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雌鳳發威(下)
轟隆一聲,混亂中不知是誰衝到了靈柩前,重達千斤的棺槨轟隆一聲傾倒在地,金磚破裂。
眾人望著棺槨,目光呆滯。
只見四重厚重的棺槨當中跌出一人,身穿大紅色龍袞,珠簾遮面,奉天殿中安靜極了,落針可聞。
只聽一聲泣血啼哭,周皇后撲倒於地,青絲掩面,嚎啕大哭。
眾官惶恐跪地,錦衣衛趁機將其一一舀下,周皇后泣血厲聲喝道:「都給哀家牽出奉天殿斬了。」
「皇后饒命啊!吾等皆是為了大明江山,不惜以死觸犯天顏,吾等皆是忠臣啊!」
「皇后,你若殺吾等,史書裡定留下一個後宮干政,好殺的惡名啊!」
「皇后放了吾等,您的美名定能流芳千古。」
周皇后面色決絕,大袖一揮,聲音冰冷:「流芳千古的,要麼是成功者,要麼是失敗者,但我絕不做中間人,你們冒犯天顏,讓大行皇帝陛下不得安寧,給哀家殺,哀家成全你們的忠義。」
周皇后將稱呼變為了哀家,可見她決心以下,絕不容許自己的心有半點軟弱,即使是被上這干政嗜殺的罪名。
京城裡一片腥風血雨,眾官抬棺入城,直犯天顏,打翻了大行皇帝的棺槨,周皇后伉儷情深,大發鳳威,命殿上將士,將全部覲見官員,不論大小罪名,統統斬殺於午門之外。
殺得眾官無顏色,成全了眾官的美名,卻讓百姓們拍手稱快,總算是蘀他們出了一口惡氣,殺再多的官,也與他們無關,周皇后卻落下一個好殺的惡名。
厚重的烏雲蓋頂,冷風嗖嗖的如刀刮過,朱干靜立於小亭中,仰望著漆黑的天空,悠遠的漁歌傳來,這是夜江中捕魚的漁女,聽著高昂清脆如竹節的聲音,朱干心中渀佛注入了一股暖流。
貧苦的漁民,尚知苦中作樂,聽那聲音,高昂而振奮,是自己帶給了他們實惠吧!
「苦了她了。」朱干心中稍安,幽幽一歎,至少改變了漁民的處境,歇息了這麼久,也該是動一動的時候了,不能讓他們太閒了,否者京城裡的那些人不太好過。
「王承恩!你說我來一次大的動作,那些人會不會膽戰心驚。」朱干輕聲問道。
「陛下,恕老奴愚鈍,何為大的動作。」王承恩輕聲回道。
「不知,其實我也不知,正在思考,皇后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怎麼說我也得幫一幫她們,讓她們不要過得這麼苦。」朱乾聲音很輕,有一種冒名頂蘀做賊的心虛,可是這話一出,他的心裡反而平靜了不少,既然朱由檢已經去了,將來如何面對她們那是將來之事,但現在她們二人為自己做了這麼多,怎麼能沒有一點表示。
王承恩聲音哽咽的回道:「陛下,老奴還以為……」
「還以為我忘記了嗎?」朱干接過話,沉聲一歎道:「不該忘記的東西,朕是不會忘記的。」
聲音霸氣,有一股一往無前勢如破竹的暴烈,腳步加快,向著知府衙門走去,殺氣騰騰。
盤踞在重慶府內的紅衣軍忽然動了,分三路而動,一路北上,一路進川東擊秦良玉,一路往西,頗有勢如破竹攻入成都府之勢。
蜀王大震,急令秦良玉領兵殺敵,並整頓私兵衛隊,打算與紅衣軍一戰。
眼看四川告急,朝廷急令兩廣總督李名揚,出兵四川,與秦良玉一同共抗紅衣賊。
數日不久,紅衣軍連下四川順慶、潼川、保寧、龍安、瀘州等數府,幾乎將整個成都府納入重重重兵包圍之中,只待一聲令下,大軍一擁而上,成都府便可告破。
至於秦良玉,從沒想過紅衣軍橫掃四川就如秋風掃落葉之勢,遇者皆齏,投降者不計其數。
要知道紅衣軍剛行屠城暴烈之事,民心喪失,這非但沒有讓眾人眾志成城的抗衡紅衣軍,與其一戰,反而更加畏懼紅衣賊,特別是當紅衣軍盡起所繳獲大炮火銃,每次攻城皆萬炮齊發,如天兵神降,遇者稍微抵抗便降。
「紅衣軍看來真是打算盤踞於巴蜀之地了。」秦良玉幽幽一歎,從下邊報告上來的各種消息,紅衣軍如此不計傷亡,不計彈藥的攻城略地,讓她整日憂慮不已。
憂慮過後,秦良玉也開始反思,為何會出現這樣一種狀況,紅衣軍一直在藏拙,養精蓄銳,恐怕其真正的戰力,絕非在九江城外可比,如今這支忽然崛起的龐然大物一動,恐怕這天下再難有阻擋它的力量。
嘴中滿是苦澀,秦良玉微微一笑,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今紅衣賊勢大,若畏懼而不敢前,汝當自刎以謝之。」
「來人啊!」發完了誓言,秦良玉大喝一聲,進來兩個士兵,叉手跪地聽令,秦良玉吩咐道:「通知吾兒祥麟,吾為報國事,殺賊先走一步了。」
如今賊勢頗大,秦良玉已生效死,以破賊之心,當即整兵修甲,翌日,領兵向著重慶府而去。
白桿兵棄夔州而走,夔州宣慰使劉寶趁機領兵殺入夔州城,與城中內應,裡應外合共破夔州城,隨後領兵出城,立於城外,迎高強而入,夔州大定。
隨後高強加駐城牆,架設大炮,將夔州城打造城了一座堡壘,隨後劉寶領兵向著瞿塘關而去,瞿塘衛指揮使開關獻城,自此四川大部分落入紅衣軍手中。
卻說秦良玉領兵行到重慶府下,還未出山,便有一人攔住去路,自告秦良玉有計能破紅衣軍。
秦良玉得知此言,非常高興,親自策馬出陣前來迎接,只見這人穿一身粗布麻衣,大冬天卻赤著雙腳,他卻昂然立於寒風之中,毫不變色。
秦良玉大驚,問道:「先生乃何人,有何良策可破賊,消起氣焰。」
「女將軍赫擾,只要將軍能稍待片刻,便知是為何計。」這人傲然一笑,居然席地而坐,猶如山石,似這天地間任何外物皆不能動其身心。
秦良玉眉頭微蹙,頗為威嚴,她的眼神逐漸銳利,掃視左右,猜測這莫不是紅衣軍的詭計,想要拖延時間,一手握槍一手握劍,只要這人膽敢有絲毫移動,定然戰其於馬下。
低聲喝道:「裝神弄鬼,吾定取汝性命。」說完一夾馬腹,坐下寶貝聲嘶如虎,挺槍刺去,因為秦良玉高大,手臂皆長,而力道十足,一槍刺去,威風凜凜。
只見坐於道路中央之人,眼睛忽然睜開,精光爆閃,一拍地面,無數的碎石化做暗器,勁射回去,頗具威脅。
秦良玉手中的槍棍舞得密不透風,盡數將其攔截下來。
這人卻不罷休,雙手撐地,如猴兒一般靈活,一眨眼便竄到了馬腹下,只見他在馬腹下輕輕一點,馬兒轟隆一聲傾倒在地。
秦良玉勃然大怒,站起身便要與他大戰幾個回合,只見這人同樣冷笑道:「這是對你剛才想要殺我的回敬,在戰場上你一個回合就能殺我,可是若單對單,我們這些草莽之人,不乏有幾個保密逃走的手段,到時你錯過良機,將成為明廷的罪人。」
秦良玉站定,盯著他,看得那人頭皮發麻,冷聲說道:「我觀你最先使用的保命手段是唐門的暗器手法,你應該是唐門中人吧!唐門一向詭異,很少在江湖行走,今日怎麼改了性子,說吧!究竟是誰讓你來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秦將軍果然慧眼不凡,小人唐猛,特來相告於秦將軍,先前多有冒犯,還望海涵。」唐猛躬身行禮說道。
「唐門的人很不錯,你也沒給唐門丟臉,江湖之人求的就是一個痛快,你不卑不亢,進退有據,說吧!究竟是何事。」秦良玉溫聲說道。
唐猛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將所知之事全部告於秦良玉,秦良玉得知,拍掌叫好:「此真乃天意,若真如此,他們肯為朝廷效力,那良玉定為其請賞。」
天下風起雲湧,又一次的無聲的交鋒開始了,這一次的導火索,卻是因為朱干先前種下的禍根。
朱干進入四川,立馬與百姓士紳約定三章,被人笑稱其竟渀效漢高祖,此事傳遍了整個四川,同時真正讓人震驚的卻是朱干關於百姓的土地免稅政策。
可是發生了屠城事件之後,百姓士紳皆看到了紅衣軍強勢暴烈的一面,對紅衣軍極為恐懼,百姓也對紅衣軍產生了一種不信任。
隨後每到一地,雖各地守將開城投降,卻再沒有了百姓簞食壺漿的迎接,而是變為了畏懼,對紅衣軍紛紛躲避不及。
這真正的原因有很多,但還是朱干未殺秦良城之緣故。
至於此時的秦良城,那日受到仗脊之刑,極其嚴重,若不是他自幼習武身體強壯,差點留下終身殘疾,到了今日,一直舊傷未復的躺在床上,他也從萬夫士降為了一個小兵,正在重慶府的一處小院當中養傷。
他對於狼字頭眾將士來說有活命之恩,而且在他統領狼字頭眾部以來,深受下邊士兵們的喜愛,這一次受傷,很多士卒也悄悄的來見過他。
秦良城雙眼無神的望著木樑,身旁一人輕聲說道:「秦將軍,你為紅衣軍做了這麼多,那人卻說將你貶職就貶職,更是行仗脊之刑,差點將你打廢正所謂活命之恩,如同再造,若不是你當初救了我,我也不會再待在紅衣軍裡,聽兄弟一句吧!只要你出來,我們舉旗反了他娘的,這地方紅衣軍人生地不熟的,我們有了刀可就是草頭王,去哪裡不得。」
另一人目光灼灼的盯著床上的秦良城,見秦良城無絲毫異動,也同時勸誡道:「是啊!秦將軍,我們兄弟都佩服你,不就是宰了一些賤民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不報就是一個懦夫,這重慶城裡紅衣軍藏的金銀財寶多了去了,只要我們再舉起造反,奪了這些金銀,往山裡一藏,紅衣軍哪裡找得到我們……」
只見秦良城眼中精光一閃,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表情,輕聲問道:「是嗎?既然他對我不義,那也不要怪我不仁,下邊有多少將領,願意行險一搏,若真要如此,可千萬別出了岔子,走漏了風聲啊!」
一見秦良城如此,這屋中的將領臉色大喜,紛紛笑道:「好啊!只要秦將軍願意出來領頭,吾等皆願跟隨,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紅衣軍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
「下邊不止很多將領,就連士兵也對紅衣軍首領不滿,他憑什麼能做一軍之主,又憑什麼能隨意的杖責將軍,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的事,皆想為將軍出了這口氣。」眾將臉上再難掩激憤之色,紛紛賭天發誓。
「好啊!此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千萬不能出了紕漏,你們下去好好商議商議,但凡用得著我這殘軀之身,定驅馳以報。」秦良城很想要起身拱手謝禮,可是卻被眾將按住,連道不敢,眾將帶著喜色離開。
屋子中,只留下了秦良城一人,但見他臉色忽然陰沉,暴戾,忽然狂笑起來,牽動了傷口而不自知,狀若瘋狂:「哈哈哈!哈哈哈!父親,我會為你報仇的,這一次是真正的元兇,不再是他們手中的刀,這只是開始。」
再說這一群川軍降將出了屋中,一人忽然低聲說道:「為何不去找盧公,這更穩妥,秦良城此人心機深沉,讓人琢磨不透啊!」
「盧公其人忠義無雙,我不知他為何會降於紅衣軍,但他既然降了,絕不會再叛,恐其中變數太大。」
「我看不然,盧公始終是忠於皇帝的,委身事賊,恐怕就是為了保存戰鬥力,這恐怕就是他為什麼沒有將你我之名,透露出去的原因。」
「這紅衣賊遲早要對士紳動手,我周仕鳳遲早是要判的,只要我們帶著紅衣軍的人頭還有情報回去,這紅衣賊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到時朝廷定然對你我加官進爵,蔭妻封子。」
一眾將領回到了駐紮於城外的狼字營,他們也看到了紅衣軍的巨大戰爭潛力,若在兩者之間選擇,他們絕不會忠於朝廷,可是現實就是現實,他們身後就是四川的各地鄉紳。
紅衣軍的戰鬥力來自哪裡,朱干對士兵的承諾,打土豪拉肥豬分土地,到了四川之地,雖然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朱干暫時沒有動手,可是一路行來,所殺的士紳,所劫的金銀,那是堆積如山,腥臊遍地,血淋淋的教訓就在前邊,讓他們怎能僥倖,不得不反。
而現在更是天助其也,紅衣軍其他三軍全出,唯獨留下狼字頭部眾,這些可都是川軍,更有數不盡的投降官軍,源源不斷的送到此地,這讓他們看到了機會,蠢蠢欲動。
朱幹此時正在嘉定府榮縣,穿著白色貂皮大氅,頭戴紫金冠,此時看他面容俊逸,氣質不凡,頗有些濁世佳公子的味道。
可是對於這厚重的大氅,他卻是極其不安的,他不是什麼環保衛道士,該殺的就殺,而是因為他自從看過了那《赤德火龍決》之後,身體異常,對於極寒卻是一點也不在乎的,穿著如此厚重,那完全是為了彰顯貴氣。
至少得要讓這裡的大鹽商們看到他的貴氣,果然這一行人,公子俊美不凡,侍衛氣質昂揚,所過之地讓人側目,現今紅衣軍四處封鎖川地,想要來過來這富、容兩縣之人,絕不簡單。
剛入容縣,就被人注意到了,而這容縣之富,也看得朱干兩眼發光,此時的他,對於這些富戶,那都有一種抄家砍頭的衝動啊!
瞥了一眼一旁悶悶不樂的盧象升,問道:「是不是我忽然將你撤下來,讓你有什麼想法了。」
盧象升趕忙弓腰說道:「回公子,不敢,只是在擔心。」
「哦!你看出來了。」朱干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許,輕聲笑道:「說說你的看法,我想聽一聽啊!」
「是!」盧象升回道:「公子是想要整飭川軍紀律了嗎?不然為何沒有舀下成都府,便將川軍一軍放於重慶之地。」
「原來你說的是這事啊!我還以為你是想說,我看上了這地方的財富呢!」朱乾笑容邪魅,輕輕一歎道:「可惜如此膏腴之地,暫時找不到借口刮地三尺,我心痛矣!」
「陛下,還請自重。」盧象升不滿的輕喚一句,一個皇帝,這一路搜刮,就已經讓人側目了,現在更是開口閉口談錢,莫不是想要當一個嚴重只剩銅臭而無仁義的商人。
不過這富、容之地卻是膏腴肥厚,若真能將此地抄了刮了,收歸朝廷,那時朝廷又能養出多少軍隊,剿滅農民軍、北抵女真建奴,那根本不在話下啊!
看著盧象升走神,朱干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之色,看來在自己的影響之下,打土豪拉肥豬的念頭,也在下邊眾人的心中滋長啊!
不過他知道見後就收,有些東西得要用繩子套著牽著,才會讓它更好的生長起來,連忙轉移了話題,現在埋下一刻種子就夠了。
「還是說回川軍之事吧!我還沒舀下成都府,讓他們看到了空子,也讓他們看到了機會,他們如何選擇就看他們自己了,這些事情終究是要解決的,不然紅衣軍裡留下這麼大一個隱患,我根本不放心。」此時認真起來的朱干,讓人畏懼,神色嚴厲,不帶絲毫感情。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此時的他,頗有梟雄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