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子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易洪林的病室的。
她不想和阮玉娥在易洪林面前吵,也不想和阮玉娥辯解,她覺得阮玉娥需要的就是她的辯解,那樣,易洪林一定降低自己在他心中的檔次。在一個病人面前辯這樣的事情,她也覺得沒臉。
她輕輕地關上門,像沒有靈魂的人似的,腳步遲滯地走出醫院。她不明白,為什麼會碰上阮玉娥那樣的女人,現在,她的心裡對她是深惡痛絕,覺得她心底的那點善根已經被嫉妒的火焰徹底地燒燬了。
林葉子沒情沒緒地回到自己的宿舍裡,沒有吃東西,連水都沒有喝,她躺在床上,萬念俱灰。明哥找不到,師哥又病成這個樣子,阮玉娥又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也許師哥從現在開始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林葉子太疲倦了。她慢慢地睡著了,嘴裡依然在說:明哥,你在哪裡?明哥,你還好嗎?你不要這樣折磨我……
林葉子睡過去,居然睡了一整天。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易洪林的媽媽沒有再打電話來,易洪林也不曾打她的電話。也不知阮玉娥還在不在?
看來,師哥是有點相信阮玉娥的話了。林葉子知道不好。但是她心裡知道,這樣的事情,是越解釋越麻煩的,反正這正好讓師哥對自己死了心。
但是,被人冤的滋味終是不好受,葉子淚水漣漣,說:師哥,對不起啊!
外面下了毛毛雪,天寒地凍。過年的這幾天,年年都冷,但林葉子覺得今年的冷是雙倍的,她打著哆嗦,只覺得頭重腳輕。
林葉子告訴自己,千萬不能病了。這個時候,如果得到明哥的消息,是一定要去找他的。她不能讓明哥看到自己憔悴的樣子,那樣,明哥會心痛的,就像那天她看到明哥憔悴的樣子,到現在她的心依然亂得像一團麻。她知道,明哥的處境不好,這才是她感到的最大的不幸。
她不希望明哥這樣為自己擔心。
林葉子燒了開水,拚命地喝。寒氣大約被驅散了,腦袋也清醒了一些。
林葉子掖緊衣服,鎖好自己的宿舍門,跑到外面小吃攤上吃了一碗炒粉,然後又跑到中醫院四樓十五病室想再看看師哥,可是易洪林已經不在了,裡面換了別的病人。林葉子又打了易洪林的電話,易洪林沒有接。
不得已,林葉子買了車票走上回家的路。
坐在班車上,大家都呵著氣跺著腳,說今年過年會格外的冷,看現在都開濕凍了,地面滑滑的。馬路上結了青黑的冰,汽車小心地行駛,走得很慢。
林葉子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家裡已經燒旺了樹根火,因為柴干了,那火焰金黃通透,照著林葉子憔悴的臉。
就這麼幾天,她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路若花在家裡興奮地弄年菜,包了豆腐角,炸了肉丸,還煮了熟雞蛋。家裡香噴噴的洋溢著年味兒。
林葉子依然放心不下易洪林,又打了電話給他媽媽,他媽媽接了,說:姑娘,我兒子好了,不勞動你了。
林葉子心裡安定了一下。委屈卻不斷地出來騷擾她。
寂寞,不安、委屈、悲傷,這些情感就像小蟲子似的噬咬著葉子的心臟。思念和擔憂又時時擠壓著她的心房。她如困獸一般在家裡坐臥不安,可是無濟於事。
氣溫降到了零以下,一家人哪裡都去不了,只能窩在柴房裡烤火。
姐,媽媽說你談了男朋友,幹什麼不帶回來看看?林帥凡認真地看著葉子。一句話問到痛處,葉子的心又抽了一下。
是啊,葉子,媽媽上次看到的那個男孩子就挺不錯的,你們不是都商量訂婚了?怎麼又沒消息了?你不會讓人佔便宜了?路若花沒輕沒重的說。
葉子幾乎要跳起來!她用雙手摀住耳朵,眼淚卻不爭氣地嘩嘩直落。
媽媽……林帥凡見形勢不好,忙叫了一聲路若花,打斷了她的話。
林葉子回到自己房裡哭了一陣。想來想去,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若是現在哭病了,找明哥更沒希望,明哥一定是遭難了,所以怕給我帶來不幸,他是一心只想要我幸福的……林葉子這樣想著,心裡忽然充溢了痛楚的幸福感。
她把自己帶回來的書一本一本整理好。她決定在家裡不再胡思亂想,看點東西。
為了掙脫相思的魔障,葉子又到小賣部買了毛筆和紙墨,在自己房子裡把個破課桌支好,開始練毛筆字。葉子是有靈犀的,她才寫幾天,毛筆字就寫得像模像樣。
林帥凡對姐姐很有感情,見姐姐不痛快,就過來陪她練。
姐,把痛苦的事情寫在紙上,心裡的痛就會減輕一些。帥凡微笑著沖姐姐說。
林葉子認真地看看弟弟,在紙上不停地寫一個字:明。
新年的爆竹聲響得此起彼伏。村莊裡到處熱鬧非凡。一陣陣爆竹響過,一陣陣煙霧升起,一片片紅紙炸開,新年在人們渴望更加幸福的日子裡變得越來越熱鬧。遠處不斷有升空的焰火,紅橙黃綠青藍紫的,帶著嘯嘯的聲音,在天空炸開,彷彿無限放大了人們歡呼。林帥凡孩童氣象,看著那些焰火手舞足蹈。
葉子家放了一掛五千響的爆竹,這可是歷年之最了。
放過爆竹,葉子給了林帥凡一個五百元的紅包,路若花給了林帥凡一個三百元的。
路若花說:願我的女兒新年找個好夫婿,我的兒子新年考上好大學。
如果沒有葉子悲傷的情緒,這個年應該過得非常熱鬧順利。
可是葉子心事沉沉。新年晚飯吃完,洗了碗筷,葉子電視也沒看,就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寫字,在除夕的這個晚上,葉子寫了一千個明字。
然後葉子流了淚水,拿起給易洪林織的那件毛衣織起來。
再然後,她抱著那一千個明字疊起來的紙張倚在床上,還有那件未織完的毛衣,臉上掛著淚滴,似睡非睡地過了新年的夜晚。
大年初一,霜凍卻加劇了。
葉子家門前的青苔,都覆上了青黑的冰凌。
葉子家簡陋的房子,敵不住無孔不入的寒風。
路若花拿來大把的樹根,林帥凡不停地往爐子裡加柴,葉子依然身子發抖,牙齒打戰。
路若花疑惑地看著她:你是不是感冒了?路若花有點迷信,認為初一就病了人是不祥的事,所以不敢說葉子病了,而只是問她是不是感冒了。
葉子搖頭說:沒事。只是有點冷。她不停地打著寒戰。
路若花不知道,葉子此刻,正在以柔弱之軀抗擊著人間的和自然的雙重風霜。
路若花沒有辦法,大年初一,她不願意家人就吃藥,這不吉利。路若花就不停地往葉子的杯子裡加開水,逼著葉子不停地喝。
葉子越喝越是口乾喉燥。渾身難受極了。
葉子開始發高燒,說胡話。她說:明哥,明哥,你在哪啊?我找你找得沒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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