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哪裡?
羅宇有些茫然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記憶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他應那個老人的請求,輕輕握住了他那如同枯枝的手上,然後眼前一黑,當他回復意識的時候,就突然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整個大地覆蓋在雪白之中,中午那漫山遍野的翠綠和盛開的山花早已不見蹤影,入眼所及,白茫茫一片,那遠方吹來的冷風捲起碎屑的雪花,發出呼嘯的吹襲之聲,刮得那稀疏孤零零的枯樹瑟瑟發抖,僅僅看著,就讓人打心底覺得冰冷起來。
心底覺得冰冷?
羅宇驀然一驚,才反應過來,自己明明處於冰天雪地的寒風中,站在銀裝素裹的大地之上,卻並不真的覺得身體發冷,所謂「寒冷」的感覺,僅僅是那環境的渲染而帶來的心理反應。
他忍不住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扮,仍然是那洗的發白的白色襯衫,依舊是那條許久未曾換過的黑色運動褲,褲腳上還別著那個耐克的白色勾字商標,正是自己來這個世界而隨身所穿的盛夏季服,穿著如此單薄的衣衫,迎著著呼嘯而來、參雜著雪花啪打而來的南風,別說冷意,就連一丁點兒微風拂過身體的衝撞都未曾存在。
到了此時,他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些許猜測,嘗試走前幾步,低頭下去,卻愕然的發現那一尺厚的雪地上不曾出現一點腳印,自己每一步邁出,都如同精確的尺量一般,貼在那鬆軟的雪層之上,無影無蹤,彷彿自己不知不覺成為了那傳說中「踏雪無痕」的武林高手。
羅宇若有所思,當然不會天真以為自己一覺醒來,輕功大成,再想起現代那電視和小說中經常出現的那種情節,隱隱明白,自己大概正以精神體的存在,只能觀察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世上之事從未無跡可尋,既然我來到這個地方,排除那幾乎不可能的意外,應該就是長老的意思了。」他回憶起那個老人最後的話語,歪著頭,雙手插在口袋中,四處漫步起來,欣賞著這現實早已消失的紛飛雪景,愜意地探索著周圍的一切。
經過試驗,他發現自己的行動範圍其實並非無窮無盡,每當他圍繞最開始出現的那個點向外行走之時,總會在接近三百米左右的地方碰撞到一層無形的牆壁,阻住他的去路,哪怕他能清楚的看見那遠方蒼茫的風景,卻無法前行一步,彷彿神話中描述的畫地為牢,將他鎖死在方圓三百米的圓圈之中。
「排除長老故意囚禁我的可能,範圍的限制可能是力有不逮,又或者有著更強的力量,卻將我固定在一個地方。」
「前者倒也罷了,但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就是怕我到處亂跑,錯過一些事情嗎?」羅宇心中閃過幾個可能,乾脆就返回那個中心的原點,站在那裡,看著一成不變的風景,靜靜等待事情的發展。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都以為自己猜測錯誤的時候,突然發現那重複吹襲的雪風中參雜出一些窸窸窣窣的雜音,他頓時覺得不對,凝神望去,才發現那天地一色白茫茫的邊際線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黑色的小點,慢慢向這邊靠近開來,漸漸清晰,羅宇才發現來者是一個人影。
這是一個典型的黃色人種,身體上包裹著一層薄薄的明黃色細布,正艱難地在雪地上跋涉著,赤行的雙腳每一步都深深地陷入雪層,他懷裡似乎緊緊抱著什麼東西,弓著腰小心地前行過來,蹣跚地留下一地清晰的腳印。
羅宇心裡一動,主動迎了上去,不同於自己,激烈的風雪拍打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臉上遮蓋上一層細雪,勉強露出一雙明亮的黑色眼睛,臉色隱約凍得發紅,身材瘦弱,卻是個少年,他哆嗦著哈著氣,雙手反覆搓動著,這個姿勢讓他無意中張開懷抱,胸口露出一抹與環境格格不入的翠綠和鮮紅
羅宇卻歎了口氣,因為他發現自己一步步靠近過去,卻未引起這個少年的任何反應,只是徑直越過自己的身體往前方邁步,而他探過去的手,更是直接穿越少年的身體,這個生動形象的雪中少年,竟如同一道虛妄的幻影一般,讓人毛骨悚然。
「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我才是幻影才對!」羅宇自嘲地笑了笑,卻緊跟這個陌生少年的步伐,根據他的推測,自己想要出去的辦法,恐怕還要落在這個突然出現的人身上。
這個雪中突然冒出的旅行者似乎有著明確的目的地,羅宇亦步亦趨地緩緩跟著前行,最後看著這個人在自己停下了腳步,不偏不倚,正是他最初醒來的原點位置!這種行為讓他忍不住微微一笑,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某種猜測。
這個少年小心翼翼地蹲下來,將懷抱張開,一團綠色枝葉混合之紅色的果實一骨碌全掉在地上,羅宇靠近細細看了一下,卻正是昨天還品嚐食用的草莓,只是不知道這個寒冷的時節,怎麼還會有這種果實產生?這個在冰天雪地中赤身露體的少年微微歇息了一下,就趴在雪地上,雙手簌簌地扒了起來,刨起一地的雪花。
羅宇定下心來,靜靜地看著那深深的積雪被挖掘開來,漸漸露出下方那一抹明黃,突然覺得似乎有些眼熟,隨著雪塊的脫落,最後顯露出四個對稱的黃色石塊,圍成一個口字形,讓人驚異的是,那石塊的中心,是一口水井,奇異的是,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這冰天雪地卻毫無結冰的跡象,那水面的中心,居然沉浮著一個男人的身體,與這個少年不同的是,他身上所裹住的布衫,如同雪花一色,素白無暇。
殺人投井?沉水天葬?羅宇腦海剎那間閃過這些念頭,但這個少年接下來的舉動,卻徹底打消了他的胡亂猜疑。
這個少年看到水中緊閉雙眼如同死屍的男人,臉上浮現歡喜之色,將那零散在雪地上的草莓攬在懷裡,然後噗通一聲躍進那水中,說來也奇怪,他甫一跳進那水中,身上的積雪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了開來,露出略顯稚嫩的面容,凍得蒼白的臉色也迅速紅潤起來,他舒服的歎息一聲,彷彿浸泡在沸騰的溫泉之中,好久才回過神來,急匆匆搖起那個在水中的同伴的身體來,神色緊張。
「太郎,你醒醒啊,我找到吃的了!」可惜無論他如何喊叫和搖晃,那個面色平靜、彷彿沉睡的男人卻一動不動,似乎真正已經魂歸天際一般,最後這個少年咬了咬牙,伸出手貼在他的胸膛上,輕輕低喝一聲,那手掌緊貼的地方,猛然迸發出一陣白色的光芒!
只是這團光芒僅僅亮了一瞬間,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了下去,這個少年剛剛還恢復了紅潤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起來,身體搖搖欲墜,似乎極為消耗心力一般,但卻還是咬著牙堅持著,那甚至不如燭光明亮的白色火花,最後終於起了效果,那個彷彿死屍的男人突然咳嗽了一聲,嗆出喉頭的積水,才虛弱地睜開雙眼,無力地望了過來。
「是明麼?我好累,好餓,有吃的嗎?」這個緩緩甦醒的男人疲憊地厲害,聲音也斷斷續續,似乎下一刻就會再次倒下一般,聽到同伴的聲音,這個被稱作「明」的少年精神一振,連忙把浮在水面上的草莓抓捏起來,喂遞到他的嘴邊。
「有,有,有!我找到紅果了!」
餓極的男人感覺口裡那有些甘甜酸澀的果肉,本能得一口咬下,那酸澀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之中,最後滑入蠕動的胃裡,才勉強恢復了點力氣,卻感覺更餓了,忍不住迅速的抓捏起那漂浮在旁邊的草莓,迅速大口吞嚥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男人才徹底恢復了過來,明辛苦採摘而來的果實也只剩下一半,他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臉上突然浮現愧疚痛苦之色。
「都怪我,自己的聖地被怪獸佔領,打不過又要跑來浪費你的糧食。」
「別這麼說,我們不是同伴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我以後沒地方去了,你也要收留我哦!」少年無謂的笑了笑,似乎也覺得有些飢餓,隨手拿出一顆草莓放到嘴邊,喉嚨咕嚕了下,明顯分泌出渴望的口水,但他卻又猶豫了片刻,還是放了下來,對同伴說道。
「你等等我,我看夠不夠。」他一顆顆把浮在水面的草莓放在手心裡,扳著指頭數了數,確定一顆不漏之後,才猛然紮下頭,整個身體徹底浸入水中,撲騰著跳入水底,羅宇清楚看見隨著少年的動作,被救醒的那個男人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羨慕、嫉妒混合在一起,讓他忍不住有些奇怪。
過了短短幾秒鐘,平靜的水面上突然如同鍍上一層黃金一般,從那水底深處由裡到外貫徹出一道微光,將這片狹窄的水井籠罩在一種神秘、浩瀚的黃色光芒之中,隨後水面震盪了開來,卻是剛才潛水的明喘息著浮了上來,他甩了甩頭,面露喜色,卻不說話,轉身將身體貼在井壁上,努力騰出一個多餘的空間來。
令羅宇目瞪口呆的是,那靜靜的水面,眨眼間再一次劇烈震動,嘩啦啦水花四濺,猛然冒出一個人頭,水面恢復平靜之後,這狹窄的水井,赫然多出一個穿著黃色褲衩的男人,那國字臉、粗黑的眉毛,五官的輪廓讓羅宇覺得眼熟,竟與中午剛剛分別的翼大叔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