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聽完康毅這段笑話以後，笑的直不起腰來，劉群誇張地拍著桌子，眼淚都下來了。旁邊的女服務員俏臉一紅，也捂著嘴笑了起來。
楊雪峰笑道：「康毅，沒想到你的古文底子也不錯啊，這古代的段子好像是《世語新說》裡的，我記得你在美國學的是礦產學吧？沒有漢語言文學功底呀，你別跟我說你看書很細緻啊。」
康毅優哉游哉的點了支煙，一臉欠揍的樣子洋洋自得道：「嗨，多虧了我外公啊，外公他老人家教導我，讀史可以明鑒，所以說我小時候就被他逼著看了不少史書，說起來現在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倒是有些黃段子，還記得比較清楚。」
大家又是哈哈笑了起來。
方旭東正想借此良機提杯酒，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發出砰地一聲巨響。接著，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進來：「老方，你不地道啊，眼裡還有沒有領導了？在這兒吃飯也不說一聲。」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一臉獰笑走了進來。
方旭東頓時尷尬了起來，往後看了一眼，來人是市委秘書長李洪亮，他瞥了眼楊雪峰，見楊雪峰坐在那裡無動於衷，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方旭東站起來，迎了上去。
康毅對李洪亮倒不陌生，這位市委大管家以為人處世圓滑細膩而著稱溢揚官場，可他這會兒心裡卻打起了鼓，這麼一個世故通達的人今兒這是怎麼了？他來之前沒打聽清楚新任市委書記在這間包房裡用餐嗎？這不像是他的作風啊。
康毅也禁不住向楊雪峰投去關注的目光，他發現楊雪峰依然風淡雲輕的穩坐釣魚台，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來看著即將上演的好戲。
「是李秘書長啊，快請進，我和……」方旭東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洪亮生生打斷了：「老方，這就是你不對了，來桃園賓館吃飯，你提前說一聲啊，別看你之前在市政府辦公，這桃園賓館恐怕也沒機會光顧幾次吧？啊？哈哈……我跟你說，這桃園賓館上上下下，沒有我不認識的，老哥給你打聲招呼，完全可以免你的單嘛……」
李洪亮滿臉通紅，顯然是喝多了，邊說邊往屋裡走，正豪情滿懷的揮斥方遒時，無意間抬頭看見楊雪峰正笑呵呵的望著他，到了嘴邊的話戛然而止，蟲子見了雞般縮在那裡一動不動了，臉上的表情僵硬的猶如被風吹乾的破抹布，想起剛才說的那些大言不慚的話，此刻的李洪亮恨不得找個地縫直接鑽進去得了。
「楊、楊書記……我、我、我不知道您也在。」李洪亮愣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說道。
大腦短時間的短路後，李洪亮很快回過神來，心說糟糕！這下好，一下踢到鐵板上了！
新書記楊雪峰上任一整天了，都沒找他談過話，這讓李洪亮心裡惶恐不安起來，作為市委秘書長，職責決定了他的工作要圍繞著市委書記展開，他也一直在等待著楊雪峰的召見，但是事與願違，整整一天，除了上午開會時跟楊雪峰有過兩句簡單交流意外，楊雪峰似乎忘了市委大院裡還有他這麼個幹部存在。
心情不佳的李洪亮挨到下班才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市委，回家的途中接到市政府秘書長陶建斌打來的電話，說要喝一杯，想想回家也無所事事，就乾脆的答應下來。
陶建斌在桃園訂好了包廂，李洪亮來了後兩人直接喝了起來，沒喝幾杯，陶建斌就發現李洪亮心情不好，問他怎麼了？李洪亮就跟他嘮叨起來。陶建斌這幾天也是一肚子不痛快，惦記了很久的武陽縣委書記一職，經過崔立文的一番操作，他認為手拿把攥沒跑了，可沒想到到嘴的鴨子竟然飛了，心中不快，卻也不能表現出來，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猶豫再三，決定跟老同學李洪亮喝杯酒好好聊聊，解一解心中的苦悶。如今聽到李洪亮面臨的難處，陶建斌心裡也泛起了酸。兩個人總結來總結去，一致認為是楊雪峰的空降導致了兩人如今的難處，他陶建斌還好說，快下去的人了，即便縣委書記沒謀求成功，縣長也是個實權位置。
陶建斌跟李洪亮說，你老李就不行了，楊雪峰來了後，明顯不信任你，把方旭東這個邊緣人物從市政府調到市委，就是明證。一朝天子一朝臣，老李你得加小心了，說不定哪天，楊雪峰一高興，就讓方旭東就頂了你的差。
他這番話一出口，李洪亮更鬱悶了，端起杯子一口喝乾，越想心裡越不是個滋味，心裡越不是滋味酒就越喝越多，平時酒量不錯的他，沒喝幾杯竟然醉了。
正在這時，李洪亮聽服務員說方秘書長正在牡丹廳吃飯，酒過量的李洪亮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就想著落落方旭東的面子，也讓他明白明白誰才是市委機關的老大。於是，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呵呵，是老李啊，快坐快坐，」楊雪峰笑容滿面地說道：「服務員，麻煩你再添把椅子。」
李洪亮窘迫的滿臉通紅，尷尬地走到餐桌前，說：「楊書記，我不知道您在這裡用餐，本來打算過來跟老方打個招呼的，讓您看笑話了，您看這事鬧的……那啥，我自罰三杯，就不打擾領導吃飯了，您慢用，慢用。」說完，李洪亮端起酒杯連著透了三杯，亮亮杯底，說了兩句客氣話後，逃也似的離開了。
「這個老李……」楊雪峰搖搖頭，下半句沒再說。
方旭東也是尷尬萬分，他走過來，對楊雪峰說：「楊書記，李秘書長看來是對我有意見了，也難怪，您上任後一直沒找他談工作，他心裡肯定有想法。」
方旭東善意的提醒讓楊雪峰心裡微微有了點數，他笑道：「我考慮不周了，旭東記一下，明天上班後，我先跟老李聊一聊，然後在下區縣。」
「楊書記，不如這次下去，讓李秘書長陪同吧。」方旭東建議道。
「也好。」楊雪峰同意了方旭東的建議。
康毅心說，李洪亮當真這麼沒腦子嗎？他在沒打聽清楚的情況下就敢貿然闖進來？作為一名成熟的副廳級官員，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應該三思而後行，誰敢說他過來之前不清楚楊雪峰在這裡吃飯？誰知道他來這邊不是為了向楊雪峰示威？
看看楊雪峰，康毅認為他心裡是有數的，本想提醒一句，又覺得這時候他任何話都不合適，乾脆低著頭喝起茶來。
好好的一頓飯因為李洪亮的攪局變得索然無味起來，匆匆喝了兩杯酒，便散了場。
次日一早，艷陽高照。
康毅從美夢中醒來，意識到今天要去武陽報到，飛快地穿好衣服洗刷完畢出了門。趙金輝已經來接他了，還是那輛破桑塔納，停在樓下的花池邊。
從後視鏡中看到康毅走過來，趙金輝下了車，笑道：「領導，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
康毅緊緊握住趙金輝的手，像兩個接頭的地、下、黨，他嚴肅地說：「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難捱的，但是勝利的曙光已經離我們不遠了。」
趙金輝頗為配合使勁搖晃著康毅的手說：「好好保重，革命就要成功了。領導，請上車。」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車子疾馳而出，向著武陽方向前進。
坐在車上，康毅想了想，還是給楊雪峰打了個電話。電話中他向楊雪峰辭行，楊雪峰這次直言不諱地告訴他：「下去後沒必要裝孫子，下面那些老油條，一個個精明的跟鬼似的，你不強勢一點，準會給他們欺負死。」
楊雪峰真能沉得住氣，直到康毅上任前一刻才交了底，這讓康毅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楊雪峰要是提前跟康毅說，以康毅的性子，怕是早就不管不顧的讓趙金輝和陳星睿行動上了，真出了事，還不得楊雪峰出面收拾爛攤子？
康毅心裡有了底，一路上心情舒暢極了，不知不覺進入了武陽地頭，過了界碑不到五公里，道路開始顛簸起來。康毅降下車窗往外一看，發現每過幾公里就有新瀝青修補的痕跡，車輪下的路肩上，一條長約十米的裂縫觸目驚心。
「金輝，武陽的公路一直都這樣嗎？」康毅問道。
「可不是咋的，年年修年年修不好，縣公路局整個就是一大工程隊，武陽的老百姓都說，縣裡那幫大老爺，有點錢全填到公路上去了，也是，不修路，哪來的回扣吃啊。」趙金輝說道。
康毅皺著眉頭沒有說話。車子繼續上路，路上繼續顛簸，就這麼顛簸了一路來到縣委大院。
縣委辦公樓是八十年代初的產物，外表看起來很陳舊，內裡卻裝修的富麗堂皇。縣委組織部在三樓，按照楊雪峰的指示，康毅直接找到了縣委組織部長樊一博報到。
樊一博年約三十六七歲，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坐在辦公桌後面，流露出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見康毅敲門進來，樊一博笑著從辦公桌後繞了出來，笑著問道：「是康毅嗎？」
康毅笑著疾走兩步，跟樊一博握手：「樊部長你好，我是康毅。」
樊一博打量著康毅，說道：「怪不得楊書記說要給我們送個年輕幹部下來，今天一見你，果然年輕啊，快，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