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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30章 投名狀 文 / 三戒大師

    周新上任不久,便接到鹽運司的舉報說,發現有編號重複的鹽引。雖然沒法證明哪一張是假的,但總之一定有張是假的。於是周新開始明察暗訪,雖然鹽幫做的很小心,還是被他抓住蛛絲馬跡,最後一網打盡。

    說一網打盡也不對,因為鬼手張落網了,又過了一陣子,才被周勇他們追捕歸案。偽造鹽引可是不赦的重罪,鬼手張被判了斬監候,關在臬司大牢裡只待秋決了。誰知道再一次死裡逃生,而且放他生路的還是周新……周新為了救鄭宅鎮的上千口人,不得以讓他偽造了唐雲的手令,調開埋伏在錢塘口的水師,這才讓鄭家人逃出生天。

    作為交換,周新讓手下把他報了瘐死,還推薦他到王賢麾下效力……一來是給他找條生路,二來也有讓王賢監視他的意思。鬼手張到了王賢手下,比在周新那裡用處大多了。王賢在山西時,偽造的太子書信,出自他的手筆。上個月偽造的假鈔,還是出自他的手筆。總之歪門邪道碰上了歪門邪道,真是人盡其才、如魚得水。

    此番看來又要偽造某人的字跡,張圭自然當仁不讓,朝眾人笑著拱手道:「承讓了。」便走到吳為身邊。

    「怎麼又是他……」眾人一陣噓聲。

    「玉先生,您也一起吧。」吳為看向另一個偽造印章的高手,那被稱作玉先生的點點頭,按捺住興奮上前,和張圭一起跟著進了裡屋。

    關上門,吳為將情況簡單一交代,便把那張紙條往桌上一放,鬼手張和玉先生便湊上去端詳起來。

    「要快。」吳為怕兩人耽擱時間太久,又囑咐道:「那邊還等著回信呢。」

    兩位高手聞言相視一笑,鬼手張笑問道:「玉先生怎麼看?」

    「您是行家,您說怎麼寫就怎麼寫。」玉先生笑道:「我這有現成的章。」說著從靴頁子裡掏摸出幾個印章來,笑道:「您寫完咱們再看看用哪一個。」

    「好勒。」鬼手張從腦後摸出毛筆,又從袖中掏出個小小的墨盒,裡頭是現成的墨汁。將毛筆飽蘸濃墨後,鬼手張對吳為笑道:「大人,以學生之見,以道衍的性情,九成九不會替王寧寫一篇保書,最多在這份自白書後面做個批。」

    「嗯。」吳為想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點頭道:「先生說的是,怎麼批示呢?」

    「這樣!」鬼手張說完,也不看姚廣孝的筆跡如何,直接在紙上寫下銀鉤鐵劃的三個字『知道了』!,再寫上落款和時間,抬頭問玉先生道:「用『獨闇』章?」

    「獨闇?」吳為不解問道。

    「呵呵,是這樣的。」玉先生從旁解釋道:「道衍大師一聲所用名號極多。」說著將那把印章展示給吳為看,只見上頭有刻著『斯道』的、有刻著『獨闇』、有刻著『獨庵老人』的、有刻著『逃虛子』、還有刻著『慶壽寺主』的,還有刻著『僧錄司正』、『資善大夫』的,總之五花八門,讓人不知道哪個是哪個。

    但玉先生這樣的行家,一切卻都清清楚楚:「道衍大師一生有很多階段,不同時期用不同的印章,我手裡這些,是他這幾年還在用的。『僧錄司正』、『資善大夫』、『慶壽寺主』是公章,有奏章或者衙門、寺廟事務時用。其餘的是他的私章。『斯道』是他表字、『獨闇』也是,但前者是為迎合皇上喜道厭佛之心所用,後者才是他日常所用。」頓一下道:「所以張先生說用『獨闇』,是很恰當的。」

    「這麼重大的事情,他不該用官印麼?」吳為問道。

    「呵呵,大人您想啊。」張圭笑道:「這保書是寫給王寧的。要是用官印的話,豈不是太鄭重了?道衍大師都不見他,又怎會那麼鄭重呢?」

    「唔,也是。」吳為不禁暗暗讚歎,果然是術業有專攻,這兩位偽造人家筆跡印章的行家,都到了揣測模仿對象的心理的境界。「那就聽你們二位的,咱們趕緊給大人送回去,那邊還等著呢……」

    「好勒!」玉先生說完,將那枚『獨闇』印章穩穩蓋在紙上……

    也先倒很是聽話,在遠處等啊等,感覺時間到了,便跑回牆角一看,見到那盒子還在原地。他先給狗洞磕了三個響頭,才滿懷忐忑的打開盒子一看,只見裡頭還是自己放進去的那張字條,不禁一陣失望,小聲嘀咕道:「這神仙光說大話,不辦人事兒……」

    「臭小子不管眼瞎還嘴臭!」狗洞外頭的時萬甕聲甕氣罵道:「你展開紙看看再說!」

    聽到神仙還在,也先登時不好意思起來,趕忙展開那紙張一看,才發現上頭多了個紅色的印章,再一看,見到了那條姚廣孝的批示。這下可把他激動壞了,趕緊給狗洞磕頭連連道:「神仙爺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我給你磕頭賠罪了!」

    「哼哼……」外頭的時萬剛想讓他趕緊去送信,突然壓低聲音道:「有人來了,你千萬別露餡!」

    也先這會兒是徹底服了他的神仙爺爺,聞言把信往懷裡一塞,再將那個盒子倒扣過來,口中唸唸有詞道:「看你往哪裡跑,這下一定要抓住你!」說著將那盒子往草上一扣,然後小心翼翼的掀開,見裡頭空無一物,失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媽的,又沒逮到……」

    他這一坐,後背便碰到了身後人的雙膝,嚇得也先一下蹦起來,轉身一看,見是跟自己同輩的一個叫一昧的青年和尚。這個小和尚比也先早來沒多久,兩人也沒什麼交情……其實這是廢話的,也先跟全寺的和尚都沒什麼交情。=

    見是他,也先便沒好氣的罵起來道:「都怪你,蛐蛐讓你嚇跑了!」

    一昧見自己好像想岔了,訕訕道:「我還以為你在幹嘛呢?」

    「我不管,你賠我的蛐蛐。」也先拽著他就讓讓開了。

    滿寺上下誰不怕這個小瘋子?一昧趕忙甩開他的手道:「我還得去幫廚呢,去晚了你也跟著吃掛落!」說完趕緊溜走了。

    「呸!」也先朝著他的背影啐一口,拍拍身上的土回去了……

    禪房中,王寧見遲遲沒有回信,等得心焦無比,直感覺屁股下的蒲團好像烙鐵一樣,讓人實在沒法安坐。終於顧不得自己的侯爺形象,忍不住問道「大人,怎麼還沒動靜!」

    王賢卻老神在在,聞言緩緩睜開眼,看著他笑而不言。

    永春侯才想起來王賢在修勞什子閉口禪,只好怏怏閉口。過一會兒,又忍不住道:「大人您就算不能說話,可以用寫的麼。」

    王賢點點頭,提起筆在,醞釀片刻,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字,『等』!

    「好吧,我等……」永春侯這個無奈道:「不過王大人,和我說說話吧,我這心裡七上八下,實在太難過了。」

    王賢頷首微笑,示意他但說無妨。

    「那好,我說,你聽著。」王寧定定神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次看起來太子和漢王開戰是在所難免了。我就問你一句話,就算我站在你們這邊,你們有贏的希望麼?」

    王賢點點頭,一臉自信。

    「信心何在?」王寧追問道。

    王賢指指天,指指地,指指自己,一如往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筆畫什麼。至於對方能看出什麼,全憑悟性……

    「你是說,你們有皇上,有道衍大師,有你麼?」王寧的悟性還真不錯。

    王賢點頭笑笑,又搖頭。

    「你是說還有別的底牌?」王寧眼前一亮,追問道:「能透露一下嗎?」

    王賢笑著搖頭。

    「是不可說麼?」王寧越來越習慣這種腦補方式了,歎道:「這也難怪,誰讓我首鼠兩端呢?想兩邊不得罪的結果,就是兩邊都把我當自己人。」

    王賢搖頭笑笑,朝他豎起大拇指。

    「大人的意思是,你還把我當自己人?」王寧感激笑道:「多謝大人的信任。」

    王賢笑著點點頭,攥緊右拳舉起來,伸到王寧面前。

    「大人是說,要我保持信心麼?」王寧也學著王賢的樣子,攥緊了拳頭,和他兩拳一對,似乎感覺身上多了些力量。

    王賢心說,我的意思是,真想揍你個滿臉開花……

    這時候,門外響起腳步聲,兩人忙各收回手,正襟危坐。便見也先低頭進來,將那張紙恭敬的奉給王賢。王賢拿在手裡看了看,見上面銀鉤鐵畫的寫著『知道了』,不禁暗罵,這鬼手張真是誤事!雖然言簡意賅是道衍的風格,但這樣就得讓王寧,把他自己寫的字條帶走,讓自己如何要挾他?

    不過再想想自己在這兒裝聾作啞,能做成什麼樣,全憑手下自己發揮。這樣想來,也不好再埋怨什麼了……

    永春侯王寧已是翹首以待,也先把紙張遞給王賢的功夫,他已經看清上面的字跡和大紅的印章了,不禁激動的直搓手,那副渴望的小眼神,就像飢渴難耐的曠世怨婦一樣。

    王賢卻不給他,而是把目光落在面前的紙張上,又看了看也先。這不是預先設計好的,也不知道這小子能不能明白。

    讓王賢驚喜不已的是,也先竟然會意,將寫過字的一張紙拿走,呈現在王寧面前空白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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