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應該沒什麼大礙,受了那麼大驚嚇,又一連幾天沒進食,身體自然十分虛弱,回頭我讓阿虎帶幾帖補藥……」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腦海裡突然冒出來的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記憶,以及眼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讓再三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卻怎麼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的陳斌,面對所有人的噓寒問暖不敢吱聲。
如果那些殘缺不全且一塌糊塗的記憶沒錯的話,和聲細語的這位是個治不好病、也醫不死人的江湖郎中,大家都叫他「老夫子」;寫字檯邊收拾器械的那個年輕人姓錢,穿得西裝革履,站在一群布衣長衫和絲綢旗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相比之下,正和他倆說話的中年人,在模糊的記憶中則要清晰得多。他叫陳良,陳公館的大管家,從小就叫他良叔。
「沒大礙就好,沒大礙就好。」
少爺平安無事,良叔顯得有些激動,一邊讓開身體,一邊用略帶顫抖的聲音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二位的大恩大德,陳家沒齒難忘。」
老夫子擺了擺手,不無感慨地歎道:「說這些就見外了,子晉公生前對王某不薄,如今遭此橫禍,我們這些吃陳家飯的豈能袖手旁觀?」
「是啊,是啊。」
西裝革履的錢先生深有感觸,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摸樣,斬釘截鐵地說:「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還有大管家,櫃上的事你們儘管放心,有我和老夫子在,保準不會出什麼差池。」
「那我就代少爺和太太們謝過二位了。」陳良躬身作了一個長揖,隨即指著客廳說:「車早準備好了,二位還從後門出去吧。」
「祖兒,你終於醒了,可把姨娘嚇壞了!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麼面對陳家的列祖列宗啊!」
男人們一走,女眷們便蜂擁而上,一陣香風襲來,讓半躺在大床上的陳斌有些措手不及。
「我的小祖宗,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餓了吧……來……喝幾口蓮子銀耳羹。」
躲是躲不過去了,甚至連裝死的機會都沒有,渾身乏力的陳斌,只能由著這三位剛經歷完生離死別的女人擺佈,躺在風韻猶存的三姨太懷裡,喝著年齡相仿的四姨太親手餵上的蓮子羹。
良叔、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
已發生和眼前正發生的一切,把腦海中那些殘缺不全的記憶突然連貫了起來,陳斌赫然發現她們都是自己的親人!當然,還有一個關係不清不楚,似乎不那麼光彩,甚至有**之嫌的四姨娘。如果如潛意識裡所認定的一樣,自己就是陳繼祖。不過這麼一來,那陳斌又是誰?
「亂了,亂了,一切都亂套了!」
他的自言自語,讓正給他擦拭嘴角的二姨太愣了愣,禁不住地問:「什麼亂了?」
心思縝密的三姨太李香梅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看著大廳裡的白幔,哽咽地說:「祖兒,你大難不死逃過一劫,你爹卻……」
眼前這位爺是被炸暈過去的,感情到現在還不知道老爺子早已歸天!二姨太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同時也勾起了她剛內心失去至親的痛楚,眼前一黑,像魂魄被抽走一般突然暈倒在床邊。
「二姐!二姐!」
「大管家……大管家,二太太暈過去了!」
四姨太吳月紅連忙扔下碗勺,三姨太一個勁地掐她人中,伺候在一邊的丫頭嚇得束手無策,刺耳的驚叫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推門搬椅的磕碰聲響成一片,這下是真亂套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大管家阿良搞得焦頭爛額。急忙讓丫頭阿珠幫兩位姨太太把二太太送回房休息,又讓人把剛送走的老夫子和錢先生請回來,折騰了好一會兒,見人沒什麼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
「少爺,讓我來喂您。」
一切都安頓妥當,陳良來到陳斌床邊,幹起四姨太沒幹完的工作。
當務之急是要搞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只記得自己帶客戶看房時摔了一跤,醒來就突然變成另一個人,而且這個人似乎也是自己,陳斌百思不得其解,支支吾吾地試探道:「良叔,我爹真……?」
「嗯,」陳良輕歎了一口氣,咬牙切齒地說:「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往車裡扔了顆炸彈,老爺反應快,轉身便把你護在壞裡,要不連少爺您都……可他卻……」
可憐天下父母心吶,這份舔犢之情,讓更多的感覺自己是局外人的陳斌,突然間有種強烈的負疚感,彷彿那位在記憶中的形象甚至都沒良叔清晰的「父親」,是被自己害死一般的難受。
如果連察言觀色這最起碼的專業素養都沒有,那就別干房產經紀這一行了。陳斌不動聲色,想了想之後,繼續問道:「知道是誰幹的嗎?他們為什麼要置我們父子於死地?」
人還是那個人,陳良並沒有起疑心。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眼前這位爺從小到大壓根就沒幹過什麼正事兒!
吃喝piao賭抽,除了殺人放火之外,只要能想到的壞事他幾乎一樣沒拉下。甚至昨天在萬國殯儀館送老爺火化時還想,如果這位小祖宗醒來,老爺掙下的這份家業會在多長時間內被敗光?
還有件事更難以啟齒,老爺活著時他都敢偷偷摸摸的往四姨太房裡鑽,現在沒人管了,指不定會幹出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呢!事實上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天天往大東電報公司跑,指望遠在南洋的公司老人,能盡快趕過來收拾這堆爛攤子。
儘管對這位看著長大的少爺很是不恥,但陳大管家還是謹慎做下人的本分,放下碗勺回道:「捕房那邊已經托人了,不過倒現在還沒消息。至於為什麼要謀害老爺和少爺您……可能跟那些女人有關。畢竟外面傳得是沸沸揚揚,說什麼老爺落水當了漢奸,什麼把同胞姐妹送給日本人蹂躪,而且一出手就是一百多個,事到如今,就算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娘的!把一百多個女人送給日本人不是漢奸,那怎麼才算漢奸?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陳斌徹底傻眼了,暗想自己怎麼這麼倒霉啊?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在演戲,那些記憶也都是真的,而自己又確確實實成了既熟悉又陌生的陳繼祖,那自己豈不是名副其實的「小漢奸」?
問題不是一般的嚴重,陳斌定了定心神,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道:「今天幾號了?」
「四月二十七,陰曆三月初九。」
「那今年是哪一年?」
看來是真被炸糊塗了,陳大管家暗歎了一口氣,回道:「民國28年。」
儘管現在搞不清自己是陳斌還是陳繼祖,但陳斌和陳繼祖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先不說私生活沒那麼不堪,就學業上就比陳繼祖那個不學無術之徒要強上一百倍。至少受過天朝的系統教育,畢業於正兒八經的二流高校。
民國是1912年元旦成立的,1912年也就是民國元年。所以民國的多少年就是1911再加後面的年數。
我的天啦,現在居然是1939年,陳斌一算,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時間、地點、人物,他媽都有了。再偷偷掐下大腿,疼痛證實這一切都是真的,千真萬確的真。
老天爺!這玩笑開得也太大了吧?重生也好,穿越也罷,就算時光倒流也不能把我整成這樣啊!
先不說成了漢奸大少,成了愛國志士們的必殺目標。就算能挨過眼前這一陣,早晚也會被清算。更何況聽陳大管家的口氣,抗日組織在外面鬧得正歡。按這趨勢發展下去,真如本山大叔所說的那樣,「以前是論天過,現在該論秒過」啦!
不行,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既然能睡到民國來,那應該也能睡回21世紀去!想到這些,陳斌突然扔下一句「良叔,我頭暈,還想再睡會兒」,隨即抓起被子蒙頭大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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