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國倒是對康毅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敢一上來就跟王久隆硬碰硬的幹部越來越少了。
發生在王久隆辦公室的衝突,劉興國聽說了,他在清源鎮政府大院裡也有耳目,況且,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xing、生活基本靠手的年代,小道消息傳播的速度也基本上超過了無線電波。
王久隆在清源鎮大權獨攬、稱王稱霸,下面的幹部沒人敢履其鋒芒,但是,並不代表所有人對信服他,總有那麼幾個人對他的蠻橫霸道心存不滿,劉興國就是其中之一。
劉興國想和王久隆掰掰腕子的心思早就存在,奈何勢單力孤實在是難以與他抗衡。王久隆也早已看破了劉興國的心思,對他處處提防、時時打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鎮黨政班子中,劉興國就是個被邊緣化的人物,五個黨委副書記中,無論是按資歷還是按成績,他都是最突出的,按理說排名應該靠前。而事實上卻是相反的,倒數第二的排名,還是王久隆照顧他老同志的情緒,才沒好意思讓他墊底。
還有一點,看看劉興國的分管工作就知道他在班子中的地位是何等的低下了。一個黨委副書記,竟然被安排去分管計劃生育和三收五征,要知道基層工作最難開展的就是計劃生育和各種稅費提留的收取。
在鄉鎮上,一般情況負責這兩項工作的,要麼是蠻橫不講理的婦女幹部,要麼是老好人軟面皮年長型幹部。
像劉興國這種年富力強的幹部,除非手腕強硬,群眾基礎好,否則很少會被安排分管這兩項工作。
劉興國雖然被王久隆打壓排擠,但他卻毫不畏懼王久隆。他堅定的認為,王久隆囂張跋扈獨攬清源鎮大權的日子不多了,上面不是看不到清源鎮的真實情況,是沒騰出手來收拾王久隆。等上面的領導騰出手來,王久隆就是秋後的螞蚱,沒幾天蹦躂頭了。
果不其然,陳星睿的突然空降就像往清源鎮這鍋熱油裡滴入了一滴水,本就沸騰的熱鍋猛地炸開了,王久隆在彭學禮的授意下,無奈的交出了把持三年的清源煤炭的印把子,讓同樣隱忍了三年的劉興國暢快的直想大笑三聲。
隨後,康毅空投而來,徹底將清源大戲的帷幕拉開。對劉興國來說,康毅的到來就是機會,他彷彿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在向他招手,他彷彿看到了期盼已久的位子向他發出金燦燦的光輝……
面對劉興國超乎尋常的熱情,康毅顯得有些茫然無措,仔細觀察劉興國的雙眼,一絲不加掩飾的光華噴射出來,這絲光華意味著什麼,康毅暫時不得而知,但他敏銳地捕捉到了劉興國目光中流露出來的熱切,那種熱切,給康毅的感覺是那麼的熟悉。
「何永良,人大主席,康鎮長,歡迎。」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欠著身跟康毅握手。
康毅趕忙站起來,雙手握住何永良的手,說道:「何主席,請多指教。」
何永良對康毅的態度感到滿意,笑著說:「下午召開人大代表會議,事關你腦門上那個『代』字能不能順利取消的問題,康鎮長,中午要多敬我老頭子兩杯啊。」
康毅哈哈大笑著說:「沒問題,有您老坐鎮,我沒啥好擔心的。」
下面的幹部依次介紹著自己,政協主任、各黨委副書記、副鎮長、組織委員、宣傳委員、婦聯主任、武裝部長,正應了一句話: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一套程序下來,就接近十一點鐘了。
王久隆宣佈散會,中午給康毅接風。康毅沒有拒絕,在他看來,這是題中應有之義,想要看清楚黨政班子的現狀,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大家在酒桌上的表現是最直接最客觀的。
走出會議室,張志遠追上了康毅,他說道:「康鎮長,你的辦公室在四樓,我帶你過去吧。」
康毅微笑著點點頭,說道:「辛苦張主任了。」
張志遠邊走邊說道:「沒事,沒事,康鎮長太客氣了。」
康毅的辦公室和王久隆隔著兩間,佈置的挺有格調,書桌、書櫥雖有些陳舊,用料看起來就很講究。一套沙發將整間辦公室分割成兩個區域,象牙白的瓷磚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康鎮長,這間辦公室你還滿意吧?」張志遠問道。
「辦公室嘛,無非就是個辦公的地方,挺好的。」康毅對這個倒是沒多少講究,論豪華程度,張海潮的辦公室比這間強太多了,無非也就是個辦公的地方,在他看來,你當官的不干人事,辦公室裝修的再豪華,老百姓也不會買你的帳。
張志遠點著頭,說道:「康鎮長,另外還有幾件事情需要向你請示。」
康毅走到辦公桌後面,拉開皮椅坐下了,指著對面的椅子說:「張主任別站著說話啊,你不累我看著都累,來,抽根煙慢慢說。」
張志遠也不客氣,坐下後接過康毅遞過來的煙,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讚道:「好煙啊,康鎮長,這煙不便宜吧?」
康毅笑著敷衍道:「家裡一個長輩給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錢。」
張志遠那點小心思在康毅這裡根本上不了檯面,康毅心說,就你還想試探我,你那道行淺了點兒,甭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的人。
這黃鶴樓自然不是家里長輩給的,是康毅從楊雪峰座駕的後備箱裡順來的,並且一順就是一整箱,氣得劉群直瞪眼,嚷嚷著:「哥都沒好意思拆箱抽,這可是書記一個月的份額,你小子忒狠了點兒吧?」康毅才不管那一套呢,搬起來就走,弄得劉群無可奈何直跺腳。
被康毅看破了心思的張志遠訕笑一聲,掏出筆記本攤在腿上,伸出食指蘸上唾沫,一頁頁地將筆記本翻開,繼續說道:「康鎮長,黨委政府加一塊一共五輛車,一輛奧迪王書記坐著,還有一輛桑塔納王書記為了照顧老同志,分配給了人大何主席和政協邱主任坐,剩下三輛車,各位領導誰有事情誰申請,黨政辦負責統一調配。按理說您作為鎮長,應該有一輛專車,可是你也看到了,鎮上就這麼個情況,再買一輛車,財政支出就困難了。」
康毅輕輕一笑,這也是下馬威嗎?有沒有專車,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態度,到了後他觀察了一下,大院裡光是桑塔納就停了六輛,車牌是政府號段,難不成這些車是其他鄉鎮或單位臨時停在院子裡的?
當然,這些話康毅不會明著說,但他得敲打敲打張志遠,康毅說道:「王書記想得周到,老同志嘛,是應該重點照顧,工作了一輩子,該有的待遇是不能少的。我年輕,初來乍到的肯定不能跟老同志爭東搶西,讓老同志說我目中無人今後的工作就難以開展了,張主任,你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康毅夾槍帶棒的話說的張志遠老臉通紅,這話分明就是說給他聽的,什麼叫目中無人?誰目中無人?你黨政辦主任,一輛車都做不了主?你糊弄鬼呢?
咳嗽了兩聲,張志遠剛想說話,一個聲音突兀的傳了進來:「老張你也別為難,不就是一輛車麼,多大個事啊,康鎮長的車,我們公安局負責解決了。」
一身戎裝的高個子男人闖了進來,看見康毅就咧開嘴笑,兩個大步就跨到了康毅辦公桌前,挺拔的身姿往那裡一戳,伸出手說:「康鎮長,劉海東向你報到來了。」
康毅站起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上了,看著滑稽的劉海東,握住他的手,笑道:「劉局,可折煞我了,沒有下樓迎接你,贖罪贖罪。」
劉海東的手上全是老繭,使勁握著康毅的手上下搖晃,捏得康毅眼淚都快下來了,他感覺到再不縮回手,骨頭有斷裂的危險。
「哈哈,康鎮長一看就是個實在人,迎接不迎接的暫且不說,那都是虛禮,我問一句,上任可順利?」劉海東爽朗一笑,問道。
一看劉海東這做派就是軍人出身,康毅對軍人有著天然的親切感,不著痕跡的抽回手,把劉海東請到沙發上坐下,他說道:「挺順利的,多謝劉局關心了。」
劉海東大手一揮,豪氣地說道:「哪個王八羔子敢為難你,你直接跟我說,武陽地界上,橫著走咱不敢說,晃晃膀子沒人敢說別的。」
康毅苦笑一聲,這位還真不謙虛。稍微一想,康毅明白了,劉海東看似傻大黑粗暴脾氣一個,實則心細如髮,這番話明顯是說給張志遠聽的,也不準確,他是借張志遠的嘴轉述給王久隆,沒見張志遠站在旁邊尷尬的樣子麼。
官場上,果然沒有一個人是缺心眼的。
劉海東進來後,張志遠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站起來後,發現康毅沒有讓他坐下的意思,就覺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了想,他說道:「康鎮長,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還有一件事情,鎮上給你安排了住房,就在鎮政府後面,兩間平房一個院,你下午是不是過去看一眼?」
康毅也覺得張志遠在這裡礙眼,便說道:「我知道了,等會你安排人把鑰匙送過來,我過去看看。」
張志遠忙說道:「行,我這就去辦。康鎮長,劉局,你們聊著。」說完,張志遠逃也似的離開了。
望著張志遠的背影,劉海東冷哼兩聲,說:「這個狗腿子!老弟,張志遠那老王八蛋沒為難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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