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身體的母親,她都沒見過,更何況外公了。想到這,安意心裡忐忑到了極點,卻知道自己此時不能再答錯。極不自然的點了點頭,一字一句的斟酌道:
「我那時小,實在是記不太清楚了,只是,我外公還健在?我母親一直不在我身邊,所以……」
聽到安意的解釋,安述懷瞭然的笑了笑,無奈的說道:「哎,看來大姑姑對爺爺還有怨啊,這次要不是大姑姑打電話過來求助,我們還真找不到你呢,要知道,爺爺可是找了你們好多年了……」
就在安述懷正要說起母親跟外公之間事情的時候,病房門又被人推了開來,只看到一個身著香奈兒套裙的中年美婦,精緻的妝容上正一臉的緊張,快的向安意的病床邊看了過來。
她往前邁了一步,看起來很急,一雙眼把安意從頭到腳的打量了又頓住了腳步。
「安……安意?」
安意匆匆看了她一眼,有著莫名的親切感,想了想,卻現自己並不認識此人,但依舊低聲應了句,「嗯。」
「大小姐?是……大小姐麼?」看到門口來人,一旁的安嬸子卻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她這一聲叫的顫巍巍的,往前邁了一步,看起來竟然有些腳步蹣跚,站立不穩。門外那中年美婦也看到了安嬸子,疾走了兩步,一把扶住了她。「真的是大小姐啊,大小姐,您這些年一個人去哪裡了啊?
這人是誰?
安嬸子的哭聲就是安意聽來,也覺得心裡酸楚的很,眼眶微微紅,那哭聲像是壓抑了不知多久之後,終於爆了出來,那樣的撕心裂肺,那樣的痛徹心扉。
安意揪著被子,連呼吸屏住了也不知道。
「大小姐當年為什麼突然帶著小小姐離開,這麼多年過去了,竟連個消息也沒有?」
「是啊,一晃這麼多年了啊!」那婦人也在唏噓不已。
「大小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吧,你怎麼也不給家裡遞個信啊?你看一轉眼,小小姐都成大人了,對了,小小姐……」安嬸子忽然想了起來,急忙抹掉眼淚,拉著婦人來到安意面前。
中年美婦被拉了過來,嘴唇抖了抖,將目光轉向躺在床上,一直安靜的看著她們的安意。那臉龐看起來平靜,但安意卻從她抑制不住顫抖的嘴唇上看出她的激動。她默默的在安意跟前坐了下來。安意也低下了頭。兩人靜默良久,屋子裡一時間靜悄悄的。
「孩子,媽媽對不住你,這些年來都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讓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受了那麼多年的苦……」說這話的時候,她並沒有盯著安意,藉著幫安意裹被角的時候。眼淚卻啪啪的掉在雪白的被子上,迅的陰濕了一大塊的被角。
聽到對方是自己的媽媽?安意一怔,嚇得差點跳起來。不可置信望著眼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她是安意的媽媽?可是,可是她,不是出家了麼?眼前的這位保養得當的中年美婦,怎麼看都不像那種悲慘故事的女主角!
安意仔細打量她,只見她精緻的面容上,眼角的皺紋雖然依稀可見,可絲毫不影響她的艷麗,反而更有中年美婦的成熟魅力。除了眉心點點憂鬱之外,並無被苦難折磨的痕跡。
看著看著,安意也不知道怎麼,明明這人還是陌生人,可是這眉眼越看越覺得如此熟悉,明明還在審視這人的真假?可是聽了這短短兩句話,忽然覺得鼻子莫名一酸,連忙低下頭去。
苦不苦?
當然是苦的。
這兩年遭遇的一切,零零總總加起來,她不能說她一切都過得好。尤其是最近頻的意外,件件攸關自身的性命,這些讓毫無根底的安意,如浮萍般漂浮不定,心底也一直戰戰兢兢,惶恐不安。尤其在幾次死裡逃生之後,她更珍惜老天給她的這次重生的機會,但凡有一點機會,她都會拚命活下來。
再說,如果能活著,誰又想死呢?
所以在人前,她一直表現的很堅強。她一直在為生存努力著,一直在為能好好的活著努力著。
還是頭一次有人對她說,她受苦了。
此時的她根本沒空想自己身份的問題,沒空擔心自己會不會露出馬腳,讓人看出破綻。她只覺得心裡酸。酸的她自己都不明白什麼緣故。要說見了親人,可是眼前這中年美婦,並不算是她的親人。但心裡的這種感覺又是怎麼回事呢?
就像是在海裡飄零了許久許久的船,常年獨自遭遇風暴、雷雨的襲擊,早已殘破不堪,終於見到了前方遠遠的岸。雖然不知道這岸還有多遠,這岸上是什麼地方,但是,心裡一下子就踏實了。她的母親。她的親人。她在這世上是有根的,有牽掛的。不再是一個人。
安意嘴唇動了一下,又動了動,媽媽,這個她期待了放佛萬年的稱呼,她渴望了兩世的親情,終於有機會喊了出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幸福來得太快,快的讓她措手不及,快的讓她沒有絲毫心裡準備,她在心底呼喚了千萬次的媽媽。這個稱謂,此時卻像是泰山一樣,重重地壓著她的心,裹著她的唇,這聲媽媽,終究還是沒喊出來。
「你這當**,也忒狠的心,不想見老爺也就算了,自家閨女那麼小你竟也是捨得下去,怪不得小小姐,見了你也不願意喊你……」安嬸子抹著眼淚,「小小姐這些年獨自在外,吃了不少的苦頭,要不是這次進了局子,你這當娘的還不當一回事呢!」
說到這,安希怡眸光閃了閃,雖然沒開口說一句辯解的話,但是心痛後悔的神情早已透過眼睛表達了出來。
看到這,安意的心突然漲漲的痛,她小聲的喊:「媽媽!」
這一聲喊出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雖然她聲音小小的,不比貓叫高多少。
安希怡欣喜地抬起頭,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急忙應了聲。「嗯!好……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