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軍票是給你面子,如果不識相甚至連軍票都沒有。
大方向敲定,老鬼子原田連陳公館的飯都顧不上吃,就又拉上陳大少爺馬不停蹄地趕往江灣接收武器、被服和軍營。
「登部隊」不比直接對東京大本營負責的「梅機關」,每一分經費都是按花名冊和作戰消耗下撥的。換言之,拿一文不值的軍票當軍餉,老鬼子原田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給陳大少爺的武器倒沒讓他失望,第三師團從武漢前線繳獲的三百五十二桿莫辛-納干m1891/30步槍,連原田都認為這種步槍的射擊精度相當高,幾乎可以與皇軍的38式步槍媲美。
相比之下,土肥圓和影佐先後給丁默村和李士群的那些萬國造手槍實在算不上什麼。
只是**的子彈好像不太寬裕,第三師團只繳獲到槍卻沒繳獲多少子彈,以至於三百五十二桿步槍僅有兩千多發子彈,平均到每桿槍上還不到六發!
為了讓陳大少爺能獲得汪精衛的進一步信任,老鬼子原田甚至給他準備了四挺馬克沁重機槍和八挺捷克造的zb26輕機槍,武器來源同樣是繳獲。或許這兩款機槍**裝備較多,子彈還算充裕,但卻跟步槍彈一樣,交接後必須由「登部隊」委派的顧問阪本曹長保管。
在被服上,原田則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大方。
滿滿三倉庫**被服隨便挑,招多少人就來領多少套,上不封頂。甚至還給陳大少爺及其親信,準備了三十多套嶄新的**軍官制服,好讓他們有個良好的軍容,在汪精衛那裡贏得一點印象分。
陳大少爺是「登部隊」情報室對汪謀略的關鍵人物,安全問題自然不能小視,考慮到他已經上了軍統特務的暗殺黑名單,一旦成軍後處境將更加危險。下了這麼大本錢,原田當然不想功虧一簣,額外還提供了二十把盒子炮和二十支花機關鎗,用以裝備陳大少爺的親衛,彈藥充足且無需阪本保管。
軍營是現成的,原本在這裡休整的一個步兵聯隊剛調走,各項設施齊備,一招募到士兵就可拉進來訓練。更重要的是,周圍駐紮著兩個日軍中隊,再遠點就是海軍的陸戰隊,借你十個膽也不敢造反。
至於什麼步兵炮和迫擊炮,那是想都別想的!連皇軍自己都缺,更不用說給陳大少爺的部隊裝備了。不僅沒有炮,甚至連手榴彈都沒給一枚,歸根結底,還是對他能否控制住部隊缺乏信心。
也許要留下來看管武器裝備,也許連鬼子都認為陳公館的安全形勢不容樂觀,交接完武器裝備和營房後,三個「顧問」竟然無一例外的要留下來,並沒有隨陳大少爺回哥倫比亞的花園洋房。
這或許是今天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陳大少爺僥倖不已,要不三雙眼睛整天盯著自己,那樣的日子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被小鬼子石川送回公館已經是傍晚時分,見大管家、老夫子和錢先生守著那箱軍票整整等了一個下午,飢腸轆轆的陳大少爺連飯都顧不上吃,便示意阿彪關上大門。
錢先生心急如焚,把手中的那疊軍票往箱子裡一扔,氣呼呼地說:「日本人也太……太……太那個了,咄咄逼人,一出接著一出,讓你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現在又逼少東家拉部隊,這可如何是好?」
管家陳良則臉色鐵青,一聲不吭。倒是老夫子還算淡定,一邊把玩著軍票,一邊自言自語地說:「紅色的軍用手票,在租界還真是少見啊。」
陳繼祖瞄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問:「以前沒見過?」
「見倒是見過,但市面上肯定是見不著,」老夫子侃侃而談道:「這種軍票據說是剛開戰時發行的,當時鬼子的軍票儲備不足,就把國內的銀行兌換券運來,用紅槓在兌換券上打叉,再加印紅色的『軍用手票』四字,臨時充作軍票使用。
但在咱們中國,只有判決死囚時才用紅槓在囚犯名字上打叉,所以這種軍票被人們笑作鬼子是在判自已的死刑。消息傳回日本,印鈔廠趕緊趕工,把『日本銀行兌換券』七個字,用『大日本帝國政府』代替,之後又印製了新版軍票,所以這種票就很少見了,市面上幾乎找不著。」
「能流通嗎?」陳大少爺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不好說,」老夫子搖搖頭,「這種甲號軍票是最早的,後來發行的戊號軍用票,就是為了取代和收回甲乙兩種軍票。鬼子現在在租界外面用的已經是戊號軍用票,這種甲號軍票恐怕跟廢紙沒什麼區別。」
見這倆還在談什麼軍票,錢先生更急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東拉西扯,也不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著?」
老夫子給了他個白眼,面無表情地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此之外,少東家還能怎麼著?」
「是啊,」陳管家接過話茬,面無表情地說:「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跟他們周旋。再說他們又沒打算讓少爺上前線同**真刀真槍的幹,與其斷然拒絕讓人起疑心,還不如將計就計另謀出路。」
「什麼出路?」陳大少爺明知故問,裝出一副很是茫然的表情。
「不就是舞刀弄槍嘛!」管家陳良像變了個人似的,面目猙獰地說:「陳氏穎川堂出過博士、出過老師、出過醫生、更出過商人,但就是沒出過漢奸!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也不能辱沒了開漳聖王的名聲。」
平日裡和和氣氣的良叔,居然還有這樣一面,陳大少爺倍感詫異,禁不住又問道:「鬼子是給了幾百桿槍,可光有槍也不行啊,關鍵還在於人。而如今除了三位之外,我是一個信得過的都沒有,拿什麼跟人家拼?」
陳良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人不是問題!長福、長祿、長壽、長喜、長財後天就到,長天、長地、長君、長親、長師雖出發得晚一些,但抵達上海也會在月底前。若是少爺嫌長字輩的人手不夠,我再去給三叔公打電報,大不了把仁子輩的子侄們也叫來。」
陳管家並不是在信口雌黃,他所說的「不就是舞刀弄槍」更不是無的放矢。
在檳城,福幫跟廣幫之間早有對立關係,砍砍殺殺,時有發生。最有名的當屬上世紀七十年代,當時廣幫的根據地是義興公司,以海賊、漁民、工人及馬來亞下層人為主,他們跟秘密社團「白旗集團」聯合結成白旗派,人數高達兩萬八千三百多。
福建幫的根據地則是大伯公廟,以走私槍支和鴉片的福建商人和客家人為主,計七千五百多人。從「兵力」上看或許不佔優勢,但以五大姓氏公司為代表的福幫既有錢又有槍,在那場「規模大」、「時間長」的械鬥中佔盡優勢,取得了一個接一個的「勝利」。
要不是英國殖民當局干涉,檳榔嶼恐怕早就成了福幫的天下。甚至連陳璧君那位巨富老爹的老爹的老爹,都很有可能會被陳大少爺老爹的老爹的老爹趕盡殺絕。
只不過福祿壽喜財、天地君親師,這一個個「英雄」後代的名字取得也太偷懶了吧?
陳大少爺的腸子都快笑斷了,強忍了好一會才搖頭苦笑道:「良叔,打仗不是兒戲,跟幫派火拚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更何況敵我力量太過懸殊,就算把南洋的本家兄弟們全拉過來也於事無補啊。」
陳管家似乎也意識到鬼子不是不堪一擊的廣幫,上海更不是可以為所欲為的檳城,氣勢一下子弱了幾分,支支吾吾地說:「拼肯定是拼不過,但殺出一條血路還是可以的吧?總之,多一條路總比少一條路好,反正不能坐以待斃,更不能做漢奸。」
儘管陳大少爺也是這麼想的,但還是臉色一正,異常嚴肅地告誡道:「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說這些沒輕沒重的話,小心隔牆有耳,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吧,你們都回去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少爺,可是……」
陳繼祖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可是什麼?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該怎麼辦本少爺自有打算,當務之急是要把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沈姨娘、子琪、子菁和琴兒妹妹送走。」
知人知面不知心,雖說老夫子和錢先生受過老爺的恩惠,但再怎麼說他們都不姓陳!陳管家這才意識到自己太不謹慎了,連連點頭道:「是,少爺,二小姐、三小姐和琴兒小姐的事我明天一早就去辦。」
「等等,」見他轉身就要走,陳大少爺連忙叫住:「對了……長字輩的本家兄弟不是快到了嗎?在外面找個地方好好接待下,我也會想辦法去給他們接風洗塵。」
人家千里迢迢來上海卻不讓進家門,這恐怕不太好吧?還沒等陳良開口,陳繼祖便接著說道:「他們那邊我會打招呼,用不著你操心,但還有件事必須馬上辦,看能不能在難民聚集較多的地方租幾間門面,好趁早貼告示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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