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溢揚送楊雪峰上任的省委組織部長高長林參加完接待午宴後就趕回了省城,臨行前,他專程把崔立文請到市委小會議室談了話,具體談得什麼無人知曉。卻有人發現,崔市長從小會議室走出來時,臉色很難看。
跟楊雪峰交接完工作的前任市委書記王萬忠也跟隨高長林去省建委赴任了,上車前,他紅光滿面的跟前來送行的幹部們挨個握手寒暄,上車後還不住的回首張望,跟大家揮手告別,像是對這座他執政了三年的城市充滿難以割捨的感情似的。
望著遠去的考斯特,想起王萬忠那張肉乎乎的臉,楊雪峰無言的笑了起來。趁交接工作的間隙,王萬忠跟楊雪峰聊了兩句,王萬忠首先情真意切的向他表示了感謝,楊雪峰自然清楚王萬忠對他的感謝是什麼意思,他笑著敷衍了過去。
若不是因為形勢所迫,他倒是希望省裡能重拳出擊,把溢揚的蓋子揭開,但希望只是希望,省委領導有通盤考慮。楊雪峰想起了來之前省委書記吳啟智語重心長跟他說的話:「雪峰,省委決定把你派到溢揚工作,對你是寄予厚望的,溢揚這個地方,優勢明顯,劣勢也明顯,幹得好,一路坦途,幹不好,命懸一線。你下去後任重道遠啊。」
六十三歲的老書記把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了,楊雪峰再不明白就真成官場大白給了,所以,在面對王萬忠的感謝時,他只能敷衍。
王萬忠卻不明所以,他認為楊雪峰的敷衍只是故作矜持,是一種久居高位自然流露的端架子功夫。見楊雪峰似乎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他話鋒一轉,說起了溢揚市的基本情況。
溢揚的情況,最近一段時間楊雪峰沒少瞭解,當然,王萬忠卸任前大肆調整幹部,楊雪峰也是一清二楚的,但他不會當著王萬忠的面點破,楊雪峰也是個官場老手了,是做過縣委書記的人,肯定對官場上這些手法門兒清,有一句沒一句的跟王萬忠對付著,總之不會讓他看出自己對他有什麼怠慢就行。
「書記,車走遠了,咱們也回吧。」劉群走過來,見楊雪峰在發愣,提醒了一句。
「噢,」楊雪峰猛地醒悟過來,沖劉群笑了笑,說道:「走,去參觀參觀我的新辦公室,對了,劉群啊,你通知方秘書長過來一趟,有幾件事情要急辦。」
「好的書記,我馬上去安排。」劉群在楊雪峰身邊工作三年了,他對這位身居要職的領導的脾氣秉性已經比較瞭解,甚至可以從他的喜怒哀樂中,解讀出更為深層次的東西。
回到辦公室,桌上的一台永動儀在不停地晃動,楊雪峰伸手控制住來回擺動的球體,敲門聲傳來,楊雪峰鬆開手,永動儀又恢復了運動。
「請進。」他在真皮轉椅上坐下了。
「楊書記,新辦公室的佈置還滿意吧?」已經調市委任副秘書長的方旭東滿臉笑容的推門進來,邊走邊說道。
「旭東來了,坐,」楊雪峰指了指對面的皮椅,說道:「不錯不錯,花了不少心思吧?讓你費心了。」
楊雪峰的辦公室在市委辦公樓的四樓,他並沒有使用王萬忠用過的辦公室,而是另選了一間。這間辦公室足有五十平米,窗明几淨,兩米多長的辦公桌並不是純實木班台,而是實木與金屬材料混搭的,更顯得朝氣蓬勃。
辦公桌後面是一排書櫥,書櫥裡面擺放著馬恩列斯毛大部頭和各類經濟學巨著,對面並排放著兩把皮椅,那是專門給來這裡匯報工作的下屬預備的。一圈沙發在辦公室中央格外顯眼,被沙發圍繞在中央的茶几上,放置著金薄胎功夫茶具,兩盆綠色植物點綴其間,格外惹眼。
「都是應該做的,您滿意就好。」方旭東笑著說道。
楊雪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拿起煙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又把煙盒推到了方旭東面前。
掏出火機,方旭東給楊雪峰點燃,也不見外,抽出一支自己也點上,心裡琢磨著楊雪峰喊他來所為何事。
楊雪峰沒讓方旭東等待太久,他說道:「有三件事情要馬上辦一辦。」
方旭東掏出筆記本攤在腿上,準備記錄。
楊雪峰暗自點頭,對方旭東的精細非常滿意,他繼續說:「第一、從明天開始,我要到全市三區一市七縣走一走,進行一下工作調研,從哪裡開始到哪裡結束,隨行人員有哪些,你來安排。」
方旭東有些愕然,這位領導的工作方法跟其他領導不一樣啊,按理說,剛上任第一天,不應該先召開常委會嗎?怎麼他反而先下去視察?
作為市委副秘書長,方旭東覺得他應該給楊雪峰提個醒,便說道:「楊書記,您看,是不是先開個常委會跟大家熟悉熟悉,然後再安排下區縣的事情?」
楊雪峰揮揮手,說道:「沒那個必要,今天已經跟各位常委見過面了,以後在工作中也常打交道,慢慢熟悉就行了,下去調研這事刻不容緩,我初來乍到的,對溢揚的情況不瞭解,摸不透情況,今後的工作也不好開展。」
方旭東點頭道:「我明白了,一會我去起草個方案,報給您審閱。」
楊雪峰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第二、下午讓煤業局局長沈建國來我辦公室一趟,我找他瞭解點情況。」
方旭東筆下不停,頭也不抬的刷刷記錄著,嘴上說:「好,馬上給他打電話。」
楊雪峰笑道:「康毅這小子幹嘛呢?我上任了,他不應該馬上過來面聖嗎?跟我玩兒什麼躲貓貓呢?」
方旭東也笑了起來,抬頭說道:「這傢伙明天要去清源赴任了,昨晚給我打電話說今天要在家收拾收拾。不過今天上午我看到他了,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了輛破桑塔納,這小子和趙金輝溜到市界大橋邊,偷看您上任來著。您是沒注意啊,康毅打扮的跟個特務似的。」
楊雪峰哈哈大笑著說道:「第三件事情,讓他馬上滾過來見我,這小兔崽子,跟我玩兒神秘,找辦呢?」
方旭東正想站起來,就聽見外面傳來猖狂的笑聲:「哇哈哈哈,劉群兒,咱們又見面啦。」
劉群笑道:「大哥,好好喊不行嗎?幹嘛帶上兒化音啊?省的讓人不知道你家是京城的。」
方旭東笑著對楊雪峰說:「書記,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傢伙真不經念叨啊。」
說話間,劉群帶著嬉皮笑臉的康毅走了進來,一進門,康毅就衝著楊雪峰拱手作揖說:「恭喜楊書記履新,書記,坐在那個位子上,屁股到底啥滋味哦?」
楊雪峰劃拉著大背頭站了起來,走到康毅面前錘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過去試試不就知道啥滋味了嗎?」
康毅一縮脖子,說道:「我可不敢,怕燒壞了腚。」
幾個人都被康毅逗笑了。
在沙發上落座,劉群給三人沏上茶,恭敬地站在旁邊,他心想,這就是楊書記在溢揚的初步班底了,雖說班底遠遠談不上強大,但身在圈子裡的人個個都有強硬的背景和不可小覷的工作能力,楊書記能不能順利打開局面,就靠這兩位的支持了。
望著呲著牙一臉笑容的康毅,楊雪峰微微搖頭笑著說:「康毅,明天要去上任了,準備好沒有?」
見楊雪峰說到了正題,康毅收斂起笑容,正色道:「也算了準備好了吧,怎麼都得下去,至於下去後的工作,見招拆招吧。」
楊雪峰說道:「什麼叫也算準備好了?你這個態度要不得啊,準備好了就是準備好了,沒準備好就是沒準備好,含糊其辭的算怎麼回事?」
康毅見楊雪峰有些急了,便笑道:「楊書記,你先消消火,我總不能跟你說,我早就準備妥當了,那不顯得咱小康太不謙虛了嗎,總之一句話,你放心就是了,下去後我見廟燒香、見佛磕頭,保證不給你丟人現眼。」
「這還像句人話,說說吧,你下去後,準備從哪裡入手展開工作?」楊雪峰瞪了康毅一眼,隨即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