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脈被污染了。
羅蘭總算明白了歐茲華德此行的目的。土地和組織之間有著強大的羈絆。因為如此,人們有時侯也會把魔法師比喻為王。所謂的守護魔法,其實就相當於守護土地,不管古今東西,那都是作為王者的義務。而且,對方還是魔法師中的魔法師,歐茲華德·雷·梅扎斯。
怪不得,歐茲華德會那麼暴怒。
羅蘭跟著歐茲華德來到布留都市時,已經日暮西沉,但歐茲華德還是第一時間就帶著馬爾巴士出去找尋源頭,留下羅蘭和安緹莉西亞在賓館裡。
布留都市,雖然只是一個平凡的小鎮,但卻有不少奇怪的神社和道祖神。調查歷史就會發現,有關這個小鎮的記述可以追溯到平安時代。北方有寬闊的丹生山山脈,看見以那裡為起點的平緩景色的話,應該能夠感覺到一點那個時代的氣息吧。
不過,比起這個,更明顯的是新舊都市交替時產生的那種特有的亂雜感覺。因為之前的泡沫經濟影響,大量的人湧入加速了城鎮集中化的進程。泡沫經濟解體後,由於官方省廳出現了招攬企業的傳言,人口膨脹也並沒有因此而停止。
靜靜地被埋沒在陰影中的古都也因為接受了新移民,開始孕育出新的生命。
然而就在這麼一座城市裡,羅蘭感受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氛。
日暮的光輝灑在城市表面,不僅沒有給人光明美麗的感覺,反正產生了一種不正常的時空錯感。就像眼前所見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樓一樣。雖然有大量的人群在路上行走,但臉色卻不是很好,身上也帶著頹敗的氣息。
這不禁讓羅蘭想到一個可怕的結論。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就糟糕了啊,只希望是集體行動,不然的話,面對那種等級的敵人,恐怕就算是老師把至上四柱召喚出來也無濟於事。」
羅蘭站在賓館分配給自己的房間窗戶前,通過自己的靈視和靈覺,觀察著城市,作為結果,他的臉色十分的凝重。
他在沉思,思考一些連他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會出現的問題,直到一聲微弱的關門聲傳來,
羅蘭回過神來,扭過頭看向自己的房門,他住的是套房,歐茲華德早早就出去了,只有他和安緹莉西亞在賓館,而之所以把他留在這裡,也有照顧安緹莉西亞的意思在裡面。
那麼說,剛剛那聲關門聲
「不好,這個大小姐!paladin你先跟上去!」羅蘭臉色一變,也顧不得埋怨,連忙衝著空氣呼喊道。
「是!」空氣當中傳來一個嚴肅的聲音。
有paladin後面跟著,是絕對不會跟丟的,至少那位大小姐還沒有那個本身。羅蘭安心了一些,他是有著照顧安緹莉西亞的任務,萬一出了什麼事,別說歐茲華德的責怪,就是他自己也會自責。
這片土地,此時很危險,就像是異域一樣,是魔術師無論如何也不能深入的領域,而羅蘭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會感到焦急。
能夠影響靈脈的,除了魔法以外,就只有靈脈本身了。靈脈又被稱為地脈,是一塊土地的命脈,在靈脈被擾亂的時候,氣象也會隨之變得混亂起來。對於一般人來說,當然不可能會有這方面的知識。
再加上近一個月來精神衰弱者的不斷增加,今天晚上可能會出現許多倒在路上的行人。不過這對人們來說也許還算是幸運的。剛剛羅蘭所觀察到的人們臉色會變得不好,身上出現頹敗的氣息,也就是因為這個。
但這些僅僅只是小問題,稍稍注意一下,對魔術師來說是不會有太大影響,真正能對魔術師產生極大影響的是『異域』,這就是土地本身。地脈的變化會減弱土地的靈性,這個時候會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
最大可能會發生的事,是一種現象,在東洋,這種現象被稱為『神隱』,在西洋也有相應的稱呼,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被這種現象所吸引進去,會發生後果。
如果是自己的話,羅蘭覺得可能會見到猶格索托斯。
就在羅蘭焦急不已的衝出去的時候,一個人影利用某個酒店的走火樓梯,悄悄地溜了出來。當然,酒店方面也執行著相當充分的安全警戒措施,但是在警備員被施加了幻術的情況下——就形同虛設了。
人影從後門大搖大擺地溜了出來,然後彷彿感到安心似的拍了拍小小的胸口。
那是一個少女的人影。
緊抿著的嘴唇。
在黑夜裡也顯得耀眼奪目的縱卷型金髮。
她那馬上挺直腰身的姿態,並毫不遜色於穿在身上的漆黑禮裙。雖然年僅五歲,但是少女從內側流露出來的尊嚴和凜然正氣,甚至可以媲美於職業藝術家的頂級作品。
安緹莉西亞.雷·梅扎斯。
她就是蓋提亞>的首領——歐茲華德·雷.梅扎斯的愛女。
「父親大人他雖然吩咐過要我在旁邊看著不要動」
女彷彿要說服自己似的小聲自言自語道。
沒錯。
少女是覺得無法忍受。
父親明明在戰鬥,可是自己只能在安全地帶靜侯佳音——對於這個事實,安緹莉西亞實在無法忍受。
而且,就算不是這樣,不滿的事情也太多了。
那是從英國遠路來到這裡之前的事,羅蘭的話等等。
「」
少女把口水吞進了緊繃的喉嚨裡,然後注視著自己右手上戴著的好幾個戒指。
那是母親留下的遺物。
同時也是跟所羅門王的護符魔術相對應的貴重咒物。
關於前年過世的母親,安緹莉西亞記得並不那麼清楚。
她只知道,母親是在一個非常重要的魔術儀式上,因為發生了事故而去世的,而就在那後來幾天,羅蘭被父親收為了弟子。這些都是她當初詢問時,歐茲華德為了轉移她注意力說的。
對作為魔法師而誕生的母親來說,那大概是無可避免的事故吧。而且聽說本來身體就不怎麼健康。也許母親也做好了總有一天會迎來這種結果的心理準備。
但是——
父親大人,就連母親大人的事情都沒有提過啊——
安緹莉西亞緊緊地皺起了小鼻子。
就算少女苦苦懇求,父親歐茲華德也不願意提及妻子的事情。關於魔術和魔神的事他明明問多少說多少,但偏偏就是不肯說母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現在維繫著她和母親的存在,就只有作為遺物被交到手上的這些戒指了。
所以——
如果憑著這些戒指能讓父親對我刮目相看的話、父親大人也一定會……
安緹莉西亞堅決地起誓道。
如果作為魔法師只願意說魔術相關事情的話,那就堂堂正正地用魔術來打開父親的記憶吧。
少女高高地舉起了戒指。
同時,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不滿的事情。
護符魔術的授課,最近也稍微減少了頻度。聽說好像收了一個優秀的徒弟,所以一直忙於那方面的教學,但是對安緹莉西亞來說,那可不是一件能接受的事情,因為羅蘭跟她的情況差不多。
雖然父親也說過真正進行魔神喚起是從來年開始的,但是——!
「在帕拉希爾、納塔尼埃爾之名義下覺醒吧——」
響應了安緹莉西亞的呼喚,套在中指上的錫戒指立刻散發出光芒。
這是木星1的護符。
其含義是「寶物搜索」。
那是讓七大行星與戒指互相呼應,將自己的意志顯現於世界的術式。就算遠遠不如七十二魔神,對如今的安緹莉西亞來說已經是足夠強大的武器了
我能行!
感受到術式的手感,安緹莉西亞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把靈力知覺提升到最大限度的魔法圓陣,跟自己的身體內側融合在一起。
根據父親所說,問題就在於靈脈的停滯。
既然這樣,如果逐一查探這片土地的咒力流向的話,照理說是遲早都可以找到的。但是,根據城市的大小不周,也有可能要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才能找到,不過此時的安緹莉西亞並沒有考慮那麼多,
嗖她的手指自己動了起來。
方向直至城市的中央。
「」
她的心臟開始狂跳不已。
這是第一次瞞著父親使用的魔法。
其結果將會把自己引導向什麼地方呢——沒作細想的安緹莉西亞反而對此感到萬分期待。
在離開酒店之前的瞬間,少女的腳忽然顫抖了一下。
「嘿!」
「啪!」的一聲,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我絕對會找到的!」
少女毫不畏怯地縱身躍向街道的陰暗處。
——或者說
她的身體就這樣沒人了街道的陰暗處。
在她身後,一個不可視的身影緊緊的跟上。
——世界已經融化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
簡直就好像腐爛的豬肉一樣。
一走出街道,安緹莉西亞就後悔了。
她並不是後悔出來冒險,而是後悔穿著平常的衣服溜了出來。
熱帶夜的空氣濕度,令少女的年幼身體和禮裙緊貼在一起。平時令她倍感自豪的這套輕飄飄的裙子,要是變得這樣沾滿了汗水的話,就只會讓人覺得穿著不舒服而已。
天氣實在是熱得反常。
明明才剛進入夜晚,路上已經基本上沒有行人了。
儘管偶爾能見到一兩個,但是他們都同樣在炎熱的氣溫中透不過氣來,那喘著粗氣伸出舌頭的姿態,就好像陽炎化身而成的亡靈一樣。
再加上這一切都是屬於異國的景色,安緹莉西亞甚至以為這片土地是被詛咒的地獄。
一、一定是錯覺、是錯覺啦
少女一邊說服自己,一邊盡全力維持著魔術。
她把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戒指的引導上。
自己動起來的錫戒指,確實捕捉到了一股強大的咒力流。
到這裡為止,安緹莉西亞也可以說是幸運了。街道上的咒力流本來有好幾個,但是到今晚卻急劇地凝聚在一起,化作了連法術還不成熟的少女也能追蹤到的形態。
要趕快才行
她拚命地振作起僵直的雙腿。
安緹莉西亞還有一個時間的限制。
因為再過幾個小時的話,行星的位相就會發生變化。
所羅門王的護符魔術雖然具有優秀的廣泛應用性,但是因為要使用七個行星靈的關係,根據時間段的不同,效果也會有相應的變化。
有志於學習護符魔術的人,能對此進行心算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現在的安緹莉西亞還必須再多讀一些書才能計算必要的護符和行星的對應關係。
不光如此,她知道,羅蘭遲早會發現她不見,也一定會出來尋找她,萬一被找到了,肯定會被強制帶回來。
所以,這場冒險就必須在那之前結束。
如果不是比父親大人更早發現靈脈的停滯地點的話,安緹莉西亞·雷·梅扎斯就不能回去。
「啊」
手指——又再次自己動了起來。
果然還是城市的中心方向。
雖然這裡是自己不認識的土地,但是從林立的建築物的氛圍看來,安緹莉西亞也能隱約感覺到自己正在被引導向城市的中心部。
「應該是這邊吧」
安緹莉西亞倒吞了一口唾沫。
她拚命地忍耐著膝蓋的顫抖,忍耐著不讓牙齒發出咯咯的響聲。
一旦暴露出自身的恐懼,自己就不能再站起來——少女非常清楚。
人類的堅強有兩種類型。
雖堅硬卻脆弱的人。
雖弱小卻柔軟的人。
前者雖然很少會受傷,但是一旦受傷就會變得很脆弱;後者雖然會受到無數的挫折,但是卻能一直守住自己的根干。
相當於後者的那位好友和安緹莉西亞,如今還沒有相遇。
我絕對要
沒有思考到最後,安緹莉西亞就邁出了步子。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雙腳已經小跑起來了——但是少女卻對此渾然不覺。
——不知道拐過了多少個彎角。
少女忘我地往前跑,跑到快要沒有力氣的時候,也一直拚命拖著身體往前走。
「呼呼」
肺部彷彿快要裂開似的。
「呼.呼」
不管再怎麼呼吸,也總是覺得氧氣不足。
「呼呼」
無論再怎麼凝神傾聽,也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世界很遙遠。
不快指數更是直線上升,少女甚至覺得自己彷彿是在溫暖的泥濘中艱難地往前移動。
腦袋已經早就昏頭轉向,完全喪失了冷靜的思維。
這也可以算是某種超常狀態。
馬路面就像泥沼一樣往下沉,高樓在陽炎中溶化成一片朦朧的景象,夜幕下的街道逐漸變化為異世界。
儘管確實是普通的街道,卻映照出僅隔一層薄皮的外側世界那令人難以置信的光景。
世界的異化現象。
為了跟普通的咒波污染區別開來,聽說西洋的魔術結社都將這種現象稱為妖精境。
或者——就純粹地稱為「外側世界」。
就算是一流的魔法師,也難以踏入的遙遠世界。
彷彿要把年幼的少女作為活祭品一樣,那個世界正逐漸向她張開大口。
——噗通。
安緹莉西亞的血液幾乎倒流了起來。
怎、麼了?
幾乎要出現裂痕的理性,這時候才終於察覺到這一點。
她聽到了心跳聲。
——噗通。
又傳來了聲音。
是從自己前進的方向傳來的。
因為一直在奔跑,周圍也很少路燈,她的視野呈現出一片朦朧的景象。
在馬路和大廈的縫隙間,只隔著令人茫然不知所措的黑暗。
在那黑暗的另一側,傳出了脈動的聲音。不,不僅僅是脈動。還存在著確切的——同時也很模糊的氣息。那是既像小得可以容納在手掌裡、也像是龐大得能覆蓋這片土地的——異形的氣息。
不對!
並不是不知道。
而是安緹莉西亞自己拚命地拒絕去認識那是什麼東西。然而,身上的每個細胞都無視了少女的意志,正逐漸開始豎起汗毛,發出悲鳴。
絕對不能靠近!
絕對不能靠近!
使少女得以成為魔法師的「血」和「肉」,正在以全力拒絕著「那個東西」。
「呼呼」
可是——
已經為時已晚了。
窮於應付自身的拒絕反應的安緹莉西亞,在理解到那種拒絕的意義之前,就窺視到了黑暗另一側的光景。
不行!
就連這樣的意識,也趕不上投在視網膜上的光的速度。
什麼都看不見。
明明看得見,卻還是看不見。
映照在視網膜上的東西,少女根本無法從自身的角度去理解它。名為理性的脆弱概念,完全無法表現出位於黑暗另一側的存在。
——噗通。
「呼呼呼呼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呼哈——」
呼吸的速度不斷加快。
已經無法憑自己的意志停下來了。
就像逐漸沉入瀑潭裡一樣,可以明確感受到自己逐漸壞掉的感覺。就好像被泡在硫酸裡一樣,可以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溶化。不,自己到底是什麼?壞掉和溶解到底又是什麼?
意識開始崩潰。
甚至連意識這個概念也碎裂四散了。
世界也就像不斷變化轉動的萬花筒,令人頭暈目眩的視野強制的關閉了少女的意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時候,安緹莉西亞·雷·梅扎斯的意識就此中斷了。
如果她再晚上一秒昏迷,就會聽到這麼一句話。
「father,intoyourhands,imitmyspir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