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潮的死給康毅帶來極大的心靈震撼,幾乎是一瞬間,康毅就明白了,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得duli面對溢揚官場上的是是非非。
他突然間發現,失去了張海潮的庇佑,他狗屁不是,別說市委書記,溢揚官場裡隨便揪出一個小人物,都能夠毫不費力的把他這個豪門棄子踩在腳下肆意羞辱一番。
巨大的變故,逼迫著他重新開始思考人生,倘若自己繼續這樣渾渾噩噩的體驗生活,到頭來只能被生**驗了自己。只有振奮精神好好工作,才能讓大家重新認識自己,接受自己。
有了這層認識,康毅看待張海潮的死,就多了個心眼。他和羅倩站在門口,裡面看不真切,見王萬忠幾人也不正眼瞧他,似乎刻意無視他的存在,便側著身子貓著腰溜進了臥室。
觀察著屋子的擺設,似乎和平常沒什麼變化,只是張海潮的屍體停放在床上,讓他覺得心寒。目光順著張海潮的屍體看過去,康毅嚇了一跳,五沓嶄新的鈔票整整齊齊碼放在床頭櫃上,吸引著人們的眼球。
康毅震驚地站在床前,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因為收受賄巨額賂激動致死,這對溢揚市來說,該是何等驚世駭俗聳人聽聞的政治事件啊!
難怪王萬忠一臉陰沉的追問,在此之前有誰出入過九號樓。
「康毅,你進去幹什麼?」王萬忠此刻才注意到康毅進了臥室,聲音徒然尖銳起來,板著臉質問他。
康毅能感覺出王萬忠對他強烈的不信任,隨著王萬忠這聲呵斥,眾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讓康毅的臉頰剎那間浮起兩片紅雲。抬頭望一眼王萬忠,見他眉頭緊蹙,又要發作,康毅只能退出房間。
但在退出來之前,康毅掃了眼床頭櫃,他注意到鈔票旁邊放著一副手套,康毅十分確定,張海潮沒有戴手套的習慣,他心神一動,難道這五萬塊錢,是在張海潮死亡之後被人送進來的?
康毅跟隨張海潮到溢揚大半年時間,對張海潮是非常瞭解的,張海潮是個務實的人,對待工作,講究一個細緻嚴謹,對下屬要求嚴格,他絕對不允許下屬打著他的旗號朝下面伸手,更遑論他自己了。
工作之餘,張海潮很少跟下屬部委局辦的負責人聯絡感情,也沒聽說過他跟溢揚體制內哪位領導私交甚篤,除非必要的公務接待,他從不出席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以任何名目舉辦的宴請。這麼一個自律到近似於苛刻的人,怎麼會收受別人這麼一大筆賄賂呢?康毅琢磨不透了,他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釋是,有人刻意栽贓。
康毅邊走邊琢磨,不覺間已來到王萬忠身前。
「你既然在市鋼廠裡受了傷,就好好養傷休息,張市長的身後事你就不要參與了,市裡會派專人負責。」王萬忠看都不看康毅一眼,直接吩咐道。
作為省管幹部,張海潮因病猝死,死因又有些蹊蹺,身後事的處理自然不會簡單,不僅市裡要抽出專人來負責處理,怕是省裡也會派人過來。
身為張海潮的秘書,按理說康毅絕對有資格參與進來,但王萬忠對康毅之前在省裡以及溢揚的作風有所耳聞,對他很不信任,當即拍板將他踢了出去。
市委書記明白無誤的質疑讓康毅非常氣憤,但他也清楚,以前的所作所為確實沒有讓人信任的理由,一聲不吭的,康毅走了出去。
剛出了門,眼角窺見羅倩瞥過來的幸災樂禍的眼神,康毅心中暗自腹誹:這狗娘們兒!下樓時,有意放緩了步伐。
別看康毅玩世不恭、風流成性,論耍心眼,康毅敢稱第二,這溢揚城就沒人敢稱第一。
張海潮起居室裡,各位領導彼此間的交流聲不大,也足以讓靠在樓梯把手上抽煙的康毅聽得一清二楚。
不大會兒,他就聽見羅倩的聲音傳了出來:「張市長的為人,大家心裡都清楚,這麼大一筆錢,怎麼可能是張市長受賄得來的。再說了,即便是他收受了賄賂,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把錢擺到桌面上吧?除非他缺心眼。沒有證據的事情,最好不要妄加揣測,說不定是有人刻意在張市長死後把錢送進屋裡來的。」
「羅秘書長,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往張市長身上潑髒水嘍?我已經解釋過了,事發後,除了那個女工作人員,我是第一個進張市長房間的人,你這樣說,是懷疑我栽贓陷害張市長嗎?」廖傑的解釋讓羅倩啞口無言,沒有證據,確實不好亂說。
「王書記,我剛才對賓館的工作人員進行問詢的時候注意到一個細節,負責九號樓衛生的宋大媽回答我問題時眼神遊移不定,說話磕磕巴巴,我琢磨著,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要不,我把她喊過來你當面問問?」
陶建斌提出的建議被王萬忠採納了,他說道:「也好,你去把她喊過來。」
聽到這裡,康毅心裡一驚,張海潮的死,果然不簡單。陶建斌漸行漸近,康毅忙閃身躲進了樓道間。
陰暗逼仄的房間裡,康毅半蹲著燃起一支煙,一明一暗間,廖傑的話讓康毅疑竇乍起。
誘發張海潮猝死的原因是突發性心肌梗塞,經過醫生的證實,這一點毫無疑問了;那麼,張海潮的突然死亡,是不是因為見錢眼開,激動之下犯了病,則無法斷定。
如果是後者的話,對張海潮的死,市裡是不需要承擔責任的,對省裡也好交代;廖傑是第一個進入張海潮房間的人,按照他的說法,在工作人員打開房門之前,沒有人進入過張海潮的房間,他急著將自己摘出去也情有可原。
但陶建斌接下來的話就引人遐思了,為什麼一開始他沒有把詢問宋大媽的事情講出來,偏偏在廖傑拚命往外摘自己的時候他選擇了說出真相呢?他說這番話的意圖太明顯了,就是要直接否定掉張海潮單純是因為突發性心臟病而死亡的可能。
那麼,宋大媽在這件事情上,又扮演著什麼角色呢?
將煙蒂仍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腳,康毅掏出手機,藉著屏幕上幽蘭的光看了看,已經十點多了,不出意外的話,張海潮的家屬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吧?
使勁搓了兩把頭髮,這事還真是棘手。康毅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把屎盆子往張海潮腦門上扣,這不僅是對張海潮人格的侮辱,更是對蘇家**裸的挑釁!
換做以往的康毅,根本就不在乎死一個張海潮會對蘇家產生多麼深遠的惡劣影響,既然被蘇家放棄了,就應該有被放棄的覺悟,斷不可能拿著熱臉去貼蘇家的冷屁股。
但現在形勢不同了,張海潮的死,讓康毅不得不重新考慮今後的路要怎麼走。雖說官場險惡,要贏得蘇家的支持,唯一的辦法就是在官場上走下去,用實際行動向蘇家證明,他也是可以有大作為的。
蘇家第三代子弟中,在官場中發展前景最被看好的,是蘇逸之的大兒子蘇建新,也就是康毅的堂兄,除了對蘇逸之的扶植,蘇家幾乎傾盡所有資源向蘇建新身上猛砸。
在科級多如狗、處級滿地走的京城,即便是豪門子弟,參加工作沒幾年時間,想要快速提升職級,也不是件容易事;蘇建新以27歲之齡一腳踏進了正處的門檻,就可以看出蘇家對他的支持力度有多大了。
和蘇建新相比,康毅沒有任何優勢,但表面上吊兒郎當骨子裡非常要強的康毅,絕不承認能力上他比蘇建新差。若不是前些年的胡作非為讓老爺子傷透了心,拒絕給他提供資源支持,現在誰的成就更大一點還真說不定呢。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讓蘇家上下改變對他以往的惡劣印象,就要做出一番成績給他們看看,眼下張海潮的死就是一個契機。他相信,作為蘇家重點培養的年輕幹部,張海潮的死,蘇家必然不會無動於衷、袖手旁觀,指定會派人過來瞭解情況,他這時候出頭,或許能引起老爺子的關注。
肩膀上一陣疼痛傳來,康毅皺著眉頭揉了幾下,思緒又回到了幾個人的談話上面。
分析羅倩和廖傑、陶建斌之間的對話,不難看明白兩點:
第一、對張海潮的死因,市委書記王萬忠至今態度不明朗,但康毅相信他更傾向於支持張海潮是因為收受大額賄賂難掩激動的心情導致病發死亡這個觀點,從他緊縮的眉頭上可以看出,他也知道這個觀點站不住腳,但好歹能解釋的通,不至於省委的板子打下來,危害到他市委書記的位子。
說到底,張海潮收受賄賂,是個人行為,省委要追責,只能追究張海潮的責任,作為市委書記,他頂多承擔一個失察之責,官位能夠保得住;如果張海潮不存在經濟問題,只是因為突發性心肌梗塞死亡,作為班子裡的班長,王萬忠將要面對的壓力可想而知。所以,他現在的態度是一言不發,靜觀其變。
第二、羅倩是不同意將張海潮死亡的原因往收受賄賂這個方向引導的,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她也看明白了王萬忠的心思,想憑借一己之力讓王萬忠改變想法無疑很難;再加上旁邊有陶建斌、廖傑添油加醋,她更是力有未逮。
陶建斌和廖傑為什麼非要往張海潮身上潑髒水呢?讓張海潮坐實了見錢眼開導致死亡這個罪名,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處?
有一點可以肯定,陶建斌掐準時機將打掃衛生的宋大媽推出來,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他這麼做,是有意把水攪渾。
雖然對市委領導層之間的關係不甚瞭解,但康毅也清楚王萬忠和崔立文不是一路人,甚至兩位黨政一把手水火不容。而陶建斌則是市長崔立文的心腹重將,按理說,陶建斌的建議,不應該被王萬忠採納才是,看眼下事態的發展,雖說王萬忠沒有直接表示接受陶建斌的建議,態度卻是模稜兩可的。
越想頭越大,康毅覺得,與其在這裡猜測下去,不如去把問題調查清楚,說破大天比不上鐵證如山啊。
他想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這錢,到底是誰送進張海潮房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