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尋蹤
大堂燈火通明,主位端坐的家主抿著茶。近幾年風水驅邪的事業被無情打壓,相信玄術的人日趨減少,年輕人都打著唯物主義的招牌對陰陽五行之術嗤之以鼻,行業內部的坑蒙拐騙日益加重,真正擁有才能的人愈來愈不受重視。
左家宅原是個宅名,後左家人群住於此,人數的增多,宅子也日益擴建,規模壯大起來。左家也是個看風水趨怨鬼的世家,因其全族人以前一直居住在一起,別派便封了他們個左家宅來代表他們全族的人。
左子崇歎了口氣。醫者不自醫,最近添堵的事兒太多,看來最好找同行來看看自家最近的運勢了。
前些日子,一個富商看上了家中的一處兩房連棟老宅,說是地理位置優越升值空間大,被左家一直當廢宅放著,看著著實的可惜,便強是要買下來。由於宅子的用處比較特殊,又不好跟外人明說,所以左子崇一直死咬著嘴沒有同意。後來富商不知通了多少層關係,愣是讓左子崇迫於上面的壓力,把房子賣給了他。
一想到那房子以後會帶給自己的麻煩,左子崇陣陣的頭痛。
「爺爺!……死定了……!」奶聲奶氣的呼叫從外堂傳了進來。
咳咳咳……左子崇一驚,一口上等毛尖茶沒噴出來,他嚥下去了。
左寅葉背著書包抱著份報紙跌跌撞撞地闖進來,後面飄飄忽忽地跟著個冷面的青年。
左子崇抽出袖口裡的白手絹擦擦嘴,慈愛地看著自己這個ど孫,溫和地問:「小葉子,又出去玩了?早上又亂吃藥了?你爺爺都死定了,你還回來做什麼?」
葉子吐了吐舌頭,暗歎自家爺爺小心眼兒,緩緩氣說道:「您還真別說,這事兒搞不定,咱家不死也剝得層皮。」說著便將報紙塞進了爺爺手裡。
順手將報紙放到旁邊,左子崇又端起蓋碗茶,穩穩地啄了一口後,開口:「都說了多少次了,做咱們這行,要穩、要慎,你這性子得多磨磨。慢慢說,什麼事?」
葉子指了指報紙。左子崇擺了擺手:「花鏡落在裡屋了,看不清。」
清了清嗓子,葉子穩重地開口:「咱們家賣出去的宅子出事了。先前是傷了一個人,後來更嚴重,死了人了。具體情況報紙沒說,但說是自殺。」
左子崇又歎了口氣。最近麻煩事接踵而至,那兩棟房子賣出去遲早會出事,沒想到會這麼快。隨即又納悶:「就這事兒我就死定了?當初是他強買強賣,咱們去收拾殘局是出於道義,不去是理所當然。」
葉子同情地看著爺爺,考慮要不要給爺爺拿藥,蘑菇的道:「他們找人去處理了……找的是張魁……」
左子崇二話不說,起身進屋收拾東西,在裡屋還火急火燎地喊:「小葉子,收拾東西,老子堅決不讓那孫子給咱家擦屁股!」
葉子覺得自家爺爺要瘋,一點都無大師風範不說,輩分都亂了。抓了抓頭,抱著書包上樓,邊走邊回頭,對著還在飄的青年說:「阿丑,回魂吧。你快透明了,爺爺都沒好意跟你說話。」
被遺忘的青年收回穿越的思緒,跟著飄上了二樓。
晚上十點。鬼宅門前。
張魁對鍾壅耳提面授,反覆強調:「你把心放肚子裡,只要記住,我們只想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它想做什麼,我們能幫它做什麼。」
鍾壅點點頭,張張嘴,又閉上了。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張魁說道:「知道你要問的很多,回去再給你開講堂受教。你現在清楚一點,不是所有的魂魄鬼魅都能強制超度,我們也沒有必要讓他們都魂飛魄散,大部分情況下滿足他們生前遺願沒了這份執念,他們基本就可以上路了。你要做的就是幫助我們去瞭解他們的想法。」
鍾壅猶豫一下,終於開口:「你說的我能理解,但是……」他指了指院子中間的紅色供台,又指了指張魁塞給他的鬼臉面具和用白布條掛著的鈴鐺,「這些是不是有點誇張?」
「知足吧,今兒時間比較緊,張兒只是帶了點象徵性的物品,剛走之前還在為沒有找到那套薩滿服而喋喋不休呢。」洛晃嗤笑道。
無奈,鍾壅踱步到桌前,戴上面具,手持鈴鐺,在紅燭的映襯下,跳起詭異的舞蹈。
王川強忍住沒有笑出聲,持在手中的錄像機一抖一顫。
伸手扶住錄像機,洛晃笑道:「王川,小心我的家當。張兒,你們家鍾兒這套舞步挺獨特的,你教的?」
「請神、降神、領神、送神,四階段各不相同。但是今天準備不足,暫時讓他用模仿動作的方式來請了,模仿是他們的天性,原理相同相通,」聲音頓了頓,「應該有用。」
「但你讓他來降鬼?」洛晃對張魁天生喜用別人來冒險的毛病更加鄙視。
「所以我說,應該有用啊。」
「有用!」王川低聲提示。
暗啞的鈴聲回想在廳堂內,潮濕的空氣中開始瀰漫起淡淡的霧氣,絲絲涼意攀爬上身,一聲歎息伴著一陣涼氣拂過了鍾壅裸露在外的後頸與耳垂,如同有人貼在他的臉龐呼吸一般,冰冷與麻木蔓延到了四肢,隨即,鍾壅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看著鍾壅僵立在院中,蹲在大門口的三人中的兩人都看向張魁,張魁摸了摸下巴,琢磨到:「估計是上身了,就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與記載的是否相同了。聽說請神的時候會與神靈通靈後再送神走,這段冥想的時間有長有短,但意識還是在的,他現在的情況我還不清楚,等等看看。」說著,就聽外面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
張魁與洛晃一齊回身抬手襲向來人。中氣十足的低吼聲「孫子,你敢!」與稚氣喊聲「啊,爺爺!」夾雜在一起,在寂靜的弄堂中顯得異常熱鬧。
看清來人,張魁撇撇嘴,上前拉起他們,道:「老頭,又來搶生意?在家呆著多好,你也不怕不能壽終正寢。」
左子崇瞪著他們,鬍子氣的一顫一顫說不出聲來。慘遭連做的洛晃提起葉子,給老頭點頭哈腰賠罪:「大爺,您來幹嘛呀。這兒交給我們小一輩的人就成了。」
「滾,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盡在背後罵我老頭兒了。」罵完後,老頭爽了,開始說正事兒,「這宅子的事兒,你們別管了。當初沒打算賣,現在賣是賣了,但仍是我們左家的事,跟你們沒有關係。」
「看看再說,難就丟會給你,不難我就自己解,。錢我都收了。」
「張魁!難不難你都不准管。別忘了我們的協定,各家自有各家事,各人自有各人局。這不是你的局,你不能管。帶上你的人和東西離開這裡,現在開始這裡交給我們。」
張魁難得的不再反駁,看著老頭思考著。
王川竄了過來,拉了拉張魁,沖老頭賠笑,道:「張兒,這回你得管。」
「?」
王川指了指空無一人的院子,說道:「就在你們互相問候的時候,鍾兒……不見了。」
這一剎那,左寅葉發誓,他在張魁的臉上看到了欣喜,即使他馬上擺上了了擔憂的神色。
張魁聳聳肩,對老頭遺憾道:「這回,大家都是局中人了。」隨後,跑進了老宅。
……
左寅葉拉著被遺忘的青年在一樓搜索著。在拐入廚房的瞬間,被阿丑猛然抓住向後拖去,無法平衡,跌坐在地上。左寅葉還未來得及喊疼就噤聲了,在他剛剛站著的地方,赫然多了一團蠕動著的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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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家第一任家主起,每一輩分的字都取自天干。到了左子崇這一代,輩分開始了新一輪的輪迴。
左寅葉從小就好奇名字中中間的字的由來,常常纏著左子崇講以前的事,左子崇也每次用不同的故事逗著小孫子。
左寅葉上了學,某一天,哭著從學校跑了回來。
阿丑哄了半天,問清了緣由,便把老頭從公園拎了回來。路上,老頭極為不滿,望著遠處的一老太,喃喃地說:「小翠說給我做了辣醬讓我去拿。」
到了家,阿丑指著葉子對老頭說:「解鈴還須繫鈴人。」說完便化為實體去找小翠拿辣醬。
老頭看孫子哭的傷心,擼著胳膊要去找老師。葉子咚的一聲坐在地上,嚎啕:「爺爺騙人!你說我的名字有故事,好多好多故事……我今天講給老師、同學說,他們笑話我!……這些明明都是安徒生童話!」
……
葉子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創傷,作為補償,他得到了長久以來追求的答案,「省事?」
老頭點點頭,道:「從咱們的風水師祖宗開始,為了方便排輩分,就用天干了。」
「……太不專業了吧?五行欠缺的怎麼辦?名字都補不回來了呀?」
「他相信人定勝天!」
……
葉子認識到,不靠譜的人從來都不寂寞,因為都是一輩輩扎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