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銘心蝕骨的悔恨,向雷終於明白了,從那以後,他再沒有站在陽光下奔跑的權力,再不懂得什麼叫做快樂。每時每刻,他都生活在被火灼燒的痛苦中,卻連自我了斷的資格都沒有。他甚至不能回歸冥界,只能以一個孤魂野鬼的身份,遊蕩在這人世間,看著自己的家人,因為他的離去,每日每夜的悲傷著。
向雷幾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在了思思和向雲的身上,可是,一次又一次,迎接他的只有失望。思思每次看到他,都會費很大的力氣幫他減輕一些痛苦,久而久之,向雷都不忍在面對他了。
「雷舅舅,你現在知道了嗎,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修行界自有他的規矩,如果懷有修為的修行者,可以隨意的普通人出手,那麼這個世界,可能早已不復存在了。」思思的表情此刻有些奇怪,可是,向雷卻沒有注意到。
當痛苦成為一種習慣,似乎連抱怨都成了一種奢侈,此時的向雷,似乎已經從痛苦中得到了昇華。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有幾十年的光陰,而對於度日如年的向雷來說,幾乎已經是永遠了,還有什麼悲痛不能被沉澱的呢。臉上的表情是一種淡淡的從容,向雷點頭說:「事到如今,我怎麼還會不明白呢,思思,天地之間,自然有他的規則,即使是獲得大圓滿的修行者,也只是一粒渺小的塵埃。沒有任何人,任何存在可以超越這個規則,大道無情。也許就是這樣一個存在吧。」
向雷這短短的幾句話,代表了太多的東西,有些心情不需要太多語言的贅述,就可以被懂的人瞭解。思思第一次對著向雷微笑了。自發生那一件事之後,只見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真好呢。雷舅舅,我要說,恭喜你,你終於度過了你修行道路上,最大的一個障礙。」
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向雷,身體猛然一震,耳邊傳來一陣掌聲。再次睜眼。卻發現思思和向雲,還有向英和向月站在他的面前,眼前的景色熟悉而陌生。「這這是到底怎麼回事?」
「哈哈,歡迎回歸啊,雷子。怎麼著,這一覺睡得夠久吧。」向月的聲音還是那麼脆氣,可向雷卻覺得自己的眼淚快要流出來了,環顧眼前的場景,他的心臟急速的跳動著,幾乎要從胸膛跳出來。
向雷覺得眼眶發熱,近乎熱切的看著眼前的幾人,向月這麼大大咧咧的人,都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心酸。這件事她雖然沒有參與。卻是全程參觀來著,自然知道這個向來簡單而熱情的堂弟經歷了怎樣的悲苦折磨。一時之間有些感同身受的向月,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要知道,原本故事的設定,並不是這樣的。她有些鼻酸的對向雷說道:「雷子。你就當又吃了一次洗髓丹嘛,呵呵,可千萬不要產生什麼心結才好,姐和思思可是費了很多的精力呢,咱們不能辜負她們的苦心啊。」
向月說的咱們,並不只是跟向雷客氣,因為,實際上,他們每個人都參與到了這場夢境裡,包括他們的父母向志康和王紅。這場夢境是以向雷為主角,而他們每個人都算是旁觀者,一幕幕的體驗著向雷的每一次經歷。
這場夢境本身就有一個設定,必須要每個人都切身體會了修行界的規則,才能夠告一段落。而也許是應驗了那句話,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們中間,沒有任何懸念的,父親是第一個清醒的,母親隨後,向英是第三,而向月自己是最後一個。身為主角的向雷,在他們之後很久才真正的領悟,且確定了不會產生心魔之後,思思才終於肯點頭,結束了這場真實的夢境。
向月還要再說些什麼,卻被向雲拉住,衝著她搖搖頭,思思在旁邊解釋,微笑著看著向雷,「小姨,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我想雷舅舅自己會想明白的。現在我未來的小舅媽已經等在下面了,咱們之前設計的婚紗和禮服,都已經製作好了,等著雷舅舅去試,還要拍婚紗照呢。這在這個時間,也算是頭一份吧,很有紀念意義哦,不能錯過的。」
「說的是啊,給心妍設計的婚紗,可是我第一次獨立完成的作品呢,一定要親眼看到效果滴。雷子你先收拾著啊,我先下去招呼你的新娘子。」向月這句新娘子加重了口音,讓向雷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想,他看向思思和向雲,他們只是朝他笑笑,也迅速的離去了。一直沒有開口的向英走到向雷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恭喜你雷子,接觸修行的第一個晚上,已經收穫了築基期的修為了。從此以後,你可以更好地保護自己的家人,也能擁有更多的自由和更廣闊的天地了。」
這句話,說的向雷徹底濕了眼眶,自由,這是多麼誘惑人心的字眼。當他只得孤寂的蜷縮在思思為他準備的房間時,他太深刻的理解了這個詞語的可貴。他並不十分畏懼死亡,尤其是知道了有輪迴的存在之後,可是,他怕的是永無天日的黑暗和空洞,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痛楚。
「謝謝你們英子哥,也請你幫我轉告雲姐和思思,我明白她們的意思了,也替我謝謝她們。」不管自己在這個故事裡,扮演了怎樣淒慘的角色,向雷知道,思思為了這件事,付出了怎樣的心血和精力。也許在這之前,她們並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但這並不能妨礙,向雷對於她們良苦用心的感激。
向英聽了他的話之後挑挑眉,「怎麼,你沒有責怪我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的把你拉入了另一個世界嗎?甚至,這場夢境的主角,本來也不該是你的,按照本來的計劃,應該是」
「我懂得,英子哥,我都明白的。」向雷打斷了向英的話,笑容又恢復了之前的爽朗,但他的眼神,卻無比清晰的表明,他已經不是之前簡簡單單的向雷了。「我知道的,英子哥,我們這些人裡,最容易衝動的就是我和月姐。可是,月姐和我還不一樣,不是性別的原因,而是月姐雖然比我更容易衝動,但她有著屬於自己的底線,也可以說那是一種善良和柔軟。月姐表面上風風火火,得理不饒人,可實際上比誰都心軟。如果換做是她,那麼,她會找到無數種其他的方法,卻懲罰得罪了她的人,卻絕對想不到要徹底的消滅。所以,我都明白的,英子哥,而至於讓我加入修行界,你也明白的,英子哥,我怎麼可能會有一絲責怪的心思。」相信如果有選擇,沒有誰願意把自己的人生,完全的交給命運,那種拚命想要掙脫卻不可得的束縛,本來已經是一把致命的枷鎖。
就算成為了修行者,依舊不能跨越天地之間規則的限制,但是,至少他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無知的在順著一個設定好的劇本演戲,來去皆不由己,無論怎麼努力,也逃脫不了既定的結局。單單只是因為這一點,向雷就願意付出代價,更遑論踏入修行界,就意味著他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自己在意的人。所以,哪怕這個代價是讓他經歷永生難忘的痛楚,永遠的告別單純,他也甘之如飴。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在剛才經歷的那場夢境裡,並不是沒有奇特的地方。比如說他對向風的怨恨,其實是被放大了很多的,比如說思思一直沒有長大,即使是她修為高深,這也是不正常的。比如說出現在他眼前的,一直以來只有思思和向雲兩個人,其他人全然沒有出現,想來他們也有各自的際遇吧。這場夢境裡,無論是主角和觀眾,都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情感。而身為這場夢境的導演,思思和向雲,看著他們各自痛苦著,卻要隱忍著不出手幫助,讓他們全然依靠自己的力量度過,其實也是很難受的吧。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明白,英子哥,如果這是一場虛構出來的夢境,那為什麼我覺得裡面的每個人都那麼真實呢。當然,除了思思沒有長大這一點,我幾乎沒有發現任何的漏洞,這簡直是思思這個小丫頭,怎麼就那麼能幹呢。」這戲也演得太好了,每次見到他,思思都是一種悲傷到不行的表情,現在想想,向雷這是不得不佩服呢。而且,她對於向風,對於老太太,甚至是他的父母和宋心妍,都分析的那麼透徹,那虛構出來的情節,竟然完全的迷惑了他。
向英自然是明白向雷的意思,笑笑說道:「要知道,人生本就如夢,真作假時假還真,虛虛實實,誰也說不清的。你很快就會明白的,這一切,並不單純是一場修行,誰又能說他不是臨場的人生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