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窮盡人類的戰爭歷史,也找不出如此決絕的隊伍。決絕到罔顧前方攢she無盡的彈藥,哪怕身體被穿透的千瘡百孔,也層層疊疊擁擠著淌著地上的黑色血河,向後蘸出荒誕蜿蜒的腳印。這已經不是所謂「勇敢」兩個字所能形容的恐怖,它們這種無聲而堅定的潮水湧動,讓原本只是概念上的誇張「視死如歸」真正意義上化作了現實。
可惜……敵人也好,哪怕己方陣營,不會有任何人會誇讚這種勇氣和堅韌,因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它們被飢餓催促的只想吃人。
夜幕降臨,天邊的太陽依舊那數十億年的規律緩緩落下,另一種幽幽的色彩,在中心升起。
「噠噠噠————」
機槍掃射的聲音,已經持續接近一個白天的時間,即便是德國最為先進講究質量的槍械,也應該早已槍膛過熱炸裂了,但正如屍chao難以想像的無邊無際,這種抗爭的聲音也從未消停。
因為它根本就不是「槍械」。
如暴風驟雨傾瀉而出,激射而出的彈藥席捲成一道大網,所交織的卻並非鉛殼子彈的「猩紅火舌」,而是綠瑩瑩一片,如同秋收時節一望無際的碧綠原野。豆大的綠色雨點梭梭穿透空氣,堪比鋼鐵的沉重質量雖然不能爆炸,卻更加針對性的把殭屍擊退,週身打出一個個血色的窟窿。
說是豆大的雨點,真是貼切的形容,因為這些屠戮無數殭屍的彈藥,根本就是圓溜溜的綠色豌豆,而且顆顆飽滿敦實、色澤圓潤、童叟無欺。只不過這些原本出現在菜市場被家庭主婦爭相搶購的菜餚原料,如今卻發揮出恐怖的威力,遠比人類所製造的科技槍械更加有效的對付殭屍。
平均高達兩米的巨大植物身體矗立在後方,扎根地底的根莖直接將水泥崩碎,根系深入地底的土壤,經過生化改造的系統兇猛的汲取大地的營養,以一種難以想像的急速轉化為生物能,一米多長的幼細根枝無時不刻蠕動,一顆顆球狀的隆起往上擁擠,最後灌入喇叭狀的頂端,隨後噴射出綠色的彈藥,如同機關鎗一般將前方的敵人打成一灘爛泥。
單憑這種出自某個殭屍成災小鎮的生化植物,還遠遠不能抵抗死chao的靠近,畢竟前方的屍體倒下,可不會如同人類一般哀嚎打滾或是堆積擋道,對後方的屍海造成妨礙。這些如割草一般沉默栽倒的屍體,立刻就被後方的惡魔同伴毫不猶豫的吞噬殆盡,腐化的血肉反而刺激的它們更加飢餓,被體內的病毒催促的更加瘋狂前進。
真正將它們死死擋在外面的,卻是一道道土黃色的小山,這些外型如同堅果卻又大了百倍的橢圓球體,縱橫成一排排牆壁,如同海洋之中不朽的暗色礁石,將前方洶湧的死chao死死擋住,不得寸進。那前後漫漫的推搡力道,被這看似無機物實則為改造變異的植物吸納,那土石圓球的下方扎根著無數細密的根莖,依靠大地的支撐,鑄成一道鐵壁,甚至汲取營養修補被喪屍抓損的外層。
在更後的深處,不時響起人聲的吶喊,一顆顆西瓜大小的狹長辣椒被投擲而出,砸到屍群之中,立刻針對性燃氣肌體之中的油脂,掀起一片片旺盛的火海。
形式看似一片大好,依靠那層出不窮的變異植物,這些殭屍即便成千上萬,也終究會被消融殆盡。
可裡面的人可不這麼想。
「麗茲——麗茲!」一個年輕白種男人肩上扛著一把散彈鎗,急切的大喊大叫,他的容貌頗有喜感——兩瓣金黃的小鬍子貼在唇上,混合那不經意間流露的頹廢表情,有種憨厚的喜劇效果。
他急的原地打轉,才發現喊了半天的女友正蹲在地上沉默不語,大聲問道:「炸彈呢……我是說,木先生的那種『超級辣椒』呢?」
「沒了!」這個叫麗茲的短髮女人聲音發顫,煩躁的指著前方的地面:「從剛才太陽降落到現在,這該死的的辣椒地就沒有長出一顆果實,最後的一顆也被你剛剛丟出去了。」
「肖恩,我們完了!」她淒厲的大聲叫道。
肖恩蠕動了下嘴唇,卻沒說話,連滾帶爬跑到另一邊,終於在最靠近恐怖屍chao的堅果牆壁下,看到一陣裊裊升起的白煙,一個人影蹲在下面,徐徐吐出幾個煙圈。
「木先生,我們怎麼辦?你種的這些『神奇植物』怎麼好像都失去效果了!」
「嗯……」魁梧的身材緩緩站起,虯結緊繃的肌肉下,露出一張淳樸的黃種面孔,這個扛著鋤頭,卻穿著藍色短衫如同下水道工人的中年男人站起來,竟然超過肖恩大半個個頭,他看了肖恩一眼,不疾不徐的說道:
「肖恩,你看。」
他指著牆壁後方幾乎探出來的手爪殭屍,那些倒在地上的殘骸卻來不及腐爛,甚至沒被後方的殭屍吞噬,就離奇的緩緩消失,肖恩睜大眼睛,才發現地面的黑色泥土在微不可查的蠕動,隱約一條古怪的綠影略過,地面上的屍骸甚至連帶血漿,都緩緩沉入地底,消隱不見。
「放心吧,肖恩,我的寶貝雖然失去了陽光的支撐,但白天的時候經過積累,已經從殭屍身上獲取了足夠的營養,積累到『生命之卵』中,足夠我們撐過一段時間,等天徹底黑了月亮出來,我準備好的『夜菇』會吸收光線,重新獲得能源。」
肖恩臉色蒼白,哆哆嗦嗦的指著他身後的方向問道:「木先生……你說的『生命之卵』,是一種紅色的大蛋嗎?裡面還會流出綠色的血?」
「哦……你怎麼知道的?」這個名叫木先生的男人愕然的轉過頭,匡噹一聲,手裡的鋤頭也摔落到地上。
名為「生命之卵」的秘寶,並非無盡世界的原產,而是這位被選中者獨自借鑒現代生化科技和暗黑3的劇毒蔓籐所開發的得意之作,雖然失去了劇毒蔓籐吞噬禦敵的功能,但卻可以隱藏在地下延伸出無數細微的根莖汲取死亡的血肉精華,化為營養提供植物大軍持續作戰。
只是此刻,這些如同七八倍變異榴蓮的深紅色卵蛋,如同被利刃劈斬過一般,糾結隆起的嫩紅外殼崩開無數綠色漿液,將地面潺潺染出一條小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木先生靠近過去才發現,七八顆巨大的生命之卵,已經盡數被人惡意的破壞殆盡,雖然根莖仍在蠕動著吸收營養,但暴露在空氣之中的青色管道,只能噴出一連串無用的綠漿。
「這種傷痕……是斧頭,還是爪子?怎麼會這樣?生命之卵雖然不能攻擊,但防禦不遜色鋼鐵。《殭屍肖恩》之中,並不存在這種難度的怪物啊……」木先生眉頭緊鎖,看著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果肉上銳利的切口,打量了片刻一無所獲,才沉悶的撿起地上的鋤頭,歎了口氣,對著肖恩苦笑說道:
「這一次,我們恐怕麻煩了……單憑土地的營養,即便過分的搾取,也不可能跟不上消耗……在『夜菇』成長之前,這些殭屍就會攻破這裡……我們得想辦法逃命。」
「怎麼逃……我們已經被包圍了!」肖恩絕望的說道,「溫徹斯特」是位於倫敦區中心地帶的酒吧,四面貫通八達,在有植物支撐的情況之下,自然是頑固的堡壘,但在如今看來,簡直是自陷絕地!
嘎吱——嘎吱——
前方堅固堪比鐵壁的堅果,發出磨牙般的崩碎聲,聽得身後兩人心裡一緊,大叔模樣的木先生吐了口氣,笑著拍了拍肖恩的肩膀。
「酒吧裡面應該有一間地下室,那裡有通往外面的升降梯……你帶著你的同伴逃命去吧,我隨後就到。」
他是從懷裡掏出一個鐵se的澆水器,在肖恩驚訝的注視下湊上前去,極為搞笑的朝著裂紋寸寸蔓延的堅果澆了下去。
原本搖搖欲墜的堅果被那稀疏的水珠浸透,立刻染出黃色的微光,裂痕立刻一點點緩和消退,他就這樣來回走動澆灌,勉強讓幾乎崩壞的局面僵持了下來。
「糟糕了……拉維那混蛋到底跑哪去了?一聲不響的消失不見……我可不是什麼戰士啊,這點辛苦買來的『月亮泉水』根本維持不了多久啊!」木先生清晰感覺身後原本攢射成暴雨傾瀉的豌豆聲勢,也明顯的減弱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看天色,面色更苦。
烏雲遮蔽,一片昏暗。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木先生突然覺得光線一暗,抬起頭才發現不知何時,一道幽影倏然遮住了稀疏的微光,似一條人立的巨大蝙蝠隱沒在黑暗之中,矗立在堅果之上。
他心裡一冷,緊緊攥著一枚深紅的哨子,死死盯著那隆起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