上層資源該用的就得利用起來,你不用,楊書記也不誇你好,反倒還會說你剛愎自用,何必呢?」
「咦,是這麼個理兒啊,我咋沒想到呢?」康毅笑著說:「聰明人,我問你個問題,劉興國這人你瞭解多少?可用不可用?」
「實話實說,瞭解不多,只知道獨眼龍不大對付,平時開會,劉興國基本上就是個擺設,沉默寡言的,不怎麼說話的,」陳星睿說道:「不過偶爾聽別人說起他來,對他的評價挺高的,是個在工作上挺務實的人。」
康毅點頭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改日找個機會我請他喝頓酒,咱倆想在清源鎮幹出點名堂來,少不得地方幹部的支持。」
陳星睿爽快地說:「行,安排好了你通知我一聲。」
康毅說道:「明天上午吧,我去清煤看看,你不為難的話,我想下一天礦井。」
陳星睿笑道:「這有什麼為難的?對你這種紈褲子弟來說,體驗一下勞苦大眾的生活,有利於你世界觀人生觀的改造。」
康毅飛起一腳,笑罵道:「去你的!」
陳星睿嘿嘿笑著跑開了。
康毅笑著喊停了他,丟過去一沓文件,說道:「回來,先把這個看看,我了一個計劃書,有什麼不妥的你直接修改。」
陳星睿嘿嘿一笑,揚了揚文件,又拿起桌子上的煙,說道:「好勒,包在我身上。」
…………
砰地一聲巨響!王久隆鐵青著臉將一個杯子摔在了地上。其實,這已經是第二個了,心頭的火氣蹭蹭的往腦門兒上竄,再不摔兩個杯子出出氣,王久隆感覺到腦子都要爆炸了。
想起康毅壞笑的臉,王久隆就恨得牙根都癢癢,他已經記不起來有多久沒嘗過失敗的滋味了,今天卻是一敗再敗,讓康毅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哥,這樣不下不行啊,」王大牛添油加醋地說:「康毅那小子來者不善啊,任由他折騰下去,很多見不得光的東西早晚要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我還用你提醒我?」王久隆橫了王大牛一眼,說道:「我早就提醒過你,要低調,低調!你是怎麼做的?打著我的旗號四處招搖生事,這下好了,讓人盯上了吧?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嘛去了?」
「我那還不都是為了你嗎?」王大牛囁喏道,抬頭見王久隆目光不善,他連忙住了嘴。
王久隆冷哼一聲,不滿地說:「少跟我找借口,說說吧,跟江店村老江寡婦是怎麼回事?」
王大牛嘿嘿笑著走過來,給王久隆點了支煙,說道:「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也就那麼點愛好了,還能咋回事啊,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唄。」
王久隆又好氣又好笑,掄起拳頭沖王大牛的胸口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