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坦白
飯後水果上桌,電視裡,連載了三十五年的新聞聯播繼續更新內容。
洛晃咬口桃子,「你就是為了這塊破布被追得滿世界跑?」
梁晏急於證明自己的眼光,攤開袈裟,揪起兩點,讓眾人看,「我說了,這不是塊普通破布!你們看,這質地,這手感,這上面的裝飾……」
鍾壅瞟了一眼,不識貨,打岔道:「確實不是塊普通的破布,一千來年呢,放深山老林裡,吸天地靈氣日月精華,都能成精。」
梁晏氣悶,「你奏是個沒眼光的貨!」
「那你就是個有眼光的貨。」鍾壅吃葡萄,嚥下,「那你倒說說你看上它什麼了?」
「價值啊價值!這上面的瑪瑙,做工。不說別的,單就它的歷史價值就很值錢,我在轉手前再給它配一個悠久歷史或是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亦或是一個驚心動魄的詛咒傳說,你們可以想想看,這塊布絕對能讓我坐地起價!張魁,換做是你,我不信你不動心!」
鍾壅嘴角微抽,「難怪古董炒成天價,都是你們這種缺德的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張魁擦嘴,幽幽道:「君子愛財取之以道。我再喜歡錢,再怎麼順手牽羊將計就計地拿別人東西,我也絕對不會對和尚廟出手。我怕遭報應。」作為總是被他順手牽羊的對象,左子崇若聽到這話,能氣笑。
梁晏嗤笑,「那你為什麼從別人墳裡面順東西?」他再怎麼說也沒有動手挖和尚的墳,誰讓他們不是火化就是立坐葬於山洞之內,不需要刨土這麼麻煩。
張魁樂了,兩手一攤,聳肩,「我拿是因為,即便有鬼跟著我,我也搞的定。」
梁晏聞言,蔫了。
洛晃見損得差不多了,打圓場,「你倒仔細說說具體情況,是什麼鬼跟著你。若是有視覺效果,我的寶貝也該熱熱身了。封墓村這趟時間太趕,都沒來得及拍照留念。」
「終於可以進入正題了,」梁晏吁口氣,拿起半個西瓜,一邊用勺子挖一邊吃一邊講,「這是要從五個月前說起了。那天天氣清爽,我也是剛剛得手比大項目,正打算歇業半年,所以沿著江邊正散著步,心情好得……」
張魁顯然不在乎他的心情如何,打斷道:「你的想法不重要,請去掉修辭,平鋪直敘,言簡意賅。」
梁晏低頭組織語言,簡練道:「那天散步,遇到位同道中人,遂相邀飲酒。酒過三巡,他提到最近業內很看好一塊寶地,多人已從那裡盜出數件寶物,聞風而至的下家很多,轉手都賣了高價錢,不少同志身價飆升。他也想去碰碰運氣,恰巧遇到了我,就邀我一齊過去看看。我看閒著無事,這次地方又不用精心挑選,都是別人挑好的,就同意了。」
鍾壅舉手,「斗膽問少俠一句,怎麼你們做大盜的還可以群伙作案?」他一直認為像梁晏這種比較高級的賊都比較喜歡獨立行動,群體活動的那種一直是初級剛入門的菜鳥們喜歡採取的工作方式。
該少俠仗義解惑,「通常我是一個人行動,但碰上大單子或是路途較遠的,我還是會考慮組團進軍。」見鍾壅點頭,梁晏繼續,「第二天我就上了火車,上了車才知道除了我們二人,還有另外三人進團。去之前我聽說寶地指的是座山,便以為可能是山中藏寶的山洞或是墓穴被人發現,上了火車才得知,我們的目標是山上的一座寺廟。我們這行現在信佛的多,敬佛的少,起先聽到是和尚廟我也猶豫過,但念頭也是一閃而過,來都來了就不好空手而歸,說出去,對自己的職業生涯不利。到了地方,我們著手準備當夜夜襲。結果出師不利,我那同伴到地方就被一碗肥腸麵糊放倒了,上吐下瀉,一瀉千里,他只得留下來幫忙看行李,這趟他算是白來了。」
「你們偷完分贓不得了,有什麼白來不白來的?」一直聽牆角的曉豆問道。
「你指望他們能將冒險偷來的東西無私分給別人?大人說話,你一邊呆著,跟大清玩去。」張魁趕人。曉豆撇嘴,捧著另一半西瓜,拉著大清一起聽牆角。
「我沒那麼不講義氣,放往常,送給他也就送了,這次不同。聽說每一個從廟裡取東西的人,從來都是人手一份,不多不少,每人只拿一件。我們到了廟裡後分開行動,每一個廟宇總是會有一兩件房用來存放東西,寶物也是一樣,所以這種房子就是我們的目標。如果是一般的寺廟,這種房子好找,但是那個寺廟的構造奇特,去之前我壓根沒想過會是那種懸空寺的構造。去過大同的懸空寺麼?跟那個類似,不過房屋更破舊、房梁木柱更危險、構造更複雜,一塊塊木板走低路來左右搖晃。而且依附著山體而建,不僅要求我們要保持平衡,還要有一定的體力去爬山。總之,分開後沒多久,我發現,我迷路了。」
「……所以你就飢不擇食寒不擇衣,去搶死人衣服?」
「那個是巧合,巧合懂麼?我繞著繞著就繞到他們寺廟最底部的山壁上,黑燈瞎火的,環境靜悄悄的,連聲鳥叫都沒有,那麼瘆人,我正打算回去重新找,腳下沒留神踩空,掉進一個地面向山體內傾斜的山洞,山洞不深,也就十來米,等我坐穩掃視,發現身邊,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咳,是屍體。大半夜的,那情景別提多嚇人了,我當時是滾到了山洞最深處,眼前一個個都是後腦勺對著我的屍體,有一部分已經只剩光滑的頭蓋骨,上面附著厚厚的灰。我是半天都沒敢動彈,生怕我的一聲響,驚動他們,這麼靜靜地看著他們我就已經超負荷,如果他們聽到響聲,集體回頭看我,」說到這裡,梁晏臉頰發白地搖頭,「我估計都會被當場嚇死。等了許久他們都沒有動彈,我也安了心,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便打算悄悄地爬出去離開。爬了兩步,山洞某處在手電光的反射下閃了一閃,一開始我還以為碰上詐屍,等我再仔細看時,就發現了這件袈裟。它的主人是一個彎腰弓背、下巴骨壓向胸前肋骨、盤坐在地的和尚,這和尚的骨架比旁邊的要小很多,這件袈裟把他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顆頭骨。」
「所以你就把人家衣服扒下來了?」洛晃驚訝,這人前一秒還嚇得要死,後一秒就開始耍流氓了?這需要多麼愛財才能做到的?!
「哪能啊,我當時沒敢仔細看,一張沒肉的骨頭臉擱你面前你敢對它上下其手麼?看清不是詐屍,我是忍痛我沒出手,越過他往外爬。也不知道誰那麼悲催,盤腿也不好好盤著,非要伸出一隻腿在路中間,我大意一踩,又滾了回去。膝蓋和大腿被割破,我當時順手一操拿了塊布包紮,等我跑出來才發現,這塊布就是我第一次沒捨得偷的袈裟,被我誤打誤撞無意取得,既然這麼有緣,我便留下來了。我出來後在山下等了那三人很久,都快日出東方了,再不走就會碰到清晨上山早鍛的人,我就回了旅店。再後來,那三人一直沒有出現,我朋友又實在是不適應那邊的飲食,我見他再吐就胃出血了,便退了房回家。原本在那邊什麼奇怪的事都沒發生,但我一回家,啥怪事都開始出現。先是在我們家附近的一座老樓,以前走路路過都沒有事,打我回來以後,天天都能看見有人跳樓,摔得是血肉模糊腦漿迸裂,前幾次我都打電話報警,警察來了卻說沒有人跳樓,如此三次,他們說我若再假報案就拘留我……nnd,我好不容易做一次良民,居然還被懷疑。後來,我經常能見在路上見到漂浮的,裝死的,在牆體裡漫無目的傳來傳去的身影,那個時候我確定自己是見了鬼了。原以為躲家裡就沒事了,得,白日做夢!家裡還有只惡鬼!青面獠牙、四肢折斷,成天在地上爬,追著我,又一次追上了,抓住我,上來就在我腿上咬了一口。那塊肉腐爛了很久,現在摸,那裡還少了塊肉。再後來,我才後知後覺覺得一定是那趟生意跑出了問題。嫂子知道,就讓我到法恩寺廟裡躲了一陣子,同時把袈裟也寄存到那裡。果然,那鬼即便在我出來後跟著我,也沒再近距離襲擊過我。但這總不是辦法,我不可能帶著它過一輩子,所以麼,就發生了那天早上我拿鍾壅手中盤子的情況。」話畢,西瓜僅剩皮。
鍾壅咂舌,洛晃冷哼,張魁……張魁還在吃葡萄。梁晏眼巴巴地等著他們的反應,打水漂還有個響,說了這麼多話,得不到任何回音,太沒有成就感了。
鍾壅婉轉,「我覺得,你,挺倒霉的。」
洛晃正中靶心,「自作自受。」
張魁問:「你朋友呢?」
梁晏不解他為何這麼問,「他?他最近在家吧。前陣子聽說他又亂吃東西,食物中毒,沒法出去幹活,這幾個月都是他女朋友養著呢。」
「那三個人你朋友認識麼?後來怎麼樣了?」
「又一次碰面我提到了,他說是偶然在一個俱樂部裡結識的,不是很熟悉,聽說至今還沒有回來。」
張魁道:「麻煩,但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